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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康公主府來送請貼的是鐘媪,年近半百,舉止得體,笑着告訴郗氏、任江城、範瑤,“失禮之處,還望海涵。原本不知道任八娘子客居于舅氏家中,若不然,沒有單獨邀請範小娘子的道理。府上既有範小娘子和任八娘子兩位女郎,自然應該同行,也好做個伴。”矜持又客氣的表示過歉意之後,将請貼留下,笑容可掬,“恭侯範小娘子和任八娘子的光臨。”
她的到來實在出乎人的意料,郗氏直到此刻心中還有些茫然。不過,她到底當家主事多年,雖然心中疑惑不解,應對起來卻很流暢自如,面帶微笑,場面話一句接着一句,将鐘媪應酬得風雨不透。
鐘媪只是來送請貼的,并沒多逗留,很快告辭走了。
送走這位鐘媪,郗氏頗為稀奇的看了看任江城,“阿令,你面子很大啊。”
範靜前幾年是在吳郡任職的,和京城這些權貴打的交道便少了些。範瑤能得到壽康公主府的請貼對她來說已是意外之喜,沒想到任江城竟然也有,便更令人驚訝了。更令人吃驚的是,壽康公主府上回來送請貼的只是普通侍婢,這回卻是鐘媪,壽康公主身邊的紅人。
任江城呵呵笑了笑,不知該說啥好。
面子大?是我的面子大,還是……洩藥的面子大啊?
雖然還不知道詳細的情形,不過,她總覺得這或許和洩藥是有關系的。
“桓十四不會是心裏氣不過,借着這個機會要整我吧?畢竟那是壽康公主府,他伯母的地盤……”任江城開始胡思亂想。
範瑤很高興,拉着任江城的手,笑容燦爛,“阿令,這可真是太好了,咱倆可以做伴了!”
郗氏打趣她,“怎麽,阿嫣原本是要同你十一阿姐、十三阿姐一起的,她倆不能跟你做伴麽?不行,見了你兩位阿姐,我得跟她倆說說。”
範瑤大伯一直在京城任職,他兩位待字閨中的女兒,範十一娘和範十三娘,是第一批拿着請貼的。
範瑤不由的嗔怪,“阿母,您這是故意笑話我的啊,我不依!”過去跟郗氏撒嬌不依。
她們母女二人笑的很開心,任江城也跟着嘻嘻笑,氣氛歡快和諧。
範瑤語氣熱烈的央求郗氏,想要多制幾身新衣,還要最漂亮的首飾。郗氏哪有不依她的?滿口答應,“好好好,聽阿嫣的。”範瑤趁機和她商量好了,明天和任江城出門逛逛。
任平生回來之後,給女兒和侄女又搬來一箱銅錢、一箱金子,“随意花用,看中什麽便買什麽。”任江城眉花眼笑的道謝,心裏滿意極了,買買買!
等她們再出門的時候,任平生已閑下來了,依舊騎馬跟在一旁,慢悠悠,不慌不忙,一家店鋪挨着一家店鋪的游游逛逛。女人因珠寶而更為動人,大概沒有年輕女郎會對美麗的珠寶無動于衷的,任江城和範瑤也是一樣,到了金玉坊之後見到各種各樣新奇瑰麗的首飾便兩眼放光,眼花缭亂,興致勃勃的挑選起來。範瑤拿起一個由金片、金絲、金珠等焊成的金花飾片給任江城看,“表妹,好看麽?”任江城就着她的手看了看,見這金花飾片亮澄澄的,工藝精美,上面鑲嵌有珍珠、瑪瑙、藍寶石、綠松石、貝殼及琉璃等,繁缛富麗,光華燦爛,便點頭道:“很漂亮,最配表姐了。表姐,這個我送你。”随口問了價,命店夥計将這金花飾片包起來。
範瑤喜滋滋的,“哪能讓表妹破費呢。”任江城嫣然,“咱們姐妹之間,還講這些客套麽。”範瑤一樂,“其實我很想要的,不過是裝裝樣子,假意相讓罷了。”任江城不由的也笑。
有任平生這個錢袋子跟着,她倆看東西簡直不用問價錢,喜歡什麽便命夥計包什麽霸道總裁寵夫計劃。沒一會兒的功夫,便買了金花飾片、藍色琉璃耳珰、白玉帶鈎、青玉佩、赤金鑲紅藍寶石梅竹松蘭發釵、嵌珍珠流蘇金步搖、金剛石指環等物,收獲頗豐。
