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顧銘步履沉沉地踏入客廳,傭人躬身在他身後輕輕地關上門。

他背對着門駐足,陰着臉站在客廳中央一言不發。

白梓萱向來沒什麽心事,所以睡覺總是特別甜,即使沒有床,她也能惬意地在顧銘的臂彎裏睡出king-size水床的架勢,隔一會兒便扭啊搖啊好不自在,全然不顧這雙手臂的主人此刻是否處于極度低氣壓狀态,還格外順手地扯了一把他的領帶。

顧銘被她扯得低了一下頭,臉色更沉了幾分。

被她睡得亂糟糟的外套上沾滿了陸征平時常用的古龍水的味道,他聞到只覺一陣翻江倒海地反胃,偏偏又不忍心叫醒她。

“銘銘,你最近回家怎麽這麽勤快啊……”白婉瑩披了外衣出來準備倒杯茶,一擡眼竟發現顧銘衣服也沒換,一動不動地站在客廳,不由得有幾分詫異。

“媽,你都說了是回家,這回‘家’勤快了不是很正常麽?”顧銘挂起一抹招牌式微笑,刻意把“家”字咬的格外重。

“啧啧,吃火藥啦?”白婉瑩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他懷裏酣睡的白梓萱。

“我回房了。”顧銘不想繼續杵在那裏被調侃,終于邁了腳步上樓。

興許是上樓時的搖晃颠簸使白梓萱略有不适,她噘着嘴蹬了蹬小細腿,然後一腳踢在顧銘肩膀上。

“白,梓,萱。”顧銘終于咬牙切齒地叫她。

白梓萱皺了皺眉,沒睜眼開,只伸手撓了撓被他皺皺巴巴的領帶蹭得有些癢的脖子。

顧銘繃緊了下颌,剛進卧室便一松手,将她丢在床邊三角形的懶人沙發上。

白梓萱這下更舒服了,眉頭也舒展了,嘴也不噘着了,舒暢地伸展了一下四肢繼續睡。

顧銘倒吸了一口冷氣,俯身湊到她耳邊提高了音量:“寶貝兒~該起床了!”

“啊霸王龍霸王龍霸王龍!”白梓萱被猛地驚醒,整個人都蒙蒙呆呆地,竟然擡手就幹脆利落地給了顧銘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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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沒什麽勁兒,小手也柔柔軟軟的,打一下一點兒不疼,可是關鍵是她這一拳正中要害,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顧銘那雙漂亮的薄唇上,還正好磕到了牙……

“嘶——”顧銘疼得擰眉閉了一下眼睛。

“……”白梓萱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美目,呆呆地看了看捂着嘴正兇巴巴瞪她的顧銘,又瞅了瞅自己白白淨淨的小手,頓時像藏寶貝一樣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後,受了天大地委屈一樣道,“你!你餓了也不能咬我嘛!你看,硌到嘴了吧!”

“你以為……我是……你這個吃貨嗎!”

顧銘嘴唇受傷,龇牙咧嘴地話都說不連貫,怒意不由得更甚:這實在太有損他這一家之主的氣勢了!

“你不是我,你是銘哥哥。”白梓萱跪坐在沙發上一臉認真地回答,完全沒聽懂顧銘的弦外之音,“我才沒那麽傻呢。”

顧銘再次痛苦地合上了眼睛——這簡直是有生以來,駁斥他的嘲諷最有力的回擊,沒有之一。

“咦,陸征呢?”白梓萱這會兒終于有點清醒了,記憶卻還停留在入睡前情景,四處掃視着找陸征。

她不提倒好,這一提就如同把剛剛熄滅的導-火-索再次搓出火苗來。

“寶貝兒,你找陸征幹什麽呢?”顧銘半笑不笑地問。

“诶,我找他幹什麽來着?”白梓萱用食指撫着下唇認真想了想,然後擡起頭釋懷地笑了笑,“好像沒什麽事哦,那不找了!”

沒事兒還喊陸征!

顧銘下颌一抽,擡手就把那沒事兒人似的小女人從沙發上揪起來:“這衣服髒了,把它扔了。”

“正好我想買新的。”白梓萱開開心心地跑到門口把那身香奈兒的軟呢外套丢了出去。

顧銘本意是想挑事兒的,結果完全沒挑成,內傷到不行。

“銘哥哥,你為什麽要撕你的領帶呢?”白梓萱好奇地湊過去問。

“因為銘哥哥這會兒很開心呀。”顧銘一邊陰陽怪氣地說着,一邊把領帶解了扔進垃圾桶,呼出口氣又接着問,“你在陸征家都幹什麽了?”

“唉,什麽都沒幹成,還碰到了一個兇巴巴的女人,一直發脾氣,又摔杯子又哭哭,還說……說我是狐貍精,對,就是這麽說的。”白梓萱悶悶地說實話,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描述格外令人浮想聯翩——比如捉奸現場,出軌被撞破,小三遭原配唾罵……

顧銘整個人都像是被這句話狠狠地擰了一下,骨頭都要錯位了,剛剛壓下的一口氣頓時又提了上來。

他猛地轉頭,死死盯着白梓萱的臉,好一會兒才沉聲問道:“你們究竟做了什麽,別人要罵你狐貍精?”

“狐貍精到底是什麽?萱萱不是狐貍……”白梓萱歪着頭問。

“你少打岔,我問了你什麽?”顧銘這會兒也沒了跟她嬉鬧的心情,嚴肅地問。

“姨姨說,不懂就要問才是好孩子!”白梓萱說得誠懇。

“我問你們到底做了什麽!”顧銘終于控制不住地爆發了。

他吼得很大聲,白梓萱吓得縮了縮脖子,捂住耳朵。

“他抱你了嗎?”顧銘雙手捏住她的肩膀問。

白梓萱認真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抱住她呢,于是她點了點頭。

顧銘只覺腦子轟地一聲響:“然後呢?”

