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許念顧自坐到辦公桌前,将電腦開機。

她随意的在網上浏覽外賣菜單,點了兩份口味清淡的蔬菜粥。

沙發上的濯易卻微微眯着眸,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對面那個表情生動的女人,為什麽在夢裏,她卻如此真實?

忽的,她掀起了眸,目光相觸。

兩人對視片刻,濯易似有所思的率先挪開,他開始觀察四周環境,然後眉尖再沒舒展過,臉色逐漸變得難看和震驚。

仿佛極度的不可置信!

他猛地睜大眼睛重新望着她。

“看夠了?”半晌過去,許念挑眉,她朝他旁側的玻璃桌擡了擡下颔,示意道,“附近桌面上有溫度計,自己查下/體溫,應該還在低燒中。”

“沒聽見?”見他仍舊呆呆的看着她,許念語氣加重的再次道。

“聽見了。”濯易猛地低頭,他從毛毯裏伸手緩慢地捉住溫度計,整個人如同提線木偶般動作僵直。

“我發燒了?”望着溫度計上的刻度,他自言自語,雙手捂緊毛毯,濯易閉了閉眼,慢半拍的徹底清醒。

糟糕……好像這并不是做夢,可怕,這真的不是夢!

昨晚他……

心髒有一剎那的驟停,然後“砰砰砰”不可思議的開始極速跳動。

濯易尴尬的偷偷瞄了辦公桌前的女人一眼,她正微微彎腰給電腦旁的兩盆仙人掌澆水,頭發松散的披在雙肩,柔化了五官弧度。

“我……咳咳……”濯易往毛毯裏藏了藏,言語迷糊,“我怎麽在這裏?有點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哦?”許念頭也未擡。

“嗯。”不知是要說服誰,濯易用力點了下頭,“我想不起來,大概因為發燒,腦子有點混沌。”他心虛的垂眸,睫毛不敢掀起,盯着地板,“昨天我也喝了點酒,暈暈乎乎怎麽就到了這裏?真奇怪……”幹笑了聲,濯易喉嚨口幹澀,一臉窘迫,卻強行裝傻。

不過——

墜重的腦海裏忽然掠過一個念頭,濯易遽然想起自己倉促到這裏的目的。

他是為了《歸隐》那部電影。

身體頃刻繃直,濯易強打起精神,“我……那部電影,你什麽意思?為什麽不和我說?是不是嚴彬有向你提過?可你為什麽不問我?你得問我,問我到底想不想要。”聲音逐漸低沉下去。

擱下水壺,許念雙臂環胸看他,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別的事情忘了……這件事情卻還記得這麽清楚?”

面頰倏地染上緋紅,濯易別過頭,有點愠怒,卻絲毫沒有威懾力,“你這樣不對,你不要轉移話題。”

“沒別的意思。”許念低眉用手撥了撥另外一盆綠植葉片,語氣淡然,“算是我的謝禮,謝謝你給我修繕那幢小屋。”

“明明已經謝過。”聲音極輕,濯易不滿的嘀咕道。

“不喜歡?聽你經紀人說,你為這部作品浪費了許多時間,也花費了不少精力,難道真不覺得委屈和憤懑?”

“應該要覺得……”沉默片刻,濯易忽的望向她,他眼睛裏生出一片星河,“可我聽到這個消息那一瞬間,并沒有太多感覺,失望或者不平都沒有。我想,大概是因為我那時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關注其他事情,我一顆心都裝滿了,不會再為外界所影響。所以,我不委屈,我也不憤怒,我很開心。”

因為遇見了你,再多的不公都變得不值一提。

濯易豁然開朗,或許他已經等這天等了很久,是的,他已經等了很久。

彎了彎唇,濯易定定望着她笑。

看起來……特別蠢,他笑起來的樣子!

