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秦顯的家就在前面個路口了，兩分鐘的距離。

真要是餓了，回家吃豈不是更快？

蘇喬突然覺得有點意思了。她盯着秦顯笑，也不說話，就那麽笑着。

秦顯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解釋：“我家裏沒人，我不會煮飯。”

言外之意，是因為家裏沒飯吃才要去蘇喬那裏蹭飯的，沒別的意思。

蘇喬哼笑了聲，“是嗎？”

秦顯：“……”

蘇喬笑了笑，将車開到前面掉頭。

秦顯家離蘇喬家很遠，開車要開一個多小時。

天黑路滑，蘇喬一路開得很慢，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快九點了。

還是上次來過的地方，快到門口時，秦顯下意識往牆壁上看。

牆壁重新塗了白，血手印已經看不到了。

蘇喬見秦顯盯着牆壁看，解釋說：“我找師傅來弄的。”

秦顯看她一眼，半開玩笑說：“人家沒被吓着？”

蘇喬笑，“吓着了。”

蘇喬想起當時那個塗料師傅來的時候，看見滿牆壁的血手印吓得差點跑了，以為她惹了什麽命案。她好言相求解釋半天，告訴他只是得罪了人，人家搞的惡作劇而已。對方将信将疑，慌裏忙張地給她把牆壁處理好，拿了錢就趕緊跑了。

蘇喬将門打開，她先進去，換上拖鞋，随後招呼秦顯，“進來吧。”

她往前走了兩步，沒聽見動靜，下意識回頭，卻見秦顯站在外面沒動。

他低着頭，眼睛盯着地面。

蘇喬有些奇怪，順着他視線往地上看。

門口放着一雙男士拖鞋。

蘇喬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秦顯擡起頭，他看着她，低沉地開口，“你家裏有男人？”

蘇喬一怔，看着他。

“你有男朋友了？”

秦顯臉色很不好看，甚至好像是有些生氣的。他站在門口，目光沉沉地盯着蘇喬。

蘇喬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說：“是啊，不過他今天不在，你進來吧。”

秦顯突然覺得很不好受，心口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心煩氣躁。

他覺得自己很不對勁兒，但是心底那股煩悶的情緒沒辦法忽視。他第一次覺得蘇喬臉上的笑容很刺眼。

他站在那裏不動，沉着臉盯着蘇喬。

蘇喬莫名很開心，她走上前，拉住秦顯的手，“騙你的，沒有男朋友。”

她拉他進屋，說：“我在網上看到別人說，女孩子一個獨居的話，在門口放一雙男士拖鞋，再在陽臺上挂幾件大號的男士衣服，會讓不法之徒誤以為家裏有男人，就算有什麽歹心也會有所忌憚，相對會安全點。”

秦顯聽得皺眉，到了客廳，他下意識往陽臺上望了一眼。

陽臺上果真挂着兩件大號的男士運動服。

蘇喬去廚房拿了個杯子，給秦顯倒了水，“你坐會兒吧，我先洗個澡。”

在外面搬了一天快遞，蘇喬覺得自己一身都是灰，打算先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去做晚飯。

“你很害怕是不是？”

她剛走出兩步，秦顯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蘇喬腳步一頓，半晌，她回過頭，朝秦顯笑了笑，“還好，防患于未然嘛。”

蘇喬去卧室洗澡了，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差，秦顯在客廳裏很清楚地聽見裏面持續不斷的水流聲。

秦顯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眼睛盯着蘇喬的卧室門。

半晌，他低下頭，輕笑了聲。

蘇喬洗完澡出來，穿了一件黑色的針織長裙。

她将衣袖捋高，小臂白皙纖瘦。

“炒個蛋炒飯行嗎？”蘇喬一邊說一邊往廚房走。

“随便。”秦顯将煙頭撚進煙灰缸裏，站起來，往廚房跟過去。

蘇喬租的這房子很小，但是打掃得很幹淨，東西也歸納得整整齊齊，很溫馨舒适。

就連廚房這種很容易堆積油煙的地方也被打掃得亮亮堂堂，牆上白色的瓷磚幹淨得發光。

可見這房子的主人有多愛幹淨。

蘇喬喜歡自己做飯，所以冰箱裏基本的食材都有。

她從裏面拿了三個雞蛋出來，又拿了一包青豆。

蘇喬動作熟練，将雞蛋敲進碗裏，放了點鹽，拿雙筷子三兩下攪拌均勻。

她一邊熱鍋燒油，一邊将青豆倒進碗裏，放到水龍頭下清洗。

秦顯站在一旁，随口問了句，“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嗎？”

蘇喬笑了一聲，“你會炒飯嗎？”

秦顯：“……”

蘇喬将青豆洗幹淨，瀝了瀝水，然後才擡頭對着秦顯笑了笑，“不會做飯一會兒就負責洗碗吧。”

炒兩碗蛋炒飯對蘇喬來說簡直不要太簡單，十分鐘就搞定了，她讓秦顯端出去，又迅速涼拌了一碟小黃瓜。

出去的時候，秦顯已經在桌子邊坐好了。

蘇喬将小黃瓜放到桌上，“你要來我這兒吃，我這兒可沒什麽好的招待你。”

秦顯說：“可以。”

他拿着筷子吃了一口。

蘇喬看着他，有些期待，“好吃嗎？”

秦顯點頭，擡眸看她，“很好吃。”

蘇喬得了誇獎，開心地笑了。

“那你多吃點。”她夾了一塊小黃瓜放到秦顯碗裏，“好久沒有人吃我做的飯菜了。”

秦顯原本埋頭吃飯，聽到這話，又不禁擡起頭來。

他看着蘇喬，想起下午經過洋槐路，看見蘇喬在路邊哭的樣子。

他當時離她不遠，聽見她哭着和她母親打電話。

他聽見她說，你根本就不愛我，你們只是把我當賺錢的工具。

他看着蘇喬，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蘇喬點點頭，“我兩年沒回家了。”

