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兩周以後,白梓萱終于獲得批準出院。

當天早上,天還沒亮她便興奮得睡不着,開開心心地收拾了一個小皮箱坐床邊兒等着。

由于白梓萱對飛機有恐懼症,所以一行人只得陪着她坐動車,由于睡眠嚴重不足,她一坐上車便開始睡,等她睡飽了,動車正好到站,她揉了揉眼睛看着車站外熟悉的場景,興沖沖地對白婉瑩道:“姨姨,我一眨眼,就回到家啦!”

白婉瑩見她心情明媚笑得燦爛,也陪着她笑笑,道:“是啊。”

“咦,我跟銘哥哥離婚了,還要住在原來那個家嗎?”在白梓萱的概念裏,離婚和分家其實沒什麽區別。

“不,我們有新家。”白婉瑩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閃爍。顧銘的意圖是假裝離婚、暫時分居,可在白婉瑩看來,這跟真正離婚沒什麽區別,時間久了顧銘自然會有新歡,到時肯定也已經習慣了沒有白梓萱的日子。

“啊!他給我換了小房子嗎?”白梓萱一邊拉着她粉色的小皮箱下車一邊緊張地問。

白婉瑩忍不住莞爾一笑:“哪能這麽委屈我們家萱萱,當然跟原來的一樣大。”

“哦……”白梓萱順着話應了一聲,卻沒有因此放下心來,琢磨了一會兒又慌張地問,“我那些唱片他都沒收了嗎?”

“沒有,”白婉瑩摸了摸她的頭頂安撫道,“什麽都沒變,只是你銘哥哥不會再來找你了。”

“耶!”白梓萱聞言,終于将心頭的大石頭落了地,滿意地用小手比劃了一個“v”型,腳步都開始輕快得要蹦起來,拉杆箱的輪子在她身後面發出“咕嚕咕嚕”的急促聲響。

白婉瑩見狀心頭百般滋味,她不知道是因為白梓萱自己青澀笨拙不開竅還是顧銘總愛逗她玩、惹她生氣的緣故,以至于顧銘衆星捧月、萬人戀慕,偏偏得不到白梓萱的愛情。或許也是因為這樣,顧銘才對白梓萱那般執着吧……思及此,白婉瑩不禁嘲諷地勾了勾唇角,男人不都是“得不到的在騷動”?

一行人到了出站口才得知來接他們的車被堵在了路上,白梓萱倒是沒因此壞了好心情,蹦蹦跳跳地四處晃蕩,保镖們趕緊提高警惕紛紛跟上。

時至正午,冬日的太陽朦胧得像泡在水裏一般。白梓萱身上那件貂皮套頭衫其實有些單薄,但她跑來跑去反倒熱得出了層薄汗。

車站附近人流巨大,保镖們跟得格外吃力,白婉瑩更是很快被擠在了後面,一眨眼的功夫,白梓萱就走出去了好遠,行人漸漸稀疏。

沿街而栽的梧桐樹葉子早已落光,突兀而幹癟的枝桠使周圍略顯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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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萱眸光流轉,注意到蹲在路邊樹底下的三個男人。她之所以會注意到他們,是因為這三個男人在路邊着實格外顯眼——他們一身衣服又髒又破,明明是男人,卻都留着顏色花裏胡哨的長發,而且還因為長久不洗而打結貼在頭皮上。有一個下唇上釘了五六個釘子,還有一個人的右臂上似乎裂開了一個巨大而醜陋的瘡疤,最中間的男人瘦得像個猴子一樣,正吞雲吐霧地抽着一根煙。

白梓萱咬着下唇靜靜觀察了半天,認定他們都是很窮苦可憐的殘疾人乞丐。

她又注意到他們跟前擱着一個畫着白色骷髅的黑帽子,心思一轉便掏了掏兜,摸出幾張粉色大鈔,然後十分熱心地跑過去,學着記憶裏陸征給乞丐錢的姿勢,将一沓錢丢在黑帽子裏。

行雲流水般做完這些,白梓萱便背着小手站在他們跟前,居高臨下,笑眯眯地看着他們——她在等他們磕頭道謝,畢竟在她的認知裏,這是正常的必要流程。

賀奔正蹲路邊犯愁,不知怎的就看到一沓鈔票飄進了他的帽子裏。

猴子六抽煙的動作僵了僵,目光落在眼前的小丫頭身上,一張嘴吐出一大口白霧。

狼仔最先爆發,從地上像搏擊選手一般敏捷地一躍而起,目露兇光地吆喝道:“操!當我們是要飯的是吧?”

狼仔右臂上紋着一整排的狼牙,花紋繁複逼真十分可怖,随着贲張的肌肉愈發顯得兇惡。

白梓萱萬萬沒料到這些人會是這種反應,吓得後退了兩步捂住了眼睛。

保镖們此刻才及時跟了上來,見狀吓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就跑到了狼仔跟前,将白梓萱護在身後。

“喲,還有保镖,”狼仔将拳頭關節掰得“啪啪”響,朝保镖們挑釁地勾了勾手指,語氣輕蔑,“來,來玩玩,老子正愁沒人打架!”