許念別過眼,“早餐清粥,待會就到,感冒藥在抽屜盒子裏,走的時候你把它們都帶上。”

“我……”見她雙眸認真注視着電腦屏幕,像是在工作,濯易張了張嘴,靠在沙發上不說話了。

他不能打擾她。

牆上圓鐘滴答滴答響,才七點半。

濯易縮在毛毯裏,心疼的望着她。上次嚴彬提及許氏産業,他口中的許氏藍圖是那麽的遼闊繁盛,可他當時就想,她該是有多累,日複日,年複年,她瘦弱的雙肩要一直承擔着這些繁重的責任……

八點多,外賣送到。

兩人緘默的用餐,剛吃到一半,手機突兀的響起,許念瞥了眼,是嚴彬。

甫一接聽,就聽到那畔急瘋了的話語,“許總,我們家濯易有跟您聯系沒?哎喲昏了頭了這小子,急得我焦頭爛額,昨天簽約儀式上人沒了,我喝大了沒留意,今天這合同還在我手裏,我得趕緊讓他給簽了,還有都沒來得及謝謝您幫我們家濯易争取這個機會,我……”

“你待會過來公司接人,捎上一件外套。”直接把電話挂斷,許念拿起紙巾試手,起身繼續辦公。

濯易抿唇問,“嚴彬?”

“嗯。”

“你讓他給我帶件外套?”

“嗯。”

猛地埋下頭,濯易往嘴裏塞了滿滿一口粥,唔,他怕他會稍不小心就會笑出聲來,她讓嚴彬給他帶一件外套,是她讓帶的外套……

上午十一點左右,嚴彬風塵仆仆的趕來。

他帶齊了裝備,口罩帽子和外套。

“許總,實在是叨擾您,不好意思。”趁濯易穿戴空擋,他腆着臉皮跟許念套近乎,“我們家濯濯實在是給您添了不少麻煩,我真是特別心存感激,現在像您……”

端坐在電腦前,許念連敷衍都提不起興致。

“你把我的感冒藥放到車上去。”迅速走過來,濯易蹙眉把盒子遞給他,眼神朝門外瞥了瞥。

“哦哦,咱們都要走了?這裏真暖和,外面大雪紛飛啊……”嚴彬随手接過,語氣裏隐約透着依依不舍。

“是你走。”飛快看了眼紋絲不動的許念,濯易不悅的望着嚴彬,催促道,“你快下去。”

“走啊……”

嚴彬:“……”他咬了咬牙,抱着盒子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見色忘義的家夥,呸!還真沒看出他竟然是這種小色胚!

少了嚴彬,室內戛然安靜下來。

濯易望着許念恬靜的側臉,輕聲走到她身旁。

默默蹲在她身旁,類似單膝下跪的姿勢,濯易握住她空閑的左手,打破寂靜的低眉道,“我昨晚說的都是認真的。”

許念停下動作,轉頭看他,一夜過去,他的聲音反而變得嘶啞,顯然感冒并未痊愈,但眼睛卻像被水洗過,依然明亮如初。

“如果你要的我能給得起,我都給你。”濯易雙手緊緊握住她掌心,像是鼓足了勇氣,他不錯眼的盯着她。良久,許是她久久沒有回應,他輕輕松開她的手,“我先走了。”

許念“嗯”了聲。

最後看她一眼,濯易猛地快步離開,他怕他再慢一點就又沒有勇氣能不回頭地走出這道門……

關門聲非常輕。

但許念還是聽得很清晰,她松開鼠标,怔怔呆了會。

窗外的确還在飄雪,白茫茫的世界。

她想要什麽?許念眸中浮着一團迷霧。

好像很久都沒有再思考過這個問題,小的時候她貪心,有太多想要得到的東西。

可長大了,她怎麽連一件想要的都沒有?

所以連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而他又能給她什麽?

無心工作。

許念單手托着下颔,凝視着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

《歸隐》這部電影濯易并沒有簽。

後面整整兩日,嚴彬跟瘋狗一樣圍着他轉,只要不是拍攝,他都陰沉着臉死死盯緊他。

“我跟片方拖延了兩日,今天下午是最後期限,你把它簽了,我下午開車送過去。”将合同遞到他眼前,嚴彬冷聲道。

濯易揮開合同,他盯着膝蓋上的劇本,沒有擡頭,“我真不簽,跟他們說我身體有些不适,很抱歉沒有辦法配合角色的大量打戲。”

“呵呵呵!”接連哂笑三聲,嚴彬怕引來周遭工作人員目光,他低聲怒道,“你到底想怎麽樣?我特麽沒見過你這種傻叉,你現在是不是以為你很了不起?我告訴你濯易,你現在就是條小沙丁魚,你若還有理智,給我簽,這海比你想象中廣闊,你不前進,你特麽就做好死在沙灘上的準備!”

