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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會改口的!”任淑貞已經被激得熱血沸騰了,口不擇言。

“好,有膽色。”任江城斜睇着她,神色間滿是挑釁之意,語氣更是咄咄逼人,“若你改了,又當如何?”

“我若改口,便算你厲害了,今後見了你我繞道走,退避三舍!”任淑貞怒不可遏,臉漲得通紅,氣惱的大聲叫道。

“好啊,一言為定。”任江城笑吟吟,“六姐姐要信守諾言方好。”

任六娘,你若改口,以後就別再和我糾纏了。你這樣真的很煩,知道麽?

“我是什麽人啊,一言出口,驷馬難追!”任淑貞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

她是真的氣壞了。

“任小八,我若不改口呢,你怎麽辦?”她伸手拍了任江城一下,氣沖沖的要說法。

任江城笑,“你若不改口,我便當着大兄的面向你賠罪,讓整個刺史府都知道你受委屈了。還有,當着全家人的面寫首詩,讓人一看就想笑話我,讓我成為任家的笑柄。”

“我等着你丢人出醜!”任淑貞興奮得兩眼放光。

“明天便見分曉,最多後天。”任江城是個很公平的人,和任淑貞約下了期限。

“不管哪天,都是你輸!任八娘,你啊,回去之後別的事先放下,先想想那首讓人笑話你的詩吧。若寫的不好笑,我可是不依!”任淑貞盛氣淩人。

“好。”任江城答應得非常幹脆。

如果她倆就在這裏分手,各回各房,那任江城還需要費腦子設計一番,才能讓任刺史知道這件事,才能讓任淑貞偷雞不成蝕把米,弄個灰頭土臉。可任淑貞實在是熊孩子中的戰鬥機,一點眼色沒有,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居然還在諷刺譏笑任江城,“……八娘你是越來越癡呆了,這麽簡單的事你還要跟我打賭,你輸定了!你不用負隅頑抗了,打不打這個賭都是一樣的,反正你都要向我賠罪……”

阿伏一臉嚴肅的過了月亮門。

任江城現在所在的這個位置是內宅和外院的分界處,但屬于內宅。見到阿伏進來,任淑貞詫異的挑起眉毛,“你沒走錯路吧,來這裏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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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辛氏和王氏寵着,她在任家嚣張慣了,阿伏年紀又小,看着不起眼兒,她真沒把這小仆人放在眼裏。

阿伏恭敬的行了個禮,“六娘,小人是奉郎主之命,來向八娘傳話的。”

阿伏口中的郎主,也就是指任刺史了。時下的風俗習慣,一個家庭的男主人,會被稱為郎主。若是有官職在身,那稱呼便五花八門,有叫“大人”的,也有叫“使君”的,當然也可以稱為郎主。

任淑貞眼珠轉了轉,“八娘就在這裏,你既然是來傳話的,那便快說。”态度十分輕慢無禮。

任江城微笑,“祖父有什麽吩咐?請講。”語氣溫文,如春風一般和煦。

阿伏忙行了個禮,道:“八娘離開後不久,夫人便差阿泉禀告郎主,說二郎已和桓郎君約定明天送走回信。故此,郎主命八娘今晚便寫好回信,小人稍後來取。”

“請轉告祖父,八娘從命。”任江城笑道。

任淑貞不由的撇撇嘴,嫌棄又厭惡的說道:“一封書信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鬧得祖父都知道了。任八娘,你真是不懂事,愛胡鬧,怎麽說都不改。哼,阿叔和叔母寫信過來有什麽用,寄錢寄物給你有什麽用,反正也管教不好你!”

任江城心中怒氣升騰。

這熊孩子真是太讨人厭啊。

轉念一想,任江城又覺恻然:自己已經是成年人了,還會被任淑貞這樣的言行刺傷、影響,更何況原來那個只有十四歲的小姑娘呢?她在刺史府這樣的錦繡叢中,過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日子啊。唉,真是可憐的孩子。

任江城這時一點憐憫心也沒有,冷冷的、挑釁的看着任淑貞,“咱們方才打的什麽賭,你還記得麽?到了要兌現賭注的時候,可別耍賴啊!”

