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018

庾清和樂康公主、庾涵一起目送他遠去。

樂康公主神色慈愛,庾涵是小妹妹看到自家兄長的歡欣和喜悅,庾清目光中卻有着難言的迷惘惆悵之意。

今天樂康公主邀請的客人很多,有些她親自接見了,有些卻還沒有。

方才桓十三郎在,婢女便沒敢拿這樣的事過來打擾。他走了之後,方才過來請示,“公主殿下,呂別駕之妻方氏和幾位女郎正在外面候着,還有韓縣令、曲司鹽的女眷……”樂康公主面有倦色,淡聲道:“一盞茶之後,讓她們一起進來。”婢女恭敬的俯身,“是,公主殿下。”

任江城忖度着樂康公主應該沒什麽話要跟自己說了,況且自己繼續留下來也多有不便,道:“聽聞公主殿下府邸之中有許多奇花異卉,若能一飽眼福,是八娘的榮幸。”庾涵是極少出來走動的,聽到任江城說想看花,她心癢癢了,“阿母,我也要去。”庾涵身子一向不大好,大夫是囑咐過要多走動多玩耍的,方于身體有益,樂康公主自然滿口答應,“阿敏去吧,好好玩。”

庾清立即道:“我陪阿敏一起。”

樂康公主并無異議,交待她們多帶婢女,凡事小心。庾涵和庾清答應得痛快極了,“您放心。”

任江城和庾氏姐妹一起辭了樂康公主出來後不久,便遇上了呂別駕之妻方氏,和呂虹、呂霓姐妹。

任江城是一行三人,方氏和呂虹、呂霓也是一行三人,不過庾涵很嬌貴,但凡出門便有數十名婢女跟随服侍,所以任江城這一行人比呂家這母女三人神氣多了。

庾涵居中,任江城和庾清一左一右陪着她,庾涵臉上挂着快活的笑容。

呂霓見到任江城,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任八娘你怎地沒有和三娘六娘她們在一起?是她們嫌丢人,不屑于你為伍麽?”

她沒有見過庾涵,并不知道這是樂康公主的寶貝女兒,便沒有把她放在眼裏。現在她眼裏只有任江城,只想痛痛快快折侮任江城,發洩她的怒火。

庾涵氣得漲紅了小臉。

方氏和呂虹都不好意思,方氏小聲斥責道:“二娘,不許無禮!”呂虹忙笑着說道:“呂家和任家是通家之好,二娘你又和八娘差不多大,平時一起玩慣了,說起話來便口沒遮攔,太随意了些。知道的你這是在和八娘開玩笑,不知道的又會怎麽想?二妹妹,不許再這樣了。”歉疚的看着任江城,臉上發燒,“我二妹妹言語唐突,我代她賠罪,八娘不要怪她。”

任江城微微笑了笑。

這呂霓可是和任淑貞一起逼得她差點掉下山坡的狠角色呢,不光做事狠,嘴皮子也缺德,在路上遇到不假思索便罵起人來了。不要怪她?我又不是聖人,哪裏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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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虹一心想息事寧人,偏偏呂霓不領她的情,聲音更高了,“和她開玩笑?她也配?”

庾涵氣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欺負八娘,她欺負八娘……”

庾清忙拿出手帕輕柔的替她拭淚,嗔怪道:“被欺負的是八娘,阿敏你哭什麽啊?”

庾涵哽咽,“我替八娘不平……”

任江城心中一陣感動。樂康公主這位寶貝女兒生的有幾分瘦弱,心地卻很善良啊。

她握住庾涵嬌小的手掌以示安慰,斜睇呂霓,神情傲慢,“我三姐姐六姐姐不和我在一起,便是不屑與我為伍麽?若真的如你所言,庾家這兩位身份尊貴的女郎又怎會和我并肩同行?是她們分辨不出真假善惡呢,還是她們自苦堕落,願意和我同流合污?”