“嗯……嗯……然後我不小心撞到了他的鼻子!”顧銘此刻表情扭曲得特別可怕,把白梓萱給吓得老老實實仔細回想。

白梓萱沒說半句假話,但這話聽到顧銘耳朵裏可就完全變味兒了——他們在床上滾來滾去的時候,白梓萱活蹦亂跳瞎折騰還真沒少撞他鼻子!

“還有呢?”顧銘越問心越沉。

“還有……嗯……嗯……他的衣服破了。”霸王龍感覺要吃人了!白梓萱怯怯地低着頭,拼盡全力又想到一件事,“他的肚子上有八塊巧克力!”說完見顧銘表情更加可怖,又加上了一句,“不過我會假裝不知道你的肚子沒長好的!”

顧銘眼角一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肌——明明很好看很有型好嗎!

“然後呢?”

“真的想不到了啦……”白梓萱委屈地咬着手指。

根據她的描述,顧銘瞬間腦中生動形象地浮現出一個老套惡俗的故事——肌肉男陸征狂野地撕破自己的衣服,從背後抱住白梓萱,被可憐巴巴躲避的白梓萱不小心撞到了鼻子,這時候陸征的女朋友隆重出場捉奸在床,然後哭天搶地摔杯子,罵白梓萱狐貍精。

一切情節可以順暢銜接,顧銘思量了一會兒,頓時覺得笨笨的白梓萱是被騙被欺負了,心中不由得一陣氣惱自責,撫着她柔軟的長發輕聲道:“我馬上給你換個保镖,女的。”

白梓萱一時沒繞過彎來,讷讷地問:“為什麽呀!我喜歡陸征!”

我喜歡陸征!

喜歡陸征!

陸征!

她沒有被勉強,她喜歡陸征。

顧銘愣在那裏,眉頭微蹙,思緒沉沉,這麽多年,白梓萱有沒有說過喜歡他?似乎說過,又似乎沒有。

“陸征人很好很好的,我不要別人,只要他!”白梓萱說得信誓坦坦,一臉堅決。

“他只是一個保镖。”顧銘清清楚楚地說道,“他的位置很多人都能替代。”

“哼。”白梓萱生氣了。

“我和他只能選一個,你選誰?”顧銘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小臉扭回來。

“哼,選陸征!”白梓萱想都沒想就說。

顧銘的熊熊怒火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他森然地開口:“你再說一遍?”

“選陸征選陸征選陸征!”白梓萱說完還皺着鼻子朝他吐了吐舌頭。

“你不要我,選一個保镖,白梓萱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顧銘指着她難以置信地問着。

“我本來就腦子有毛病。”白梓萱說得坦然,一副“這種問題你都要問我,我看你也病的不輕”的表情,“為什麽非得選你,你了不起哦?”

這話說得真是沒什麽錯誤,顧銘無言以對。

牆上的挂鐘咔嚓咔嚓,靜谧蔓延得讓人心寒。

他被她一句一句噎得發脾氣的心情都沒了,咬了咬牙便陰着臉去沖澡。

“會洗澡了不起哦?”白梓萱擰着小鼻子對着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然後學着他的高傲姿态,冷冷淡淡地揚着下巴走到另一間浴室去洗澡。

白梓萱被他伺候慣了,一時自己洗還真有點不太順手,折騰了将近一個小時才洗完,出來的時候顧銘已經睡了,只留了她床頭的一盞橙色小燈,透着暈黃的微光。

白梓萱鑽進被子躺了一會兒,輾轉反側沒有睡意,從背後戳了戳顧銘的脊梁:“銘哥哥,你不會真的換掉陸征吧?”

顧銘朝外挪動了一下身子,沒理她。

“銘哥哥……”白梓萱蹭過去,“不換好不好。”

“你再提他,我真跟你打架。”顧銘的聲音陰陰森森地從暗處傳來。

“我才不怕呢,我有大招!”白梓萱得意洋洋地“哼”了一聲,又扯他睡衣,“陸征真的人很好很好的,你換成別人,欺負我怎麽辦呀!”

顧銘倏地從床上坐起來,轉身面對她,大力把自己的睡衣衣角從她手裏拽出來,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樣:“他對你好,是因為他喜歡你,他對你有企圖心,跟他這個人到底好不好,沒有半點關系,懂了嗎?”

白梓萱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問道:“銘哥哥對我好,是因為喜歡我嗎?”

“對。”顧銘點頭。

“懂了。”白梓萱點點頭。

顧銘嘴角一抽,下意識地感覺不太對:“懂什麽了?”

“你對我有企圖心!”白梓萱把最後三個字說得格外字正腔圓。

“……白梓萱我想揍你。”顧銘面無表情地說,他明顯感到自己已經在失去理智的極限了,這小女人氣他的本事果真是全宇宙無敵的。

白梓萱吞了吞口水,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小屁股:“你別過來哦,過來我就放大招了!”

顧銘不屑地“嗤”了一聲,扯開她的被子就想打她屁股——家教不嚴,這都上天了!

“我真的放大招了!”白梓萱嚷嚷。

“你放啊!你——”顧銘說到一半,便感到一具柔軟的身體貼近,動作帶起的風夾雜着沐浴後的清新和自己異常熟悉的體香。

她吻了他。

溫柔的偷襲,味道像清晨醒來咬的第一口水蜜桃。

他一動都不敢動,不想太早結束這個嘴唇碰嘴唇的吻,她怎麽能這樣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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