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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江城目光盯在任淑賢臉上,仿佛不敢相信她說的是真的。
她心中感動,湧起一陣陣暖意。
阿父阿母應該一直在惦記着她,一直想要設法接走她吧?所以才會連這樣的法子都想到了,要借孫慶之出仕嘉州的機會,讓任淑賢帶她去嘉州,合家團聚。
感動過後,任江城迅速的想了想:原主之前一直是不願意離開的,現在自己若忽然改口,會不會引起辛氏等人的懷疑呢?就連任刺史也是不想讓自己走的,若順着任淑賢的意思答應了,會不會連任刺史也得罪了,讓自己在任家更加寸步難行?眼下只是父母設法來接,似乎看到了一線曙光,可是,越是勝利在望的時候,越要謹慎從事,不可掉以輕心……
任淑賢的話一出口,不只任江城在發呆,辛氏等人也十分驚訝。
“什麽?”沒等別人說話,任淑貞第一個叫出聲,“姐夫和二姐姐要去嘉州,還要帶八娘一起走?那可不成!”
想到任八娘就要和她阿父阿母團聚,以後不能留在刺史府讓她嘲笑諷刺,任淑貞氣得臉頰通紅。
任八娘一直是刺史府的笑料,沒了她怎麽能行?今後笑話誰去?
任淑貞聲音很高,這刺耳的聲音傳到辛氏耳中,辛氏皺眉,嚴厲的瞪了任淑貞一眼。
辛氏都有點兒後悔讓任淑貞出來了。六娘真是被慣壞了,明明答應過不生事的,現在卻言而無信……
任淑貞被她瞪了一眼,才想起辛氏的勸誡、自己的諾言,眼光閃了閃,心虛的低下了頭。
任淑賢雖然和任淑貞雖然同是二房的女郎,不過她是長女,自小便是被嚴格管教的,不像任淑貞似的嬌縱,性情溫柔多了,笑着問道:“六娘,為什麽不行啊?”
任淑貞這時已不敢大嚷大叫了,擡起頭,勉強笑了笑,“沒什麽,沒什麽。”
任淑賢素知自家小妹毛毛燥燥的,也便沒有放在心上,又溫和問着任江城,“八妹妹,到時咱們一路同行,好不好?”
“不好吧。”任淑慧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八娘心心念念的人在宣州呢,二姐姐要帶她走,她哪能樂意?怕是會記恨你,也說不定。”
“就是。”任淑然微笑,“嘉州可沒有安東将軍府,更沒有樂康公主殿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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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響起年輕女郎輕輕的、愉快的笑聲。
辛氏這會兒真是有些頭疼了。她直到現在才意識到:任家女郎的教養真是成問題的,平時關起門來嘲笑任八娘就算了,現在二娘歸寧,便是客人了,當着客人的面也這般肆無忌憚,言語狂放,毫無閨閣儀态啊。雖然任家這些女郎并不是她親生的孫女,可這事若傳揚出去,總歸是她治家無方,管教不力……
任淑英愉快的聲音傳入辛氏耳中,“八娘,你還和從前一樣,對庾郎君癡心一片麽?”
辛氏臉色鐵青。
今天真是不應該心慈手軟,放四娘和六娘出來啊。這個任四娘,和被慣壞的六娘一樣,都是上不得臺面的,也不管屋裏有外人沒外人,就要胡言亂語了!
屋裏又響起女郎們的笑聲。
辛氏愈加懊惱。
她目光掃過任淑賢身後那面生仆婦,不知是她多想了還是怎麽的,總覺得那仆婦臉上帶着譏笑之色。
“不該放四娘和六娘出來啊。”辛氏後悔,“還有,應該提前交待下三娘她們謹言慎行的。”
一片嘲笑聲中,任江城慢吞吞的開了口,“我這個人沒什麽長性的,兩歲的時候喜歡方糖,三歲的時候便喜歡繭糖了。”
“你的意思是,你已經不喜歡庾郎君了?”任淑英眼睛亮晶晶的追問,“那你喜歡誰啊?”
“你口味變了,對不對?”任淑然好奇,“那你現在喜歡誰?桓郎君麽?”
“桓郎君?”任淑貞一聲驚呼。
任淑慧也變了臉色。桓家和庾家同屬南朝一流世家,不過,因為桓大将軍如今大權獨攬,權傾朝野,所以桓家風頭最勁,桓家子弟的身價自然水漲船高,所過之處,衆人矚目。八娘她……真的“利刀剪斷紅絲線”,不再眷戀庾郎君,卻又看上了桓家的公子麽?
