48

就在白玉澤像小蜜蜂一樣,在他的新家中快樂地忙活時, 大清早上的, 新苑小區他租住的1802門口來了個不速之客。

白文昌穿得西裝革履, 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他平日裏就挺講究穿戴的, 今天更是格外注意——但也正因為太刻意了,配上他略顯灰敗的臉色,和眉心、眼尾、鼻下兩邊雜亂無章的皺紋, 反而更添了幾分狼狽之态。

他連着按了好幾遍門鈴。

見沒人應門, 白文昌繃不住火, 直接咣咣咣地開始上手砸了。

“開門!白玉澤!你給老子開門啊!”

折騰了好一會兒,門依然緊閉着, 倒是不知道誰打電話通知了物業, 兩個小區保安趕了過來, 警惕地看他兩眼, 問道:“這位先生,你和屋主是什麽關系?”

白文昌火氣很沖:“什麽關系?那是我兒子!”

小區保安:“哦, 那你可以先給你兒子打個電話啊, 有這麽敲門的嗎?吵得四鄰八家都不安生, 就不想想萬一他沒在家呢。”

白文昌:“我樂意不打電話, 管得着嗎你們!”

他媽的, 要是他能打的通小兔崽子的電話,還用得着別人提醒?!

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白文昌這兩天的生活——只一步,他就從天堂掉到地獄裏去了。

明明頭一天, 他還是春風得意、惹人豔羨的成功男人。

家裏有賢惠大氣的老婆,還有一雙在讀名牌大學的兒女。外面彩旗飄飄,幾個小情人時不時還互相吃點醋什麽的,調劑生活情趣。他的公司發展的也蒸蒸日上,結交大把好友,彼此守望相助。當然,肯定也有一些仇人的,諸如曹宗堂之流,跳梁小醜罷了,他還就喜歡他們看不慣他卻又幹不掉他的樣子……

但只睡了個覺的功夫,一切就都變了。

賢惠大氣的老婆是連人都敢殺的蛇蠍毒婦,兒子徹底不着家,女兒也換了個媽。外面的小情人……還踏馬想什麽小情人啊!他下面那根馬上就保不住了!公司沒精力去管,關鍵時刻朋友也不頂個屁用……最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還要說曹宗堂!

那天白文昌查到自己患了陰莖癌以後,不信邪,接連換了幾家大醫院,連協和都去過了,就盼着第一家那庸醫檢查錯了,或者給他拿了別人的檢查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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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幾份一模一樣的化驗單擊碎了他的幻想。

給他宣讀結果的那幾個醫生全是面帶同情,然後苦口婆心建議他盡早動手術,不然等癌細胞轉移了,就不是切掉就能痊愈的了。

白文昌特別想大吼:收回你們的同情!老子不需要同情!他媽的天天聽你們吹什麽現代醫學多牛逼,到真事兒上了,只會說切掉切掉,虧了老子得的不是腦癌,要是腦癌你們是不是直接就建議把腦袋切掉了?

他那兩天就跟暴龍一樣,回到家,看見什麽都想砸碎撕爛,把住家保姆都吓得請假躲出去了。

頹廢了兩天,白文昌終于認了命。

和下面那根相比,畢竟還是命更重要。

找個靠譜的醫生,悄悄把手術做了,以後對外就說是年紀大了修身養性,誰知道他少了什麽呢?佛家都說,那裏就是煩惱根,去了以後才能更近空靈之境……

白文昌做好了心理建設,終于有心情關注外界了。

他把手機開了機。

無數彈出來的短信消息、微信消息、未接來電……差點把手機沖得癱瘓了。

他心裏升起不祥的預感。

抖着手指點開看——

【老白啊,我都聽說了,哥哥要開導你一句,人這一輩子,哪有過不去的坎兒呢,什麽都沒咱的命重要,要懂得取舍之道啊!】

【老白啊,沒什麽大不了的,看開點!】

【老白啊,你在哪家醫院呢?我現在就去看你。】

【老白啊,還記得以前你給我戴過綠帽子呢,真是,多餘跟你鬧翻臉,你放心,等你出院了,我還拿你當好兄弟!】

【老白啊……】

【老白……】

白文昌氣得眼前金星直冒,他咬着後槽牙擠出來幾個字:“曹——宗——堂!我草拟大爺!”

一準兒是他!

這孫子不就是想看他笑話嗎?

公開處刑。

但這還不是全部。

那些擠爆了他手機的各種消息裏,除了關心慰問嘲笑他切不切的以外,還有一些,更讓白文昌坐立難安。

【我聽說當年給你生了兒子的那個小情人兒,竟然是被你老婆害死的?人面瘡的事兒是真的嗎?冤魂複仇?卧槽女人都這麽可怕的嗎?吓了我一身冷汗啊!】

【老白,你快振作一點啊!外面各種亂七八糟的流言都快傳瘋了,別管當年是怎麽回事,你先辟謠才是正經的,不然就剎不住車了!】

【白總,公司股價連續跌停,董事會非常不滿,您快出來主持大局吧,我要撐不住了!】

白文昌狠狠地揉了一把臉。

他去照了照鏡子,才發現短短兩天的功夫,他就人不人鬼不鬼了,胡子拉碴,眼底發青,怎麽看怎麽落魄。

不行,他得振作起來。

事情已經敗壞到這種地步了,至少得把事業保住。

至于跟曹宗堂的帳,以後再跟他好好算!

