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2)

由譯長口中明白他們的意思後,解憂暗自想:新郎不來,如何迎親?

但她随即将這個念頭驅逐,反正人都來了,就聽其自然吧。

可眼前美麗的大草原,令她不想進氈房休息。

就在她提出想先看看草原時,正在指揮随從卸下常用物品的芷芙快步走來。「公主,長史派人傳口信,有兩輛車陷入泥淖中。」

她當即指示:「去告訴吳将軍,帶十名護兵,速去協助長史。」

「不需驚動護兵。」站在附近一直暗中觀察她的翁歸靡,聽到她們的對話,立刻阻止了領命欲走的芷芙。「公主不必擔心,這事交給臣下去安排。」

也許因為語言相通,解憂對他很有好感,于是點頭。「那就有勞大祿了。」

「應該的,公主先進氈房內休息吧。」翁歸靡揮手招來坐騎,那是一匹渾身赤紅的天馬;當他翻身上馬時,幾個精悍的士兵也跟随他前去。

他們離去後,解憂詢問,是否可以到草原上走一走。

通過譯長,長老們得知公主寧願到草原上走走,也不想進氈房休息時,這些祖祖輩輩都在草原上生活的王公貴族十分高興。

其中一位慈祥的老者對她說了一串話,可惜她一句都聽不懂。

幸好有譯長,她才知道這位是山南翕侯。他說烏孫國今後就是公主的家,她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還問她是否喜歡喀拉峻草原。

「喜歡。」她指着大草原,真心地說:「這裏的天空好藍,我喜歡一望無際的草地、喜歡盛開在草原上的花兒,也喜歡在草地上奔跑的牛羊馬群。在我的故鄉,從來看不到這樣美麗動人的景象。」

她的話取悅了在場的長老們,他們欣喜地看着她,帶着漢人侍女跑向草原。

置身于柔軟清涼的碧草中,望着聳立在草原上的祭臺,和歡快忙碌的人群,解憂很開心。

以前她只知道胡人乃不開化的民族,西域則是苦寒之地,可今天,從翁歸靡、山南翕侯及其它長老身上,從歡迎她的烏孫人臉上,她看到了質樸和善良、感覺到了溫暖和關切,她想,她已經開始喜歡這個神奇而美麗的地方了。

「公主快看,白兔在羊群裏玩耍哩!」

馮嫽的驚呼,讓跑在前面的她停下了腳步,轉身走回侍女身邊。

「兔子跟羊玩?那可真有趣。」解憂驚喜地往聚在草窩深處的羊群看了看。

馮嫽指的那只雪白小動物,正趴在草地上,短短的尾巴對着她。

她不由疑惑地說:「那是兔子嗎?看起來像小羊。」

「小羊不會那麽小,應該是兔子才對。」馮嫽堅持。

「剛生出來的小羊,應該就那麽大吧?」解憂也不太确定,她和馮嫽自幼長在王府,雖然打獵時見過白兔,可從沒見過羊羔,因此一時也拿不準。

就在她們争執不下時,一道藍影掠過,趴在地上的小動物,落入一雙纖手中。

馮嫽立刻喊了起來:「芷芙,妳為何把牠給抓了?」

高瘦纖細,有一身好武功的芷芙捧着那小東西走過來。「是兔子或羊,抓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解憂笑道:「那是說抓就能抓到的嗎?既然妳抓着了,就讓我們看看吧。」