面對任家諸女虎視眈眈的目光,任江城又覺無奈,又覺好笑,“我根本沒有見過所謂的桓郎君啊。見都沒見過,哪裏談得上喜歡或是不喜歡。”姑娘們,你們想多了。
“雖然你沒有見過桓郎君,可他卻誇獎過你。”一直默默無聞的七娘任淑清忽然說道。
“對啊,桓郎君誇過你呢。”任淑英被提醒了,盯着任江城看了好幾眼,目光中滿滿的都是嫉妒之意。
辛氏愕然,緩緩問道:“桓郎君誇過八娘麽?”
“誇過,誇過不只一句呢。”“誇過八娘的字,好像還有別的……”女郎們七嘴八舌的告訴她。
辛氏看了一眼神情自若的任江城,心緒複雜難言。
桓廣陽來拜會她,可是從頭到尾只說了三個字……
任淑賢聽到妹妹們從庾郎君說到了桓郎君,話題越扯越遠,不由的心中着急,握緊了任江城的手,“八妹妹,先不說這些,你想不想和二姐姐一起去嘉州?”
任江城笑,“二姐姐,這個我也說不好,等我請示過祖父,再告訴你,你看行麽?”
任江城想清楚了。刺史府當家做主的人還是任刺史,任刺史若願意讓她和阿父阿母團聚,她當然可以歡歡喜喜的啓程;任刺史若要留她,一句話就能讓她走不了;還是先探探任刺史的口風,之後再作決定吧。而且,現在孫慶之應該連聘書都還沒有拿到手,是否到嘉州出仕、以什麽樣的職位出仕,并沒有定下來。這個時候便迫不急待的說要和任淑賢一起走,非常不明智。
任江城這話說的很是通情達理,任淑賢不由的臉微微一紅,“八妹妹雖年幼,慮事卻比二姐姐還周到呢。這事是很應該先請示祖父的,很應該的。”
王氏聽任淑賢說話這麽軟和,撇了撇嘴,“二娘就是太有做姐姐的風度了,對妹妹們太好了。”
任淑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任淑英拉拉她,“二姐姐,陵江王府可有美貌的小郎君麽?”任淑賢驚訝的揚眉,“四娘,你問這個是什麽意思?”任淑英朝任江城看了看,揶揄道:“嘉州沒有樂康公主,但是有陵江王殿下啊。陵江王府若沒有美貌小郎君,咱們八娘到了嘉州,豈不是會寂寞了?”她這話說得很是輕狂,任淑賢面紅耳赤,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任江城目光敏銳,早就注意到任淑賢身後站着兩名婢女、兩名仆婦,其中一名仆婦身姿筆挺,神态和平常的仆婦大不相同。任淑賢的目光會時不時瞟向她,辛氏也或明或暗看過她好幾眼,好像她很重要似的……這仆婦一定不是任淑賢的人……
在這刺史府,任八娘簡直是誰都可以欺負的,就連庶出的任淑英也可以這般肆無忌憚的诋毀她,調侃她。而辛氏這位刺史府的女主人呢,便像沒有發覺似的,聽之任之,女郎們可以随便拿八娘尋開心。
任江城唇角泛起絲鄙夷的冷笑。這麽多人聯起手來欺負一個無依無靠、年方十四歲的小姑娘,真是無恥不要臉。我既來了,就不能任由你們這般欺侮,任淑英今天充做先鋒,率先跳出來沖我挑釁,那便拿她開刀好了!
“四姐姐,這便是你不對了。”任江城語氣溫文,神色間卻帶着責備之意,“平時咱們姐妹之間不管怎麽開玩笑都使得,今天卻是二姐姐歸寧的日子。二姐姐已經出閣,是孫家新婦,當着她的面,該有個正經樣子才對……”
說着話,任江城似笑非笑瞅了辛氏一眼。
任江城覺得這辛氏也真是稀奇之極。雖說這個時代風氣豪放,到底也是官宦人家,面子工程你也不能一點不做吧?任淑英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這裏又有外人(雖然這外人只是仆婦身份),你這位刺史夫人還穩穩當當的坐着,一言不發,你倒是真沉得住氣啊。
辛氏掃了任江城一眼,面沉似水,厲聲呵斥任淑英,“四娘你住口!什麽美貌小郎君,什麽寂寞,這是女郎應該講的話麽?沒有半分大家閨秀的儀态體統!”
任淑英被她這般疾言厲色的訓斥,又羞又愧,眼中含淚,驚慌失措。
姐妹們笑話八娘的時候多了,說的話比這個更過份呢。任淑英不明白,為什麽她說就不行了,會被當衆責罵。
她哪裏知道,任江城方才特意提醒辛氏:今天有外人在,你這做主母的還不趕緊站出來說句話?
