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疑窦
他試圖告訴她,試圖讓那個小鬼遠離她,然而他随即發現它遠沒有預想中的簡單。
母親的天平天然地傾倒向兒女一邊。左伊伊對責任、義務範疇類的概念嗤之以鼻,但是從體內分娩而誕生的奇異關聯喚醒了她深藏的對血脈的依戀。阿傑,那個小而脆弱、曾和她生命貫連的孩子,他是她生命的延續,她不僅僅期望能在他身上彌補母親于她的缺憾。像所有的母親一樣,她希望他能夠被他人溫柔以待,也能把溫柔回饋給世界。
泰特企圖用更委婉的措辭警示她,至少使她有所戒備。左伊伊無法理解泰特對阿傑的防備,當她終于從他閃爍其詞又難掩焦慮的提醒中搞清他的所指對象,她頓覺荒謬地盯了他半饷,在她長久的審視下,他有些疑惑,眼眸純淨而清澈,同時又暗含堅決地回視她。
她看着看着,忽地一點笑意由眼底漾開,星火般彌漫,散發出令人注目的鮮活生命力。
她笑吟吟地湊近他,攬住他的脖頸,他順勢垂下腦袋,和她額頭相抵,那股他所熟悉的生動又快活、野火般的氣息随着她的接近,慢慢浸潤、把他納入其中、輕柔地籠罩他。
“他只是個孩子啊,”他聽到她輕快而不以為意的聲音,她話音一轉,仍帶着笑,指尖點了點他的眉心,“不要對他有偏見。”
他猛地清醒,從柔和甜美的氛圍掙脫,“我沒有!”
手指抵在他唇際,她搖頭阻止他辯駁,一縷掉出來的發絲擦過他的臉頰,她踮起腳,潤濕而柔軟的觸感輕輕落在他眼皮上,她的吐息似有若無地觸摸眼側敏感的皮膚,那點酥癢的麻痹感遽然加劇,貫通血脈,擊打向早已壞死的心髒。剎那時,心脈仿佛劇烈地震顫,而後停滞,原本嘈雜的背景音驟然消退,他甚至感覺到他們的心正以同樣的頻率躍動。
她是他所感知到的、所擁有的一切。
他撫過一根頑固地黏在她頰側的發梢,一手環住她的腰際正要把她帶入懷裏,須臾之間,她已經輕輕巧巧地退開。
“好啦,別再提它了。”她噙着笑,語氣輕飄飄的,雲淡風輕。
但他看得清她眼中的肅然。
不要再提這件事。她含着笑,眼底卻不見笑影。
之前的溫存像是假象和僞飾,不過是在為這一刻的決議鋪墊。
他緊緊抿住唇,不自覺地捏住尾指。
他熟知這是她的一貫風格,她就像用絲綢包裹着的鋼鐵,表面柔軟一副無所謂的态度,但意志堅定,一旦做出決定,任何嘗試動搖它的舉措都無濟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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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關于事态糟糕的預感愈演愈烈。
聽上去滑稽不可思議,在他和那個七歲小孩的博弈中,他已輸掉了一局。維護孩子是每個媽媽的本能,而左伊伊不單單是他的戀人,彼時他尚未理解這一點。
争執的焦點被左伊伊用一種親昵又不容置疑的方式敷衍過去——在基于母親的身份之外,聯想到她幼年時的遇鬼經歷,她不認為阿傑的“能力”是不正常的——問題暫時被掩埋。
她對他依舊親昵甜蜜,但那絲游離的不安始終萦繞,歷久不散。他卻不知道它來自哪兒。
所幸,他漸漸發現阿傑對左伊伊似乎沒有惡意,但更快地,他發覺他遇到了最絞纏的對手。
阿傑纏住了左伊伊,并且日益變本加厲。
剛開始,只是短暫的陪伴,後來,左伊伊會為了汪城深更半夜打來的電話,到城市另一端安慰失去伊寧而深夜哭鬧的孩童。第三年的時候,阿傑半乞求半強行地拉着她過了多半個聖誕假期,從感恩節持續到聖誕前夜。
他和她越來越像兩地分居的情侶,她似乎對此茫然無覺。
更糟的是,汪城愈發頻繁地出現在左伊伊身邊,泰特數次見到他光明正大地從他這裏把她帶走,阿傑在其中功不可沒。他轉動小腦瓜,想出各種借口讓汪城和他們待在一起。
左伊伊離開的時間愈來愈久,等待她的過程裏,泰特克制不住地去推演她在他視線以外的情境。那個很可能有“精神障礙”的孩子,他會怎樣借着天真無邪的面孔壓低她的底限。泰特對于他掩藏在純稚後的狡黠陰險再清楚不過了,他知道她會上當的,她會的。而另一個蠢貨,霸占了她最好年華的蠢貨,那個男人能和她踏入他無法企及的地方,和她呼吸着同一方空氣,有機會貼近她,甚至會利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腆着臉朝她獻殷勤。
最重要的是,即使他懦弱自私一無是處,他還活着,他還活着。他有能力給她正常的生活。
泰特不自知地咬住唇,殷紅的血珠從齒痕間接連滲出,鐵鏽般的腥鹹味一瞬溢滿口腔,他竭力遏制着猛然翻騰的憤怒。他小心翼翼又堪稱完美地在她面前掩藏起源自陰暗負面一側的情緒。