「對對對,快給我。」馮嫽一把扯過芷芙的手,想将那小動物看仔細,不料那不安分的小動物,「噌」地跳脫芷芙的手,竄入草叢裏。

「喔,牠跑了!」馮嫽懊惱地邊追逐邊喊:「芷芙,快抓住牠!」

解憂看到芷芙尾随馮嫽在草地上追逐,也跑了過去。于是,三個姑娘在草地上跳躍着、追趕着,結果驚動了本來窩在陰涼處吃草睡覺的羊群。

羊兒們大概極少受到這樣的打擾,頓時驚慌失措,「咩咩」叫着東竄西逃。

當即,寧靜的草原喧騰了,雪白的羊群在油綠茂盛的草叢中奔跑,彷佛一團團白雲,飄浮在綠色的氈子上。

身着杏黃襦裙的解憂,與身穿粉色半臂的馮嫽,和一身淡藍的芷芙衣袂飛舞,裙襬飄飄,宛若美麗的蝴蝶,翩翔在白雲綠氈間。

附近的人們都被這一幕吸引了,紛紛把目光投注在熱鬧的草地上。

忽然一頭又肥又大的綿羊,撞上解憂的腿,她被絆倒在地,躺着一動也不動。

「公主!」兩個侍女吓壞了,慌忙跑過來想扶起她。

不料她兩手一揮。「別動!」

「公主,妳摔傷了嗎?」馮嫽跪在她身邊,焦慮地問。

芷芙則彎下腰端詳着她的臉,然後繞着她的身子轉了一圈,嘀咕道:「公主面色紅潤,雙目清明,呼吸均勻,不像受傷的樣子。」

「這樣輕輕摔一下就受傷,我有那麽嬌貴嗎?」解憂面朝藍天,悠然地說,并再次揮揮手。「妳倆要不躺下,要不走開,別擋着我的視線。」

兩張湊在她眼前的臉蛋立刻閃開。

馮嫽不安地說:「公主,有好多人在看,妳真要躺在這裏嗎?」

「不會有人過來,這裏草深,足以作屏障。」她拂開臉上的長草,惬意地閉上眼睛,翹起鼻子嗅嗅,嘆道:「草軟,花香,天高,雲淡……喔,好舒服!」

「氈房裏也一樣舒服。」

男性的聲音擊中耳鼓,解憂猛地張開眼,看到翁歸靡興味盎然的笑臉。

沒想到真的有人走過來,她一骨碌爬起,拍打着身上的草屑,窘迫地說:「大祿……失禮了。」

看着她漲紅的臉和局促的動作,翁歸靡臉上的笑紋更深了。

他語氣縱容。「公主不必拘禮,這裏不是長安,草原民族沒那麽多規矩,臣下只是擔心草地潮濕,因而打斷公主的雅興。」

「呃,真的有點濕……我一高興,就忘了下過雨。」她摸着身上的衣物,不好意思地問他:「我的史官和馬車沒事吧?」

「沒事,他們已經到了。」說完,翁歸靡指指她的頭。「公主發上有草。」

「糟糕,我這樣子一定會被你的族人恥笑。」解憂慌忙用手去抓,兩個侍女也趕緊過來替她清理。

「不會的。」他看看四周,微笑地說:「我邦是游牧民族,崇尚自然,草原、山林、河流,是我們生命中很重要的部分。看到公主這麽喜歡草原、喜歡牛羊,烏孫國的子民,只會感到驕傲和歡欣。」

發現附近的人們,果真都面帶笑容,解憂安心了。「這樣就好,我可不希望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就成為不受歡迎的人。」

「怎麽可能?公主與吾王成婚後,就是烏孫人的國母,沒人會不歡迎妳。」

這話觸動了她的心結,由于對方的漢語說得很好,人又和藹可親,解憂本能地對他有種親切感,因此大膽地問:「這門親事,是大王要的嗎?」

她的直率與敏銳,讓翁歸靡微微一愣,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回答。「是的。」

「那他為何不親自來迎親?當年他親自去長安迎娶我堂姊,這次連我人到了這裏,他都不來,所以我想,大王恐怕根本不想要這門親事。」

見她一語中的,說到了重點,翁歸靡不知該如何解釋。

在剛決定續娶大漢公主時,堂兄并不反對,可後來由于來自匈奴的左夫人從中挑唆,使得堂兄漸漸對大漢公主未娶先厭,最後連婚禮都不願親自參加。

在見到解憂前,他也信了左夫人的話,認定新來的公主一定也像細君一樣,是個身體單薄、嬌弱內向,且懼怕異族男子的女人。

若堂兄真的冷落了她,倒也不見得是件壞事,反正他力主堂兄迎娶漢公主的理由,與大漢天子嫁公主的目的是一樣的,只是想藉此婚約維系兩國間的聯盟。

至于婚姻的本質,或者新人是否幸福美滿,并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可現在,當他見過解憂公主,發現她是個與細君完全不同的女人後,他的想法變了,深悔沒有說服堂兄前來。

此刻,翁歸靡由衷地希望堂兄能改變想法,好好地對待公主,讓她永遠保持這樣快樂的笑容。

「公主言重了,吾王如果不想要這門親事,就不會向大漢天子提親,也不會精心選出寶馬作為聘禮。」他急中生智,替堂兄開脫。「如果不是因為最近與鄰國的關系出了點問題,吾王定會親自前來迎接公主。」

「這是真的嗎?」

「是的。」但願天神寬恕他不得不說的假話。翁歸靡在心裏默默忏悔祈禱。

解憂注視着他,被他真誠的黑眸說服了。「大王是為了國事,我自然能夠理解并接受。希望漢烏聯盟在我們共同的努力下,能更加的鞏固和強大。」

「公主胸懷坦蕩,臣下實感佩服,而那正是我們如今在做的事情;為此,還望公主珍重身體。」面對如此通情達理的公主,再想到堂兄暧昧不明的态度,翁歸靡深感不安,便轉了個話題。「今夜的迎親典禮,将按我邦風俗舉行,會通宵達旦。公主長途跋涉勞累,還是先進氈房休息吧。」

