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請問你是？”

傅時遇的聲音一本正經，全然真的是疑惑不解的感覺。

“……噗！”

沈汐忍了幾秒，還是沒忍住，噴笑出聲。

傅時遇和米露同時看了過來，米露神情微變，表情淩厲，目光犀利。

傅時遇則在看見沈汐時眉頭一展，神情柔和下來，問：“怎麽出來了？”

沈汐唔了一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開口：“傅老師出來這麽久，是遇見朋友了嗎？”

傅時遇：“是不認識的人。”

米露：“……”

沈汐一直用餘光注意着米露的神情，傅時遇的話一出口，對方的臉色一瞬間就變得僵硬難看，于是她心情就說不出的輕松。

她當然是故意的，沒想到傅時遇也如此配合，但到底是幫他找回了場子。于是得意地看向他，冷不防地卻撞進了對方深邃的雙眼中，此刻的眼中不再是平日裏的淡定冷靜，多了絲笑意，多了絲包容，還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令沈汐莫名地感到心慌，迅速地移開了目光。

耳邊聽到若有似無的一聲輕笑。

這時，短暫的心悸被另一個人打斷了，沈汐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再擡頭時，她驚訝道：“你認識我？”

米露僵硬的神情已經消失了，她恢複從容，帶着笑，可那點笑意總好像有些說不出來的嘲諷意味，她下巴微擡，說：“我當然知道你，江一敏的新人，你也不可能不認識我吧？”

這是将怒火牽引到她身上了，沈汐在心裏呵呵兩聲。米露不愧是天娛的前一姐，更不愧是國內模特圈的一姐，渾身的氣質和氣場不是尋常三四線小嫩模可比的。不過這樣的人沈汐見過許多，比她更大牌更高地位的超模她也接觸過，米露還不足以令她示弱。

“江姐是提過有帶過那麽一個女模，名氣大了就忘記自己姓什麽，忘記是誰拉扯大她，還愛往老東家背後插刀，我一直不知道是誰，今天終于見到了。米前輩您好，久仰。”

米露的臉色這下徹底難看了，她冷冷地盯着沈汐，沈汐坦然回望，末了，米露說：“江一敏這回倒是帶了個伶牙俐齒的。”

沈汐笑眯眯，“過獎了，米前輩，我以前一直在國外，其實中文不太好。”

米露冷哼一聲，“國內不比國外，那就希望你能盡快學好中文。”話落，她轉向傅時遇，客套道別，得來的卻只是對方冷淡的點頭示意，至此，米露再不願多待，快步離開。

等她走了後，沈汐終于按耐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了。

傅時遇默默地在一旁注視着她樂了大概有五分鐘，還不見停，只好無奈出聲：“笑夠了沒？”

沈汐則在回想方才米露的神色變化，打算着将這件事一并告訴白綿綿和江一敏，讓他們也跟着樂呵樂呵，驀地聽見傅時遇出聲，笑容來不及收便回頭看去，“啊？怎麽了？”

她心情愉悅，連帶着聲音也歡快了不少，平素面無表情時美豔冷淡的五官，在此刻卻分外的活潑生動，仿佛每一個細胞都在開懷大笑，看得傅時遇眸色微深，最終沒舍得打斷。

待沈汐平複下來後，她看一眼默不作聲的傅時遇，好奇地問：“你是真的不認識米露還是故意氣她？”

“終于笑完了？”傅時遇說：“那就走吧。”

他率先往外走去。

沈汐愣了下，小跑跟上去，“喂，我問你話呢，你還沒回答我啊——”

門口的侍應生驚訝地目睹自家高冷的傅總嘴角帶笑地從面前經過，猶自錯愕着，緊接着又看見一個女人快步追上去，雖然她沒看清臉，但很肯定一定是位超級大美人！只見大美人一把抓住傅總的袖子，動作之迅猛剽悍令人瞠目結舌，就在她以為大美人會被傅總用力甩開時，那位平素待人待物都冷漠疏遠非常的傅總竟然就這麽默許了！默、許、了！她甚至注意到，大美人跑得太急差點因為高跟鞋絆倒，而傅總則十分自然地伸手扶住了那位的腰，而大美人站穩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傅總的手……

——感覺知道了傅總不得不說的秘密，有些小激動呢。

她想繼續看下去，可惜人走遠了，看不到了。

在車上，傅時遇終于被沈汐磨得說出了答案，“不認識。”

沈汐露出懷疑的目光，“真的假的？”

