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番外】師徒的最後

“在這裏，有什麽感想嗎？”

“不，沒有什麽特別的，不如說很容易讓人習慣。”女人微笑着，表情是一貫的溫柔：“畢竟我現在也感受不到疼痛，大部分的神經組織都壞死了，現在也只是勉強可以聽一些而已。”

“哼。”他冷哼一聲，壓低了帽檐：“如果不是你自己走上了邪道，又怎麽會落到這個下場。”

“話是這麽說，但是薩卡斯基老師當年還是把我放走了。”墨撒蔚藍色的眼睛依舊那麽美麗，但是卻渾濁一片：“可以讓我過上這麽多年的平淡生活，真是非常感激。”

“別會錯意了，如果不是庫贊那個混蛋，我在六年前就把你扔到這裏來了。”薩卡斯基明知道她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但還是不敢看着她：“和海賊生下了兩個孩子，如此罪無可赦，就不要再叫我什麽老師了，聽着就覺得丢人。”

“還是一如既往的嚴厲啊，薩卡斯基老師。”墨撒略顯懷念：“但是還是要好好注意身體，您經常熬夜，所以很容易上火。”

一直都是這樣，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在關心別人，從來沒有想過自己。

薩卡斯基的面容有點僵硬。在深海大監獄的最底層，他這一輩子收過的唯一一個徒弟穿着囚服，拷着五重海樓石鎖鏈，安安靜靜的呆在囚室的一角，微笑着面對他。而他還穿着海軍的大衣，以元帥的身份站在這裏。兩個人中間隔着一道鐵栅欄，好似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落到這個下場，也是我自作自受。我想要的東西太多，怎麽能什麽都不付出呢。”墨撒輕輕的說：“我是自己心甘情願被抓住的，薩卡斯基老師，您本來就該清理門戶，這也沒有什麽錯。”

“以你的資質，本來會更有作為，元帥這個位置都留不住你。”薩卡斯基冷冰冰的說：“可你卻放棄了你從小就執着的一切，從海軍堕落到海賊，真是天大的笑話。”

墨撒的天賦有多高，他和庫贊、波魯薩利諾等人在墨撒年紀尚小的時候就可以清楚的肯定了。墨撒是一個優秀到無可挑剔的候選人，她幾乎融合了他、庫贊和波魯薩利諾三人的全部優點，作為一個軍人和政治家的必備素質在她身上發揮的簡直完美。在墨撒輔佐自己的那段時間，幾乎有三分之二的事情都是她來替他完成的，墨撒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她還是去了那個海賊的身邊，義無反顧的。

多麽令人啞然失笑，她不僅僅有他們三個的優點，也有他們三個絕對沒有的缺點——感情。

他們三人各有千秋，也都有缺陷，所以戰國元帥把他們三個糾集起來，互相借鑒，互相比較，互相牽制，以互補的方式形成了一個海軍中最無懈可擊的“三大将”，他們個人都不夠完美，但是他們在一起，就是一把最強的利劍。

墨撒不同，她本身就是劍了，互補對她而言沒有任何的意義。可笑的是，她居然被自己的感情左右，而他們三人之中，沒有一個人會因此動搖自己的正義。

最基本的無情和冷酷，執行正義最不可缺少絕對因素，卻恰恰是墨撒所沒有的。

“我知道，從一開始我就不适合做一個軍人。因為我的心根本沒有你們所看到的那麽強大，只要掌握了方式，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毫發無損的把我擊潰。”墨撒身上的海樓石鎖鏈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從小的執着，頑固的跟在哥哥、老師你們身後，只不過是因為我害怕被再一次抛棄，我受不了孤獨和黑暗，卻沒人停下來，所以我只能自己跟上你們的步伐。你們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是我一生都想追逐的太陽，唯一可以讓我安心的希望。”

“你們都不會停下來，所以我必須跟上去。說到底我也是自私的人啊，明明沒有那麽崇高的願望，居然可以那麽無恥的說‘為了保護我想保護的所有人，這就是我的正義’那種話，現在想想我真是卑鄙到我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地步了。”

“是我太自私了，我想要的那麽多，可我付出的卻那麽少。”她嘆了一口氣：“罪孽也好，報應也罷，我已經滿足了，剩下的時間，就讓我在這裏等死吧。”

“這就是，你最後想說的嗎？”薩卡斯基轉過身，背對着她：“你的餘生就要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度過，我估計就是你見過的最後一個人了。”

“這是我唯一可以補償您的了，薩卡斯基老師。”因為鎖鏈實在是太麻煩了，墨撒掙紮了一會，才做出一個怪異的鞠躬姿勢：“六年前的恩情，我一生都無法報答，在監獄的死去，是我唯一可以用來補償背叛您、背叛海軍和正義的手段了。作為您的學生，我能做的只有這些。”

“您一直都是我所尊敬的，獨一無二的老師。這次見面之後，我就不再是您的學生了，我早已沒有自稱是您學生的資格，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叫您老師了，請原諒我的無禮。”已經是一個成熟女人的墨撒溫婉的笑着，就仿佛她還是個小丫頭的時候一樣：“薩卡斯基老師，請您一直堅持您的正義吧，我以您為榮。”

堅持自己的正義，并以我為榮嗎？

留不住的，也只是留不住而已啊。

難道真的是，他那時候心軟了嗎？

良久，墨撒聽到薩卡斯基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在空曠的監獄裏發出一重重的回聲，過了好一會，才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墨撒用手指撫摸着海樓石的鎖鏈，觸感粗糙，沒有任何的溫度。并不是因為海樓石的問題，是因為早在十五年前，愛德華才滿一歲的時候，她全身的神經已經壞死了一半，那時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和溫度，嘴巴也分不清味道，再過了一年，一只眼睛失明，鼻子也失靈了，接下來的幾年，她漸漸衰弱，內髒器官也頻頻出現問題，終于，在四年前生下耶迪的時候，另一只眼睛也徹底看不到了，到現在，耳朵也只剩下一只。

目前為止，她只有嘴巴和左耳是完好的，就連身體內部也是千瘡百孔，加上海樓石的壓制和深海大監獄裏慘無人道的生活，不知道她可以在這裏活多久。

其實在這裏不是挺好的嗎，孤獨到令人絕望的監獄，真是最适合她不過了。墨撒自嘲的笑笑，呆在這裏也不會再傷害別人了，至今以來，所有的問題都是因為她在海軍和海賊之間猶豫不決才産生的。其實早在十六年之前，她就明白，只要生下愛德華，就注定了她要傷害別人，甚至自己的至親、老師、愛人和孩子。

有那麽多次可以一刀兩斷的機會，她都沒有把握住。怎麽能呢？她怎麽可能舍棄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呢？說到底，都是她太過貪婪，人心不足蛇吞象，結果，最後她也沒能好好的留下一個交代。

蒙着一片霧的瞳孔裏倒映着監獄暗藍色的牆壁。

她至今，對不起多少人啊。

“馬爾科，愛德華，耶迪，哥哥，老爹，老師，爺爺……”墨撒低着頭喃喃道：“艾斯，萊伊芙，薩奇，凱瑟琳，哈爾特，朱洛洛，以藏，卡贊，波爾琵格，大家……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這麽自私，到現在都沒能保護到一個人。”

她的餘生，就要在這裏結束了。

能活多久就多久吧，這也是她可以做的，最後的最後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發小番外，字數略少，畢竟是師徒專場。

這不是虐。

這不是虐。

這不是虐。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