秦顯問：“過年呢？也不回去嗎？”

蘇喬搖頭，“不回去。”

秦顯：“也一個人嗎？”

蘇喬：“嗯，也一個人。”

蘇喬沒什麽傷心的，她已經習慣了。

沒有人愛她，但是她自己會愛自己。

秦顯還想說什麽，蘇喬打斷他，“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蘇喬顯然不想談這個話題，秦顯點了點頭，低頭吃飯。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低着頭，安靜地吃着飯。

蘇喬已經很久沒有和人這樣坐着吃飯了，上班的時候經常到飯點還在外面送快遞，空下來就随便找個小店吃碗炒飯或者吃碗面，再忙一點就随便買個面包就解決了。

晚上回家也是一個人吃飯。

蘇喬又仔細想了想，真的很久沒有人陪她吃過飯了。

她擡頭看着坐在對面認真吃飯的秦顯，情不自禁地彎起了唇角。

她覺得這樣真好，好到她有點舍不得放手了。

秦顯是真的很喜歡蘇喬做的飯，他吃得很幹淨，一點也沒有浪費。

蘇喬看着空空的碗，笑着說：“你真給我面子。“

秦顯道：“很好吃。”

蘇喬想說你要是喜歡，以後我常做給你吃，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覺得自己這樣不對，理智的做法是應該和秦顯保持距離。

她不能放任自己沉淪在裏面，她會痛苦。

于是她笑了笑，說：“吃飽就回去吧，很晚了。”

秦顯站起來收拾碗筷，“我去洗碗。”

兩個碗兩雙筷子一個碟子，他收起來就往廚房走。

蘇喬看着他背影，半晌，她喊道：“你會洗碗嗎？”

秦顯沒應她，回應她的是嘩啦啦的水聲。

水開得很大，蘇喬莫名聽出鬥氣的意思。她輕輕笑了笑，從椅子上站起來，往沙發前走去。

秦顯從來沒進過廚房，沒做過飯沒洗過碗，以至于兩個碗兩雙筷子他竟然也洗了二十分鐘。

出來的時候，蘇喬坐在沙發上抽煙，笑話他，“秦少爺，兩個碗洗了二十分鐘，你真厲害。”

秦顯：“……”

蘇喬往旁邊挪了挪，給秦顯讓出個位置來。

秦顯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抽煙自己拿。”蘇喬下巴點了下茶幾上的煙盒。

秦顯沒拿，說：“我走了。”

蘇喬微怔，她望着窗外，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你要是……”

“走吧，很晚了。”

秦顯想說，你要是一個人覺得孤獨，可以給他打電話。

但是他話沒有出口，蘇喬已經先開口了。

秦顯愣了幾秒，随後點點頭，“好。”

他往茶幾上看了一眼，蘇喬的手機放在那兒。他沒有遲疑，伸手就将手機拿了過來。

蘇喬側頭，好奇地看他。

秦顯把他的手機號碼輸在蘇喬的手機裏，說：“這是我電話，有事可以打給我。”

他把號碼輸好了，用蘇喬的手機給他自己撥了一個，通了就挂斷。

搞定了手機號，他将手機放到蘇喬手上。

他看着她，眸色漆黑，半晌，才說：“我走了。”

蘇喬将手機握住，嗯了一聲。她低着頭，沒看秦顯，“注意安全。”

秦顯看她一眼，沒再說什麽。他站起來，徑直往外走了。

蘇喬沒去送他，她坐在沙發上，聽着秦顯離開的腳步聲，聽見他開門的聲音，聽見他關門的聲音。

她嘆了口氣，将煙頭摁滅了，起身，往卧室走去。

她應該不會找秦顯了。

她想。

……

蘇喬以為自己不會再和秦顯見面，卻不知道她和他的緣分這時候才正式開始。

那是除夕夜，蘇喬住的地方又讓人給砸了，門鎖都被砸壞了，門口牆壁又全被潑了雞血。

蘇喬那天在外面閑逛，突然接到房東的電話，房東在電話裏什麽也沒說，只是很憤怒地吼了一句，“你趕緊回來！”

回到家，蘇喬被家門口的狼藉驚到了。

但是，她來不及思考什麽，因為房東大嬸正憤怒地瞪着她。

蘇喬真不知如何是好，她幹幹笑笑，說：“李姐，新年好啊。”

房東狠狠瞪着她。

蘇喬已經發現了，程峰那夥兒倒也不會真的對她做什麽，但就是要讓她不得安生。

二零零七年，除夕夜，蘇喬被房東趕出了家門。

蘇喬拖着行李箱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

寒風呼嘯，她凍得不行，擡手攏了攏大衣領口。

大過年的，阖家團圓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在家裏吃年飯看春晚打麻将，街上連人影子都瞧不見幾個。

蘇喬拖着行李在街上走，她覺得自己今晚實在是有點悲慘。

她越想越氣，一口氣憋在胸口蹭蹭地冒着火。

“等老子發達了，買他十棟八棟房子，天天換着地兒住！”蘇喬氣得一腳踢到自己的箱子上，狠狠罵了句，“媽的！”

秦顯接到蘇喬電話的時候，他正和梁逸他們在外面吃飯。

爸媽回老家還沒回來，他只好去姑媽家裏過年。

蘇喬電話打來的時候，他有些詫異。

自從那天從蘇喬家裏離開，他們就沒有聯系了。

她突然打電話來，他有些驚訝，心底深處似乎還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

他拿着手機去外面，”喂？蘇喬？”

蘇喬聲音悶悶地傳來，“秦顯，你收留我兩天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