辛氏不留情面的罵了任淑英一通,把任淑英罵得面如土色,俯伏認錯。
辛氏吩咐婢女,“四娘臉紅氣虛,定是又發熱了。你扶四娘回房,好生将養。”那婢女正是機靈愛巴結主母的阿泉,殷勤答應了,便過去扶任淑英,“四娘,您臉色不好,婢子扶您回房歇着。”任淑英臉紅得似要滴下血來,卻不敢違拗辛氏之意,含羞帶愧的拜了兩拜,由阿泉扶着,低頭出去了。
任淑英是二房的女郎,她這一被攆走,王氏便有些不大自在,惡狠狠的瞪了任江城一眼。
任江城起了促狹之心,笑着沖她吐吐舌,樣子很是俏皮。
王氏臉色難看極了。
任江城卻是心中一樂。
辛氏發作過任淑英,任淑慧、任淑然等人起了警惕之心,不敢再肆意胡亂說話,屋裏安靜了不少。辛氏笑着問起任淑賢,“二娘,嘉州路遠,你家翁姑可舍得麽?”任淑賢抿嘴笑,“不大舍得呢。不過,為了前途,也是沒辦法的事。”辛氏仔細問了問詳情,道:“到嘉州出仕,若得了陵江王殿下的青目,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任淑賢謙虛了幾句,“沒敢想那麽多呢。”臉上的笑容卻已是燦爛如花了。
任家有現成的例子放着呢。任平生正是因為得到了陵江王的賞識,所以年紀輕輕就已是第五品官員了。孫慶之如果也能這樣,任淑賢做夢都會笑醒的。
任淑賢又提了要帶八娘一起走的事,辛氏答應會跟任刺史商量。
任江城在旁凝神靜聽,儀态安詳又從容。
“八娘越來越會裝了。”“是啊,她好像學聰明了,也不知是誰教給她的。”任家的女郎們見辛氏、王氏等人專心和任淑賢說話,暫且顧不上她們,忍不住交頭結耳的小聲議論起來。
“哎,陵江王府是不是真有美貌小郎君啊?聽說陵江王很器重阿叔,會不會真看中八娘,讓她進王府?”“八娘做王府新婦?那可不成!咱們都被她給比下去了!”“那就不許她去嘉州呗。她都見不着陵江王,當然更進不了王府了。”越說越來勁。
任江城臉上露出譏諷又輕蔑的笑容。
你們能左右得了我麽?真是好笑。任家的女郎們,你們等着吧,我很快便會離開刺史府,奔向阿父阿母的懷抱了!
任淑賢既回了娘家,辛氏少不見設宴招待。王氏不厭其煩的告訴劉氏,“二娘喜食醋菹鵝鴨羹、蒸白魚,還有蟹黃畢羅、熱湯餅,這些菜都不費事,一并做出來吧。”劉氏微笑,“醋菹鵝鴨羹和蒸白魚好辦,蟹黃畢羅怕是為難了,家中并無食材。我親到廚下看看,二娘難得回來,總要她享用一頓美食的。”王氏方滿意了。
任淑賢忙起身向劉氏道謝,“有勞伯母了。”劉氏一笑,“伯母管家,這是份內之務。”又說了幾句家常,忙着備辦中午的宴席去了。
有了任淑英被攆走這前車之鑒,席間女郎們都很斯文,并沒有不得體的言行。
任江城享用了美味又安寧的一餐。
午食之後任淑賢和妹妹們到花園散步,拉着任江城的手,和她說着家常,态度親呢。任江城臉上挂着微笑,一幅乖巧小妹妹的模樣。任淑賢說着話,招手叫過她身後一名仆婦,“阿蘆,你是從嘉州來的,來跟八娘說說嘉州的風光。”那名任江城一直留意着的、面生的仆婦便應聲過來,見了禮,笑着告訴任江城,“嘉州山明水秀,可供游玩的去處極多,八娘定會喜歡的。人物也很出衆,女郎美麗,小郎俊逸,八娘去了之後不愁沒有朋友來往。陵江王府幾位小殿下、于使君家中的小郎,都是萬裏挑一的好相貌,好人才。”
任江城頗有些哭笑不得。
這是怕我留戀宣州的美少年,不想走,所以拿什麽王府小殿下來誘惑我麽?我……我有那麽好色麽……阿父,阿母,你們的一片苦心我知道了,等咱們見了面,你們便會知道,我雖然喜歡美男子,但是沒有嚴重到花癡的地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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