任淑貞這個年紀正是熱血方剛的時候,定力不夠,她又是個急性子,沒什麽涵養,聽了任江城的話一下子就炸了,“誰耍賴了,誰耍賴了?我就是希望有新将軍接任安東将軍,怎麽了?你不樂意,你不高興,你不許?任江城,你還真把自己當棵蔥啊!”

阿伏嚴肅的小臉上閃過驚訝之色。

不過,任淑貞根本沒注意到他。

任江城微笑的、歉意的看過來,“阿伏,你的話也傳到了,請回吧。我回房之後便寫回信,一個時辰之後,請你再過來。”

“是,八娘。”阿伏深施一禮。

他和任江城、任淑貞告別,很快走了。

臨走前,他悄悄看了任江城一眼,任江城給了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任淑貞更過份了,躍躍欲試要抓住任江城,跟她好好講理。任江城臉上慢慢綻開一個愉悅的、舒心的笑容,敏捷而有力捉住任淑貞的手,跟她确認,“你若輸了,見到我便退避三舍?只是退避三舍?”

任淑貞這種人,不讓她多輸掉點兒什麽,簡直對不起她這嚣張不可一世的模樣啊。

“豈止退避三舍,我還輸給你百兩金!”任淑貞手被任江城攥得緊緊得,掙也掙不開,又被任江城逼問到臉上來,躲也躲不掉,又氣又急,口出狂言。

百兩金,對于任淑貞來說是一筆巨款了。

“百兩金啊,甚好。”任江城打量了任淑貞兩眼,滿意了,笑吟吟放開了她。

本來只準備讓你丢丢人的,可是你太讨厭了,那便再出出血吧。

我就等着收你的百兩金了。

“六姐姐,你會不會已經心虛了、怕了,咱們打賭的事不敢跟夫人、大伯母二伯母她們講啊?”任江城笑道。

任江城說這句話有兩個目的 ,一個是讓任淑貞自己把話放出去,廣為人知,以免她日後反悔;另一個便是要她現在便向辛氏、王氏告狀,好離了自己的眼,讓自己得了清淨。

“呸,我會怕你!我這便去跟祖母、阿母去說!”果然,任淑貞扔下這句狠話,便一陣風似的,向辛氏所居住的正房去了。

任江城惬意的咪起眼睛,“她一走,花有香氣了,夜色靜谧了,世界美好了。”

“風輕柔了。”

“我笑得出來了。”

能紅和能白很有默契的接口。

主仆三人相視一笑,回房去了。回去之後能紅便勤快的磨墨、鋪紙,任江城提起白玉筆杆、精巧可愛的鼠須筆,一筆一劃,用心寫了封回信。她的回信和任平生、範氏的來信是同一風格的,啰啰嗦嗦講了自己的日常生活,從早食吃了什麽一直寫到今春宣州城流行的衣裳樣子,非常瑣碎。不過,任江城知道阿父阿母接到信之後一定會欣喜欲狂的。因為,這是他們的女兒第一回不厭其煩的、詳詳細細的講述這些日常小事,也是她第一回心平氣和的跟父母溝通。從前的任江城,因為父母不在身邊是有些自卑的,心中對父母也有怨恨,覺得自己被抛棄了,所以她不愛跟任平生和範氏多說什麽,信寫的一向冷淡、生硬、毫無感情。

任江城的信寫好,阿伏也來了。任江城把信親自交給他,能紅拿來了傷藥,“這是張大夫給配的藥,用了許多珍貴藥材,見效很快的。還剩這些了,全部給你。你替令堂上過藥之後,還要替她揉揉,知道麽?手法是這樣的……”親自示範給阿伏看。