兩人把該買的全買過了,正要離開,店裏又來了幾位客人。其中一位客人甫一進來,便傲慢的吩咐,“上回我看過的那金花飾片呢?取出來。”店夥計呆了呆,緊着陪笑臉,“對不住,瘐小娘子,那金花飾片……方才賣了……”為難的看了看任江城和範瑤。
那被夥計稱為“瘐小娘子”的客人不快的向任江城看過來。
任江城笑吟吟瞪了回去。
巧了,是瘐清。
跟在瘐清身邊的,還是上回和她同行的瘐五娘、瘐六娘。
瘐五娘和瘐六娘見了範瑤倒還客氣,寒暄見禮,“我家四阿姐瞧上的那金花飾片被你買去了麽?真巧。”瘐清卻有些着急,“我好不容易看中這個的……”她也是倒黴,昨天便來看過這個了,偏偏已經随身帶的錢不夠多,也有些嫌貴,便沒當時買下來。今天倒是決定買了,可是來了之後,偏偏已經被任江城和範瑤買走了。
範瑤雖單純,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聽瘐五娘、瘐六娘說“我家四阿姐瞧上的那金花飾片被你買去了麽?真巧。”便明白了她們的意思。她為人并不驕橫,也不愛跟人結怨,當時便想把被金花飾片讓出來。不過,這金花飾片非常精美,是她進店之後第一眼便看上的,讓出來還真有點舍不得,便猶豫了下。
瘐清好像自己的東西被搶了似的,氣呼呼對任江城怒目而視,“我昨天便看中了……”
任江城真想沖她翻白眼兒。
昨天就看中了,昨天你倒是買啊。昨天便看中了,今天才來買,又沒跟店裏預約,又沒下定金,難道金玉坊和其餘的客人都能未蔔先知,知道你要來,所以能買的不敢買,能賣的不敢賣?
任江城前世也不止一次經歷過這樣的事了:衣服、鞋子,試的時候或是不夠滿意,或是超出預算,所以暫時沒買。之後再想買的時候已經沒貨了,或是沒號了,只好滿懷惆悵的離開。
這不是常有的事麽?這件沒有了,再看別的便是,難道還能從別人那裏搶過來不成。
“可惜,你來晚了。”任江城笑道。
眼淚開始在瘐清眼眶中打轉。
她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快要放聲大哭了。
她即将去參加嘉苑雅集,并會在雅集之上大放異彩,可是她看中的首飾被人搶走了,被任八娘搶走了……
瘐五娘不禁皺眉,覺得範瑤和任江城一樣沒風度,轉過身去,連範瑤也不愛理會了。
瘐六娘性子溫柔,仔細想了想,給瘐清和範瑤當着和事佬,“十九娘,知道你是溫柔善良的小娘子,且咱們也一向要好,我便汗顏多說幾句話。我四阿姐昨天來的時候,是真的很喜歡這金花飾片,不巧我們昨天先買了古琴、圍棋并幾本名家字畫,剩下的錢便不大夠了,我四阿姐才無奈歌愛的。今天我們什麽事也沒有,特地陪着她過來,就想買這一件飾品而已。”
範瑤嘆氣,“原來四娘子是真喜歡啊。唉,我也是,進到這店裏頭一眼便看中了這金花飾片……”瘐六娘聽她這麽說,臉色也有些不大好了,不鹹不淡的道:“既如此,算我沒說。”範瑤掙紮良久,最後還是下定決心,“我是蠻喜歡這金花飾片的,不過我還有其餘的飾品,并不是非它不可。四娘子既如此鐘愛,我割愛便是。”
“真的麽?”瘐六娘大喜情之所鐘。
她一邊語氣熱烈的謝過範瑤,一邊向瘐清招手,“四阿姐,十九娘讓給你了。”
瘐清臉上的委屈、憤怒、不甘漸漸變為得意,示威般的看了任江城一眼,目光中盡是挑釁之意。
範瑤拉拉任江城,小聲的、不好意思的道:“瘐六娘話都說到那個份兒上了,我不好不讓。阿令,你不會怪我吧?”任江城微笑,“當然不會。表姐,你以後還要經常和她們打交道的,不像我,過陣子便會離開京城,無需敷衍應酬。”範瑤拉着任江城的手晃了晃,很是感激。
本來這件事因為範瑤的退讓應該圓滿結事的,不過,當瘐清知道範瑤是花多少錢買下那金花飾片的時候,臉不覺黑了。
這個價錢比她昨天聽到的要高一大截!她又要多花一筆冤枉錢!