「好。」解憂爽快地答應,并看着附近的白色氈房,請求道:「大祿可以帶我認識一下氈房嗎?從來沒住過這樣的房屋,我怕會鬧笑話。」

「能為公主解疑,是臣下的榮幸。」翁歸靡謙虛地說着,陪她走向最大,也最華麗的氈房;與它比鄰的,是兩座稍小的房。

翁歸靡邊走邊告訴她,烏孫人家每戶最少有三座氈房,功能相當于漢人的起居室、廚房和儲藏室,而氈房四周很深的溝,是為下雨時排水而挖鑿的。

解憂喜歡他的講解,驚訝地問:「這裏有很多雨水嗎?」

「是的,高山草原的氣候多變,尤其夏秋之際,雨水較多。」

這時,兩個烏孫士兵來找翁歸靡,解憂沒有停步,帶着馮嫽和芷芙走向氈房。

「公主。」

她剛要進門,身後卻傳來輕喚,解憂訝異地轉過身。「什麽事?」

翁歸靡陽剛的嘴角浮現淡淡的笑意,輕聲說:「羊羔和白兔,雖然都是頭小身大尾巴短,但羊羔耳朵低垂、眼眸烏黑;兔子耳朵直立、眼呈赤色。了解這點,公主就不會把小羊羔誤認為白兔了。」

喔,原來他聽到她們追逐羊群前的對話了!

想到自己「羊兔不分」,解憂的雙頰發燙;幸好翁歸靡話一說完,就轉過身去跟那兩個士兵說話,并沒有盯着她羞紅的臉龐看。

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解憂暗自感謝他沒有嘲笑她的無知。

「公主,原來那真的是小羊耶。」身邊的馮嫽低聲說。

「是啊,鬧笑話了。」解憂紅着臉随她走進氈房,才進門便發出一聲驚嘆。「喔,我們要學的東西可不少呢!瞧這裏,真令人不敢相信!」

掀門簾引路的兩個侍女也同樣吃驚,第一次來西域的她們,從沒想到這外表普通的氈房,內部竟然如此豪華舒服,卻又不失古樸與粗犷。

氈房門不高,裏面卻高大寬敞得足以同時坐下百人。

房間呈圓形,直徑約十丈,高達四丈餘的穹廬,由無數根長短不一的直杆相互勾搭而成;接頭處用牛筋繩綁緊,然後在外面鋪紮氈牆。

地上鋪設了色彩華美的巨型地氈,正前方有高出地面的床榻,四面圍着重疊的絲綢帳幕;榻上也鋪設了厚厚的毛氈,放置了各類卧具;床兩側有彩漆箱櫃,進門右側是儲放食物和炊具的木架,左側是放置馬具、兵器和其它用品的地方。

她的陪嫁物品,也有不少被運進來陳設在四周,顯示着這裏将是她目前的「寝宮」。

解憂邊走邊看,不時撫摸牆壁上、地上和床上的精美毛氈,再仰頭看看留有天窗的屋頂,對這種獨特的建築大感神奇,不由發出贊嘆。「哇,烏孫人的住房真的很特別,我好喜歡!」

「那樣很好,因為我們逐水草而居,住的都是這種易拆遷搬動的房屋。」回答她的不是侍女,而是翁歸靡。

對他的出現,解憂并不感到吃驚。

她輕拍「牆壁」,對站在門口的翁歸靡說道:「這氈房,真的很美,當初細君的《黃鹄歌》傳回去時,我并不懂『穹廬為室氈為牆』的涵義,此刻才知她的描述很準确。只不過這樣的房屋,冬天能抗寒嗎?」

「冬天我們會遷往較暖和的地方,并在氈房內加添火爐。」翁歸靡解釋。「與公主的故鄉比,草原的冬天更寒冷,但适應後公主會發現,它并沒有那麽可怕。」

适應?他的話似乎暗示着什麽,解憂謹慎的響應。「一個人的生活習慣突然被改變,是很難馬上适應的,那需要時間,也許是很長的時間。」

「是的,但每一種習慣都是逐漸養成的,只要以積極的态度去面對那些突來的改變,就能很快适應,并讓生活變得快樂而有趣。」

「大祿是在提醒解憂,要盡快适應這種改變嗎?」

翁歸靡在心裏為她的聰慧喝采,表情卻沒有絲毫改變,只有凝視着她的目光,柔和而溫暖。「公主已經在适應了,不需要臣下提醒。」

「大祿好像對我很有信心。」回望着對方,解憂的心在雀躍。

「是的。」

笑容在她臉上漾開。「謝謝大祿,我很需要鼓勵。」

他回她一個溫暖的微笑。「不必謝,只要開口,公主随時可以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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