阿伏非常感激。

他小聲告訴任江城,“小人是個多嘴的,方才聽到六娘的話,一時忍不住便跟郎主說了。”任江城微笑看看他,“這也不算多嘴,做仆人的本就應該對主人忠心,看到什麽、聽到什麽,是應該及時禀告給主人知道的。”命能白拿了串銅錢過來,賞給阿伏,“勞你跑了幾趟,給你買零嘴吃。”阿伏十分推辭,“有傷藥,已是足夠了。”能白笑着塞給他,“八娘讓你拿着,你拿着便是了。”阿伏方才收下了,又行禮道謝。任江城命能白送他出去。

“八娘也學會籠絡人心了啊。”王媪覺得很是稀奇。

任江城笑,“阿父阿母不在身邊,在這刺史府裏,總要有位能替我做主的長輩吧。”

辛氏和王氏是很不喜歡任江城的,劉氏則是裝聾作啞,不管不問。她們是這樣,任淑慧等姐妹也沒一個向着任江城的,或明或暗,都跟她不對付。一個人身邊不能全是敵人,同盟軍一個沒有吧?那樣的話,日子豈不是會過得很令人心顫麽。若能漸漸争取到任刺史的支持,那麽,今後在這刺史府裏便不會跟從前似的舉步維艱。雖然任刺史不理會內宅的事,但他畢竟是一家之主,他若發句話,辛氏也不敢不聽。

任江城是打算設法跟父母團聚的。在跟父母團聚之前,她還會在刺史府生活一段時間,這段時間的安全和舒适,也是要費些腦筋的。

“八娘……”王媪眼裏又有了淚花。

任江城不等她說完便取出帕子替她拭淚,熟練的接口,“……長大了,懂事了……”

王媪嗔怪的輕輕打了任江城一下,能紅在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任江城這裏氣氛很歡快。

任淑貞這會兒卻是怒發沖冠,提起一口氣到了辛氏面前,告起任江城的狀,“……她還敢跟我打賭!就她這樣的人,還敢跟我打賭!好像我不敢希望有新将軍來接任似的!”

任冬生的妻子劉氏、任淑貞的母親王氏,還有任淑慧、任淑英等人都在,衆目睽睽之下,任淑貞格外興奮,添油加醋的把方才的事講了講,“……我和她打過賭了,你們等着吧,不用祖母開口,我自己便能讓八娘下跪賠罪、顏面掃地!”

王氏對任淑貞一味溺愛,趕忙附和,“就是,用不着夫人,六娘自己便能給自己出了這口惡氣!”又對任江城不滿,“都說八娘沒教養,如今看來,果然是不錯的,沒冤枉她。”劉氏就在王氏身邊坐着呢,卻是只笑不說話,既不為任江城辯解,也不跟着王氏罵人,作壁上觀。

辛氏和王氏是姨甥,對王氏便親近、寵愛,對長子媳婦劉氏則是淡淡的。劉氏犯不上跟這姨甥二人一起糟蹋任江城,也犯不上為了父母不在身邊的任江城出頭,她是聰明人,不淌這混水。

冷眼看着任淑貞眉飛色舞的說着話,成為全屋人的中心,任淑慧娥眉微蹙。

有辛氏縱容着,任淑貞經常是最出風頭的一個,這真是令任淑慧很難受。

不過,任江城的壞話,她卻是很願意聽到的。

任淑貞說到了高興處,“……你們說,八娘是不是傻?一位将軍調任了,自然會由另一位将軍接任,這麽簡單的事,她拿來跟我打賭……”

這時,門打開了,一名中年男子大步流星走進來。

“阿父。”任淑貞看到他,高興的叫道。

這人是她的父親,任刺史的次子,任榮生。

任榮生和王氏素日都是很疼愛她的,今天任榮生臉色卻不大好。

任淑貞遲鈍,沒注意到這一點。她和平時一樣笑嘻嘻的迎上來,又叫了聲“阿父”。

任榮生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陰沉。

這是……怎麽了?任淑貞從來沒有見過她父親這樣的目光,不由的呆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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