白文昌把自己打理幹淨,就先去了一趟公司,雷厲風行,手段強硬,好歹把混亂的局面暫且穩定下來了。

然後,他給女兒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時候,白玉雪正在巴黎購物呢,她是出來散心的,不想被國內的糟心事影響心情,幹脆斷了網,閑雜人等的電話一概不接——奇怪的是老媽也沒聯系她,夠放心的啊!倒是她男朋友曾鑫知打過一個來,吭吭哧哧半天也不知道說了些啥,白玉雪聽得煩躁,直接挂了。

挂了那次以後,曾鑫知就銷聲匿跡了。

白玉雪也不在意,事實上,自那天被白玉澤羞辱一頓之後,她就失掉了對曾鑫知的興趣,覺得他也不過如此,大寫的廢物!估計曾鑫知看她也別扭吧,反正雖然沒直接說分手,他們實際上已經兩不相幹了。

看到手機來電顯示是【爸爸】,白玉雪傲嬌地按了挂斷。

那邊再打,她再挂斷。

直到第三次,她才接起來:“哼,現在才知道錯了嗎——”

一句話還沒說完,那邊白文昌就口氣非常不好地打斷了她:“你在哪兒呢?!”

白玉雪氣勢一弱,喃喃道:“在巴黎啊……”

白文昌:“都什麽時候了還這麽不懂事?馬上給我滾回來!”

白玉雪徹底慌了,她問:“我媽呢?”

白文昌:“你媽死了!”

他挂了電話。

白玉雪愣在當場,她咬住下嘴唇,哪還顧得上逛街啊,攔了輛的士,就沖向了國際機場,買最近的航班回國。

等起飛的時候,她不敢打電話給爸爸,給她媽打電話又死活不接,還有舅舅、舅媽、表哥,統統聯系不上。

最後實在沒辦法,她翻了翻手機上的未接來電,陳薇薇、邊小米、朱橙——

眼睛裏冒出火來,這幾個都是所謂“世交”的女兒,從小攀比到大的,表面看着關系不錯,實際上誰倒黴了,剩下的都只有偷笑的份兒。

白玉雪以前是最出風頭的那個,這讓她看着那些名字,猶豫了半天愣是一個都沒敢打回去。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安慰自己道:“沒事的沒事的,等我回去就好了,問她們有什麽用,白給她們得意的機會罷了……”

國內。

白文昌給女兒打完電話,又想對兒子如樣炮制時——

兒子卻根本不接。

白文昌氣急敗壞,他幹脆不打電話了,叫人查了白玉澤的資料,因為有具體的身份信息,白玉澤租房的時候又要實名登記,所以很快,白文昌就拿到了白玉澤的現居地址,氣勢洶洶地找上門去。

他的想法很簡單。

無論如何,他這輩子都僅有白玉澤和白玉雪兩個孩子了。

以前他喜歡白玉雪,死看不上白玉澤。但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由龔如梅一手養大的白玉雪反而讓他看了別扭,就跟直面自己的人生污點一樣。反而白玉澤,父子倆又沒有隔夜仇,把龔如梅做得惡告訴他,有了同仇敵忾的基礎,再拿家産做誘餌,不愁哄不回來。

如此也叫那些想看他笑話的人看看,他白某人也是有兒子的!

——古時候的大太監們為什麽要弄一幫幹兒子在身邊?人都是這樣,缺什麽補什麽,白文昌也不例外。仿佛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候,有這麽個親生的兒子在旁邊戳着,就能證明他的雄性尊嚴了,就能披堅執銳刀槍不入了。

只是沒想到,他都找上門來了,依然見不到白玉澤。

見他還要砸門,神色間就跟發癫了一樣,死活說不通,兩個保安終于不再姑息,半強制地把白文昌架出去了。

新苑小區的物業非常盡責,把人趕出去以後,還不忘打了個電話給白玉澤——租房以後他們會備份租戶的聯系方式——告訴他今天有個自稱他父親的人找上門來了,他們不确定真假,但那人太擾民了,只能先趕走。

白玉澤在電話裏笑着說道:“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們。”

果然還是太閑了啊……

不敢進去住院切唧唧等什麽呢?

真以為癌細胞不會擴散嗎?

白玉澤既然都帶着齊全的生活用品過來這邊了,本來也沒打算這麽快回去。現在白文昌先生又給了他一個充分的理由,于是這只小魅魔更加心安理得了。

于是一住三天。

這可苦了剛剛食髓知味的聞總裁。

怎麽回事?夢裏見不到蹤影,現實裏也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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