“庾……庾家的女郎?”呂霓張口結舌。

她做夢也想不到,眼前這這沒出息不争氣簡直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任家八娘,竟然能入得庾家女郎的法眼,和她這般親呢……宣州城中多少名門淑女,想見庾家女郎一面都是不行的啊……

方氏和呂虹也露出吃驚的神色。

這母女二人反應還算快,一面向庾清、庾涵姐妹行禮問好,一面向任江城道歉,“……全怪我家二娘出言無狀。”庾涵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卻不會開口訓人、罵人,發洩不出來,庾清不由的心中着急,“公主溺愛阿敏,若知她委屈得要哭,呂家自是無甚好處,只怕會連累得我也被公主厭棄……”她皺皺眉頭,有了主意,附在庾涵耳旁小聲說了幾句話。庾涵略顯蒼白的面龐上現出喜色,“真的麽?可以這樣麽?”庾清道:“有什麽不可以的?你我姐妹二人和任家八娘子在一處呢,呂二娘方才那般說八娘,和指着你我的鼻子責罵有何區別?這事若被伯母得知,定會處置呂二娘。八娘這個氣,也便沒有白受。”庾涵大力點頭,“就是!”庾清微笑,“那可不許再傷心難過了啊。”庾涵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庾清叫過身後一名叫阿葉的婢女,“去見公主,把方才的事如實禀告,一句話不許添,一句話不許減。”庾涵也道:“阿葉快去。”阿葉從命,步履輕盈的轉身回去了。

庾涵臉色好多了。

庾清暗自慶幸,“幸虧我機敏聰慧。要不然,阿敏哭個沒完沒了,公主定會怪我做姐姐的沒保護好她。”

呂霓已經呆住了,方氏和呂虹見庾家女郎、任江城都不說話,便知道是不肯善罷幹休的意思了,心中暗暗叫苦,陪了無數笑臉,滿口央求,求任江城原諒呂霓的一時糊塗。

“我才不要求她原諒。”呂霓還在嘴硬。

方氏怒聲道:“你是要氣死我麽?”

呂霓梗着脖子想和方氏争吵,可看到方氏眼珠都發紅了,顯見得是心中着實惶急。呂霓忽然良心發現,低下了頭,“我對不起阿母……”

沒多大會兒功夫,阿葉去而複返,面容嚴肅,“公主殿下有命,呂二娘言行失當,不許進見。”

“撲通”一聲,呂霓站立不穩,跪在了地上。

本來要見樂康公主的,結果因為說錯了話,惹公主不喜,又見不成了……這事若傳出去,她大概會被人笑死吧?一定會被看不起的,一定會聽到很多流言蜚語……呂霓想到任江城曾經的遭遇,曾經看到的白眼,想到自己很快也會淪落到跟從前的任江城一樣了,心肝肺都是顫的,驚恐不已,身子不由自主的戰栗起來。

韓司馬的、曲将軍的女眷緊接着也過來了,曲三娘跟在她母親身後,見到這邊情形怪異,少不得多看了幾眼。她和呂霓相熟,見這位平時趾高氣揚的女郎嘴唇發幹,眼神發直,和往常大不一樣,心中又是忐忑不安,又覺得很是奇怪,“二娘這是怎麽了?”

庾涵見呂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眉眼彎彎,拉起任江城的手,興沖沖道:“八娘,咱們看花去。”任江城笑,“好啊。”和庾清、庾涵一起,由數十名婢女簇擁着,高高興興的賞花去了。

在她們身後,是癡癡呆呆的呂霓、哭喪着臉的方氏呂虹母女,和韓、曲兩家一臉莫名其妙又憂心惶恐的女眷們。

“我……我不能進見公主殿下了……”呂霓仰起臉向她母親方氏訴苦,淚水涔涔而下,形容可憐。

方氏又是心疼,又是恨,伸手重重點她額頭,“你呀,說了你多少回了,就是不聽!”