“不就是個女人?”見他不為所動,連睫毛都不眨的依然盯着劇本,嚴彬氣得嘴都歪了,“靠女人讓你很沒面子很沒尊嚴?但你瞅瞅,你身邊有幾個清白?就您清高您不屑您憤世嫉俗是吧?我跟你講清楚,許念那種女人不是你能肖想的,你拿什麽跟人比?家世還是才能?你可都沒有,你只有一張好面皮。我看她對你就是圖一時新鮮,虧得你是個男人,能不能給我有出息些,我也拜托你別天真,咱有一筆撈一筆行麽?這部電影的劇本你明明很看好,人設亦是十分讨巧,你知道萬一成功意味着什麽?你何必……”

嚴彬不放棄的苦口婆心勸導,他實在不能看着這傻子自毀前途,還有“錢”途。

耳畔嗡嗡不斷,濯易很難做到心靜。

他說的他都懂,也不是覺得靠她傷了自尊心,就只是……

“我真不會簽。”側眸打斷嚴彬,濯易語氣堅定,“你按照我的說法跟他們解釋,還有,以後無論什麽事情你都不要再找她。”

“我去對戲。”語罷,倏地起身,濯易越過他朝前方走去。

傻叉!

腦袋被驢踢了!

嚴彬盯着他背影,險些氣得吐血,他整個人都瀕臨爆炸。

猛地一把将合同摔在地上,擡腳踹了把椅子,嚴彬氣哄哄地轉身就走。

身旁小助理知道這兩人最近在鬧矛盾,連忙把地上合同撿拾起來,瑟縮着肩膀搖了搖頭……

“沈總啊,我們家濯易之前拍攝《無雙》時背脊受了傷,今年冬天太冷,連續幾場雪,好像有複發的趨勢,這部電影是林導的複出心血之作,濯易壓力很大,怕自己沒有辦法還原角色,所以幾經掙紮之下,讓我跟各位說聲抱歉,他怕是沒有這個榮幸跟這麽好的團隊合作。”心痛到無法呼吸的坐在馬桶上,嚴彬嘴角抽抽得疼。

壓根不想多說,匆忙的婉拒後,他迅速挂斷。然後嘴上開始翻來覆去把濯易罵了不下千萬遍,無非白癡傻叉之類……

但事情卻沒有因此告一段落。

濯易背後牽動着投資資金,《歸隐》片方如今卻不願輕言放棄。畢竟當初許氏開出的條件是投資一億,濯易擔任男主,那現在濯易沒了,到手的一億資金就徹底拜拜,他們自然心塞。

于是便時不時的聯系嚴彬,各種溫言細語的商酌和恭維,差點把嚴彬捧上天去。

這事兒,或許還得找許總。

嚴彬默默的想着,可他心裏又完全沒譜,讓許念出錢便罷了,還得讓她上趕着花錢讓豢養的小男寵接受,得多喜歡才這麽拼啊!

他不太敢提。

就這麽耗了幾日,網絡知名論壇突然冒出了一匿名爆料帖子,聲稱當紅實力派年輕影帝濯易被某豪門女太太包養,甚至搶走了某Z姓男演員資源。

一時之間,竟被炒得火熱。

嚴彬被團隊告知時,帖子都翻了好幾頁,中間因有大批水軍出沒,早半真半假的将料全抖了出去,Z姓男演員自然就是鐘庭,電影是《歸隐》。

照理說,群衆不是瞎子,濯易搶鐘庭的資源聽起來就是笑話,然重點卻并不在這,而在“豪門女太太”上,帖子裏配了些似是而非的圖,爆料者看圖說故事,将濯易出道以來不演愛情片不拍感情戲這些都歸咎于受背後金主制約,不是不願拍,是不能不敢拍。

婚外情,包養,男小三。

這一系列詞組放出來都格外吸人眼球,若不處理好濯易一直以來的優質形象就會毀于一旦。

緊急聯系公關出對策,嚴彬憤怒地找瑞華影業對質,看是不是他們惡意炒作或者捧鐘庭。

這廂如火如荼。

當事人濯易卻早開着車離開了劇組,他請了三天假。

一路上,他将車開得飛快,明明不太有方向感,他卻牢牢記得路線,記得前往她家的路線……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塑造嚴彬壞形象,他只是比較現實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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