在她又一次于深夜接到電話,形色匆忙地向外趕時,坐在沙發上的泰特突然拉住她。
“我很擔心你。”他擡頭,眼眸純澈依舊,但籠在暧昧的光線裏,掩映于長長的眼睫下仿佛蒙上了層錯落而淺淡的陰影,“已經很晚了,你沒必要現在出去。”
“嗨,我很快就回來了。”她神色輕松地打斷他,“這些都是暫時的,只要等阿傑能适應……”
她還在說着,冷不防被他用力一帶,整個人猝不及防地倒在他身上。
“不是什麽‘暫時’。”他盯着她那雙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睛,嘗試看透她的真實想法,然而那裏幹淨得什麽也沒有。
她訝異地望了他一眼,話裏帶着笑音兒,“當然是暫時的啊。”
安撫性地理了理他淩亂的卷發,她笑着掙開他的手,“別想太多。”
他想要否定,但注視着她的笑靥沉默下來,最終他只是起身,一如往常地翹着嘴角,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睛,“早點回來。”
他讨厭和她告別,尤其是人為造成的分離。他遲早要解決掉礙眼的麻煩,以更巧妙的方式。
循着振動和蜂鳴聲,泰特發現了左伊伊掉在沙發墊空隙裏的手機。
劃開鎖屏,屏幕壁紙裏阿傑擠眉弄眼地做着鬼臉,方才收到的語音信息從隐藏界面中彈出來,瞥見發信人汪城,他不由蹙眉,而後點開。
“伊伊……你願意做阿傑名正言順的媽媽嗎?”他印象裏唯唯諾諾的男聲竟藏着幾分勢在必得的自信。
“呵。”他冷笑一聲,利落地把這條信息删除粉碎,随手把來源號碼加入了屏蔽名列。
左伊伊回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上午,她似是累極了,連昨天晚上離開前打開的床頭燈都忘了關,她撐着頭靠在床邊沒一會兒便睡着了。
泰特拉上百葉窗,調暗了室內的光線,抱起她,平放在床榻裏。她似乎被驚醒,掙紮着睜眼,他俯首蹭了蹭她的鼻尖,尾音低柔,“是我。”
聽清他的嗓音,她眼睫眨動了幾下,剛聚攏的意識重又消散,她很快沉入一片寂靜的虛無。
她縮在床褥間,燙得微卷的黑發滑過臉側,海藻般散落在腦後純白的枕套上,她把臉埋在枕頭裏只露出白皙而小巧的下巴,這情形和她第一天搬進來時的那個下午如出一轍。他的眼神可見地慢慢放柔,他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往日彌散在他們關系裏無處不在的不安像是煙消雲散,這個平靜的午後,陰暗狹小的卧室不存在第三個人,他的內心被一陣久違的平和與安定充盈。
老房子陳舊門鈴聲突如其來地撕破他短暫的安寧,一聲接連一聲,急促惹人心煩。他關上燈,輕聲合上門,跨步奔下樓,唰地拉開大門。
快遞小哥還要繼續按下門鈴的手指木愣愣地停滞在半空,他瞠目結舌地瞅着倏地冒出的人影,捧着花束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确認客戶信息,“您好,這是送給左……”
他拿起捧花中央的卡片,“左……”
“左伊伊。”抱臂倚在門框邊的泰特補充到。
“對!左伊伊小姐!”花店送貨員扭過身,從挎包裏掏出筆和信息單,“請左伊伊小姐本人……”
在他說完前,泰特傾身奪過他手中的紙筆,筆尖飛轉,簽收完畢,自然而然地塞給送花小哥。
做完一系列行雲流水般流暢的動作,他掀掀眼皮,“你還有事?”
送貨員近乎呆滞地看着他,甚至忘了強調“本人簽收”。頂着泰特赤裸裸的不耐煩眼光,送貨小哥咽了咽口水,默默決定放寬條件,渾水摸魚一次,搖搖頭,他識趣地轉身離開。
打發走了送花員,泰特垂眸瞥了眼包裝精細的花束,一圈圈藍紫色勿忘我衆星捧月般環繞着中心兩朵相依的還盈着水珠的白玫瑰。嬌嫩的花蕊托着張白底藍字的卡片,落款無疑又是汪城。
他眉心凝成一團,将卡片撕碎直至拼不出完整字跡,随手将這對碎紙扔進窗外的垃圾桶。提着這捧不合時宜的花,他正思索着該如何在她睡醒前幹淨地處理掉它,一個圓環從朝下的花束裏叮鈴鈴地砸在地板上,閃耀着銀光骨碌碌打了幾個轉,停在他腳邊。
作者有話要說: 大大的晉江啊,小天使們發現了我~~~
小天使們是怎麽找到這篇小文的?直接搜美恐?還是從《光瘾》那篇翻過來的?
另外:從前幾天開始,我發現作者收藏竟然變成了51可喜可賀!!!開森!然而,那個1真的看得我心驚膽戰,嘤嘤嘤,如果有個小天使想跟我此生不複與見,删掉了,就又跌回50了TAT
所以,有木有哪位治愈系小天使能幫我解決這個隐憂【眼淚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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