“二娘這是怎麽了?”曲三娘實在太好奇了,忍不住開口詢問。

方氏板着面孔嘿嘿笑了笑,“沒什麽,沒什麽。”

曲三娘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本來呂家、韓家、曲家的人是要一起進去拜見樂康公主的,可是因為呂霓的事惹怒了樂康公主,她正生着氣,但不愛見人,這些女眷在外面等了許久,站得腳都疼了。漫長的等候之中,女眷們也沒閑着,曲三娘的長嫂很精明,拿出一枝鑲金簪子悄悄送給一名年幼的婢女。那婢女得了賄賂,且知道方才的事是不必避着人的,便一五一十講了講,“……公主殿下聽了這話,哪有不生氣的?聽說女郎因此差點哭了,愈發寬容不得。”

“原來是呂二娘惹的禍!”衆人恍然大悟。

十幾道淩厲狠毒的目光盯在呂霓身上,呂霓脊背發涼,不由的打了個寒噤。

到了此時此刻,呂霓方才體會到,從前任八娘究竟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樂康公主本就有些倦了,懶怠再見人,又被呂霓這麽一折騰,更覺疲憊不堪。

呂家、曲家等女眷最後并未獲得接見。

“這都是拜呂二娘所賜。”衆人牢騷滿腹。

雖然滿心滿懷的不甘,不過事已至此,也沒別的辦法,方氏和呂虹只好命心腹婢女将闖了禍的呂霓先送回家,然後她們二人便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強顏歡笑,和衆人一起到園中游玩去了。

女郎們或在花樹下流連,或吟詩作賦,或在清清湖水畔垂釣、閑談,熱鬧非凡。

庾涵仰頭看婢女上樹摘果子,一臉嘻笑,顯然是開心極了。庾清和任江城在不遠處面對面坐着,品茗閑談。

“八娘,我早就聽說過你被六娘和呂霓苦苦相逼的事了。”庾清端起茶盞慢慢品飲,“今天呂霓得到了應的懲罰,還有你六姐姐呢。你打算如何對付她?讓她也和呂霓似的當衆出個醜,被所有人嘲笑麽?”

她自信的微笑着,知道自己的話很有誘惑力。

哪個女人報複心不強呢?面對曾經害過自己的人,誰能不怨,誰能不恨?這任八娘看上去便是個不吃虧的,方才一有機會便狠狠整治了呂二娘,那麽,又怎會放過任淑貞呢?

“你也說了,那是我六姐姐。”任江城慢條斯理的道:“我姓任,她也姓任,她當衆出醜,難道我還能獨善其身?”

“哦?”庾清微微一愣。

任江城笑了笑,“姐妹之中若有人言行欠妥,我會先勸勸她,如果能改,那當然皆大歡喜。實在改不了,我便禀報祖父,由祖父處置。總之不拘什麽時候,都是家醜不可外揚。”

庾清雙眼微咪,心中升騰起一陣一陣的怒氣。

任八娘年紀不大,說起話來卻是滴水不露啊。明明和任淑貞有過節,還能裝出這麽一幅道貌岸然、冠冕堂皇的模樣,好像多麽的識大體多麽的有風度一樣。騙誰呢?

庾清冷淡又高傲的的點了點頭,“如此。”

任江城笑笑,過去和庾涵一起看婢女摘果子去了。

庾涵只比任江城小幾個月,孩氣十足,任江城和她一起摘果子、說家常、滿園子玩耍,很自在。

和單純又可愛的女郎相處,是很愉快的。

任江城度過了美好的半天,下午申時,跟着辛氏、劉氏、王氏告辭,回到了刺史府。

回去之後梳洗更衣,還沒來得及坐下悠哉游哉的喝杯茶,任刺史便差阿伏來喚她。

任江城精神一振,“祖父終于要見我了。一定要讓他同意我去嘉州,和阿父阿母團聚!”

深深呼了一口氣,她面帶笑容,和阿伏一起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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