“你別惹事兒,”猴子六依舊蹲着,用夾着煙的手從後面使勁兒拉了拉他的衣服,壓低了聲音說,“人家是專業訓練過的,而且人多,別上趕着吃虧。”

“你歇會兒!”賀奔也站起來,懶洋洋地攔在狼仔身前,将他向後推了一把,“人家給錢咱就拿着,又不嫖你,你氣成這樣有毛病?”

“操!有錢了不起?就能随便看不起人?”狼仔顯然火氣很大,賀奔攔都攔不住。

保镖們站成一排冷冷地看着他們争執不停,他們仨不先動手,保镖們肯定誰都不會主動惹事。

“你們別吵啦!”白梓萱從保镖身後怯怯地探出個頭來,抿唇皺眉、苦思冥想了半天又問道,“你們是不是嫌錢少,還想要更多?”

此話一出,火上澆油,本來正在勸架的賀奔和猴子六也黑了臉。

猴子六将夾在手指間的煙頭往地上一丢,緩慢地用鞋跟碾熄,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下唇的一排舌釘:“奔哥,反正這演出也去不了了,咱哥兒幾個打場架爽快一下也不錯,嗯?”

“不能打架,打架不是好孩子!”白梓萱又從另一個保镖的身側探了探頭看他們,一本正經地教育他們道,“有話要好好說哦,不可以打架鬥毆。”

三個男人原本熊熊燃燒的腎上腺素立刻急速下降,賀奔本來想說的話瞬間卡在嗓子眼兒裏出不來。

“你們為什麽生氣?跟我說,我來調解一下,別沖動!”白梓萱端着明事理語氣,一副樂于助人的模樣。

一排保镖已然開始習慣性憋笑,個個兒聳着肩繃着嘴。

三雙眼睛齊刷刷地彙聚向一臉“局外人表情”的白梓萱,幽怨又郁悶——誰挑的事兒?不是她?

“你們為什麽要打架呀?”白梓萱繼續沒事兒人一樣關切地問着,頓了頓又貼心地補充,“有什麽不高興的,可以跟我說說!”

三個男人臉色已然如同便秘一般,眼神比白梓萱扔錢過來之前更加苦大仇深了——這架還打不打?打吧,仨大老爺們跟一個呆呆的萌妹子較勁兒算什麽事兒?不打吧,真他媽的不爽,心裏憋得慌!

賀奔後退兩步,從猴子六懷裏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點燃後深深地吸了一口。

猴子六最後一根煙被剝奪,只得重新蹲在地上,拿過被他擱在地上的貝斯,仔細地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土。

連狼仔這會兒也沒勁地轉身走到一邊兒去,準備一個人靜靜。

白梓萱見突然就沒人理她了,悻悻地站在地上碾着腳尖,過了一會兒還是憋不住好奇心,繞過保镖一路小跑過去,蹲在賀奔跟前:“你怎麽啦!”

賀奔本以為鬧劇已然結束,正在尼古丁的催化下思考人生,冷不丁地就看到一張像娃娃一樣的臉蛋兒出現在他的眼皮底下,一雙烏黑透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一副期待他說故事的模樣。

“沒事瞎打聽啥啊妹妹,說了你也不懂!”賀奔一條腿蜷起來,轉身面向另一邊兒。

“關你屁事兒?”猴子六也忍不住插了一句,“有錢人就是閑的。”

白梓萱随着他的動作轉了半個圓弧,繼續盯着他看,見他不搭理自己,又瞄了瞄他右手邊的吉他,她認得吉他,于是問道:“你會彈吉他嗎?”

賀奔無語地垂眸瞅她,若不是她眼神太純潔,他簡直要以為這女的企圖泡他,在沒話找話地跟他搭讪。

“我們奔哥那是圈兒裏有名的吉他主唱!”猴子六再次憋不住接了話,語氣甚是自豪,“他要說不會彈吉他,那沒人敢說會了。”

“哇!好厲害哦!”白梓萱興奮地鼓了鼓掌,鼓完掌還興沖沖地從身後的小背包裏掏出個小本,“你給我簽個名好不好呀!”

三雙眼睛再次愁雲慘淡地彙聚在她身上,如果不是她的眼神太真誠,他們幾乎要認定她這是在極力嘲諷他們。

“怎麽了?”白梓萱眨了眨眼睛,疑惑不解地看着三個人。

“你別聽他瞎吹,我們的樂隊都解散了。”賀奔推開遞到他眼前的小本本,尴尬地說道。

“為什麽呢?”白梓萱的表情立刻浮上悲傷。

“因為我們的女主唱走了,一般人又唱不出她那股勁兒……”賀奔說到這兒突然卡住——他究竟為什麽要跟一個陌生女人啰嗦這麽多?

“為什麽走了呢?”白梓萱微微蹙着細眉,神色随着賀奔的話浮上幾分惆悵。

“因為跟着我們沒前途。”賀奔嘴角抽了抽——在她專注的目光下,他依舊忍不住回答了她的問題。

“丫就一不要臉的□□!我們裝了幾個月的孫子才找人聯系好場子,像我們這種小樂隊能去一次gravity有多難?丫在這節骨眼上拍拍屁股走了,操!”提到蕾塔,猴子六就滿肚子火兒。

“別說了,省省勁兒。”狼仔回頭拍拍猴子六瘦削的肩膀,用下巴點了點蹲在地上的賀奔,然後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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