對方直接無視了這個問題。

她輕咳一聲，“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了。”

這麽想來，那位米露小姐似乎還挺可憐的。她偷偷瞥了眼正在開車的男人，想必米露也是被其一本正經的外表所吸引，即使字裏行間透着驕傲，卻也改變不了是她主動上前搭讪的事實。

簡直就是朵行走的桃花，沈汐有些嫌棄地想道。

“你在腹诽我什麽？”傅時遇突然開口。

她正吐槽在興頭上，頓時被吓了一跳，回答：“沒有啊。”

“哦。”傅時遇不在意。

車內陷入一陣安靜。

過了會兒，傅時遇再次出聲：“你和那位米小姐有恩怨？”

恩怨？她仔細想了下。米露是江一敏一手帶出來的一姐，她在公司也聽過不少關于米露的八卦，諸如最初米露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邊緣嫩模，江一敏一眼相中她，簽下，持續好幾年手裏都只有米露這一個模特，費勁心血終于把她帶了出來。誰也沒想到米露會毫不念舊情離開，而且還帶走天娛大批得力幹将。雖然據說此前米露和江一敏的關系就陷入了僵持，但不論是公司還是江一敏本人，都沒想過米露會做得如此恩斷義絕。

至于沈汐和這兩人的關系？首先，雖然江一敏也是沈汐的經紀人，但是她和對方真心不熟。要不是因為《亂世紅顏》，估計兩人的接觸會更加少。而她和米露就更沒關系了，今天是第一次見面，對方準确地叫出她的名字确實挺令沈汐吃驚的，至于恩怨？那更是無稽之談了。

但是如果她這麽說了，又該怎麽解釋自己對米露毫無由頭産生的抵觸呢？

沈汐不好回答，幹脆就不回答了。

左邊響起傅時遇的低笑。

她裝作沒聽見，閉上眼睛，不知不覺竟然睡着了。

再醒來時車子已經停了，窗外是有些眼熟的環境，車內卻沒有其他人。沈汐微微一動，蓋在身上的西裝外套便滑落下去，她看了幾眼，将外套放到後座。

接着掏出手機看時間，顯示剛過下午三點。

……她竟然睡了差不多有兩個鐘。

不過，傅時遇人呢？

沈汐往窗外看，同時也認出車正停在自家樓下，但她沒有找到傅時遇。

車主不在，她不好離開，只得拿起手機撥電話。

結果剛按完十一位數字，車門開了。

沈汐擡頭，“你去哪裏了？”

傅時遇帶着一身煙味坐進來，這下她不問都能知道答案了，頓時皺起眉頭用手當扇扇了好幾下。

他頭上還戴了個帽子，估計是怕被人認出來，注意到她的動作後也沒什麽反應。

沈汐扇累了，停下，忍不住問：“你現在煙瘾怎麽這麽大？”

在她還以為傅時遇是一個畫家的時候，他只有在靈感枯竭畫不出畫的時候抽煙，而在她知道對方真實身份後，他會在兩人吵架後半夜在陽臺上抽煙。那時候她就發現，傅時遇的煙瘾并不大，一旦他開始蓄煙，那一定是心情不好的時候。

這是不是意味着，他此刻的心情不好？

她企圖從傅時遇臉上找出答案，失敗了。

過了片刻，沈汐忍不住再次開口：“你記得以前我們在紐約時，我每個星期都要去福利院做義工嗎？我曾經照顧過一個病人，他才四十歲就卻患上了肺癌。他說自己無妻無子，所以不想治療，還告訴我之所以生病就是因為年輕時天天抽煙，我才接觸他兩個月，他就去世了。”

她說完後，安靜地等待他的反應。

一分鐘過去，傅時遇才轉過頭來看她，問：“你什麽時候這麽富有愛心了？”

沈汐眼睛一瞪，“狗咬呂洞賓！”

白瞎了她的好意！下車！回家！

然而她往後退的動作卻被迫停下，傅時遇單手托着她的後腦勺，阻止了她的遠離。

兩人之間的距離因為他的舉動被拉近許多，再往前十厘米，鼻尖就會碰上。

“你知道他為什麽早早病逝？”他看着她的眼睛，問。

沈汐眨了眨眼，沒說話。

“因為他無妻無子，也沒有愛他的人照顧。

所以不是病痛帶走了他，是孤單。”

她仿佛有所預感，接下來她會說什麽，想逃，逃不掉。

“如果我是他，只要有一個人在，我就會堅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