“怎麽回事?”瘐清狠狠瞪着夥計。
夥計頭皮發麻,陪笑臉,“這飾片要買的人很多……兩位女郎又沒還價……”
瘐清手頭并不寬裕,忍着一口惡氣将金花飾片的錢還給範瑤,心口都是疼的。
她是心疼錢。
就算把美麗耀眼的金花飾片拿到手了,她也并不開心。
“八娘,你買那麽多漂亮首飾有什麽用?”她酸溜溜的對任江城說道:“又沒有名門世家邀請你赴宴,嘉苑雅集更是跟你無緣,你有再多的衣服、再美的首飾,也不過是錦衣夜行罷了。”
穿着錦緞衣裳在黑夜裏行走,誰看的見你啊。
範瑤忍不住想替任江城辯解,任江城卻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制止了她。
“你怎知我和嘉苑雅集無緣。”任江城笑。
“難道你接到了壽康公主的邀請?”瘐清故作驚訝。
瘐五娘、瘐六娘和她一樣,露出譏笑的神情。
這位任八娘子做夢呢,就連瘐家的小娘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那張請貼,更何況她。
任家,在京城裏誰聽說過啊。
也太過自不量力了。
“我若真去了呢?”任江城笑吟吟的問。
她的笑容太過明媚,瘐清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心頭火起,冷冷道:“八娘,你若真的能去,那天我瘐清便任由你差遣了,不拘你要我上刀火還是下火海,都不會推脫。你呢?八娘,你若去不了,接下來的那天便任由我發落,如何?放心,我不會讓你太難堪的。最多做我一天的侍婢,服侍我起居。”
她這話說的真是非常傲慢自滿,非常不把人看在眼裏。
範瑤氣的都想把金花飾片給她要回來了。
這種人,明明讓着她就是為了大家面上好看,今後和平相處,井水不犯河水的,她卻是半分也不領情啊。
太可惡了。
“好,就這麽說定了。”任江城嫣然一笑。
充任一天的侍婢,好主意啊。
瘐清沒有看到任江城花容失色、手足無措,氣沖沖的走了。
瘐五娘和瘐六娘也随之離去庶子日常。
瘐六娘還好,臨走之前沖範瑤笑了笑,說了幾句客氣話,瘐五娘卻好像對範瑤和任江城都不屑一顧似的,連道別都沒有。
範瑤差點兒氣哭了,“早知道便不讓給她們了……阿令,我是一片好心,想着大家各退一步,和平相處……”
任江城安慰的拍拍她,“表姐,我明白,我都明白。”
店夥計許是看的過意不去了,怯怯的在旁說道:“兩位小娘子,是這麽回事,這位小娘子問價的時候,小的沒想到她說買便買,随口報了個最高價。誰知這位小娘子二話沒說便讓包起來了,小的心裏過意不去,接下來的首飾都給了最低價。兩位小娘子,就那一件金花飾片要的貴了……”
任江城和範瑤你看我,我看你,忽然同時彎腰歡笑。
最高價,瘐清昨天沒買,今天按最高價買的……
壽康公主府,嘉苑。
門前停遍香車,門內賓客雲集,衣香鬓影,珠光寶氣,語笑嫣然。
這裏聚齊了全京城身份最尊貴、家世最顯赫的女郎,個個不同凡響。
這裏也聚齊了世上所有的奇花異卉,應該在這個季節開花的、不應該在這個季節開花的,應有盡有。別的不說,單單牡丹花便有赫紅、飛來紅、袁家紅、醉顏紅、雲紅、天外紅、一拂黃、軟條黃、延安黃、先春紅、顫風嬌、月宮花、小黃嬌、雪夫人、粉奴香、卵心黃、禦衣紅、紫龍杯等數十個品種,繁豔芬馥,絕少倫比。
清香四溢,冠居群芳,花王的氣派,令人流連忘返。
桓昭和瘐涵陪着慶元郡主過來了。
慶元郡主面如銀盆,長眉細目,臉上挂着淺淡而得體的笑容。
見她們三人過來,包括瘐清、瘐五娘等人都含笑迎過來寒暄。
慶元郡主不只是太子的女兒,還是桓昭的表姐、桓大将軍的內侄女,自然是備受尊敬的。
慶元郡主和衆女郎一起賞花、評論,平易近人。
瘐清見她沒有郡主架子,很樂意和她多親近,跟在瘐涵身邊,趁機和慶元郡主多說了幾句話。
她覺得慶元郡主似乎多看了她兩眼,心怦怦跳,“郡主這是青目于我麽?”
她父親官位不高,一直很令她苦惱。慶元郡主是太子之女,太子是未來的帝王,想要提撥一位官員是再容易不過的事……瘐清在陽光下做起美夢。
樂康公主和幾位中年貴婦如衆星捧月般簇擁着壽康公主,也往這邊走過來了。
賞花的人群中增加了這幾位,愈發顯得花團錦簇,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瘐清有幸和這些貴人同在嘉苑,又是興奮,又是歡喜。
“範家幾位女郎到了。”恍惚之間,瘐清聽到有人在議論。
她不經意間順着那聲音看過去,不由的呆住了。
範十一娘、十三娘和十九娘這幾個她都認識,可是,範十九娘身邊那位神采飛揚、明豔不可方物的女郎又是誰?看上去好像很熟悉……
她懷疑自己眼花了,伸手揉了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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