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秦顯去浴室洗澡，蘇喬愣怔地坐在沙發上，垂着眼，看着茶幾上白色的杯子。

指間的煙燃了大半，青白的煙灰懸在煙頭上始終沒有落下。

蘇喬想着秦顯說的話，和好吧。

理智告訴她，應該拒絕，趁着彼此都還沒有更投入，不能越陷越深。

但是心底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催促着勸着她妥協。她僥幸地想，也許命運會有另外一種安排呢？

“蘇喬。”秦顯在浴室裏喊她，蘇喬這才回神，擡眼望着浴室門。

門打開，秦顯手從門縫裏伸出來，抖了下手裏的褲子，“過來。”

“來了。”蘇喬應了一聲，将煙頭摁進煙灰缸，起身往浴室走去。

接過秦顯的褲子，濕透了，像在水裏泡過。

“這褲子今晚怕是幹不了。”蘇喬順口說了句。

“我今晚就在你這兒。”秦顯回了一句，沒等蘇喬回神，裏頭就響起嘩嘩的水聲。

蘇喬怔了幾秒，心底好笑。她同意他在這兒了嗎？

褲子被雨徹底淋濕，蘇喬索性連着襯衣一起抱去陽臺，在洗衣池裏放了水，将衣褲放進去，倒了洗衣粉，将衣服浸泡着搓洗。

秦顯的衣服都很幹淨，拿洗衣粉浸泡會兒，過下水就可以了。

蘇喬在洗衣池前彎着腰站了二十分鐘，将衣服清洗幹淨，舉着撐衣杆挂上天花板的衣杆。

剛挂好，秦顯在隔壁浴室喊她。

洗個澡哪來這麽多事！

她走過去，站在門口，沒好氣問：“幹嘛？”

秦顯倒是平靜，使喚她，“給我下吹風機。”

蘇喬一愣，随即道：“頭發出來吹。”

秦顯：“吹內褲。”

蘇喬：“……”

吹風機在卧室的梳妝臺上，蘇喬回房拿給秦顯。

秦顯接過去的時候，說：“回頭我拿點衣服到你這裏來。”

蘇喬又是一愣，終于忍不住說了句，“我有答應跟你和好嗎？”

話剛說完，吹風機開到最大檔。

蘇喬覺得秦顯這意思大概是：并不想跟你讨論這個問題。

秦顯在裏面足足待了有四十分鐘，出來的時候，蘇喬已經回卧室休息了。

忙了一天，又累又困。

沙發上放着枕頭和被子，秦顯掃了一眼，直接走到蘇喬門口。

擡手擰門，門從裏面反鎖了。

秦顯眉頭一皺，拍門。

蘇喬在被窩裏玩會兒手機，聽見拍門，兩條胳膊從被子裏壓下來，垂着眼，瞄着門口，“怎麽了？”

“你鎖門做什麽？”秦顯語氣不快。防他嗎？

蘇喬默了兩秒，說：“我睡覺了，被子和枕頭在沙發上。”

秦顯拍門聲更大，不停地拍，像在發洩他的不滿。

這房子不隔音，蘇喬怕吵到樓上樓下的鄰居，總算從被窩裏爬起來，穿上拖鞋到門口開門。

門剛一開，秦顯就從外面推開，險些撞到她，她立刻側開身，站到門的另一方向。

秦顯不悅地盯了她一眼，“你鎖門做什麽？”

蘇喬說：“睡覺不都鎖門麽。”

秦顯盯着她，“那你在我家住着的時候怎麽不鎖門？”

蘇喬被問得啞口無言。

卧室窄，兩步就走到床邊。蘇喬掀開被子，脫鞋鑽進去。

她躺下，閉上眼睛。

秦顯靠着門框，雙臂環胸。

垂着眼，盯着蘇喬看了一會兒，腳往前邁，兩步走到床邊，在蘇喬身側坐下。

随着秦顯坐到床邊，床墊往下塌陷。蘇喬聞到一股清爽的檸檬香味兒，是秦顯身體散發出的味道。

房間裏靜靜的，能聽見外面的雨水敲打窗戶的聲音。雨打窗戶的嘈雜襯得寂靜的房間更是落針可聞。

秦顯的手伸進被子裏，摸索到她的手，将她輕輕握住。

溫熱寬大的掌心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心底頓時湧上一股無以言說的安全感。

雙手相握的瞬間，她忽然什麽也不想顧忌了。順從着心吧，也許她會變得越來越好，變成能夠和秦顯匹配的人。

她睜開眼睛，對上秦顯的視線。

他問她：“和好嗎？”

蘇喬抿了抿唇，拉了下被子，問：“要一起睡嗎？”

這回輪到秦顯發愣了。

蘇喬盯着他寬闊的胸膛，想了想，又改口，“算了，你還是去外面吧，被子和枕頭都給你拿好了。”

她将被子往裏卷了卷，裹着自己。

秦顯想笑，捏住蘇喬下巴，“晚安。”

蘇喬嗯了一聲，也說：“晚安。”

秦顯盯着蘇喬瞧了一會兒，輕笑了聲，終于松開她下巴，起身往外走去。

蘇喬喊：“把燈關上。”

“知道。”随着一聲應答，門口牆上的燈控”啪”的一聲響，房裏瞬間陷入黑暗。接着就是關門的聲音。

房間漆黑寂靜。蘇喬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擡手摸了摸剛剛被秦顯捏過的下巴，她不自覺地彎了彎唇，輕聲笑了笑。

秦顯難得放兩天假，蘇喬請了一天假陪他。

早起做早餐的時候，秦顯還在睡，被子快掉到地上。

她走過去，彎身将快掉到地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她動作很輕，但還是将秦顯吵醒了。

他擡出手臂，攬住她腰，扣住她腰往下一壓，上身瞬間撲倒在秦顯身上。

雙手立刻撐住秦顯肩膀，“你幹什麽。”

她作勢要起，秦顯将她腰牢牢按住。她掙了兩下，和秦顯的力氣完全不在一個量級，索性放棄，幹脆将整個身子都趴在秦顯身上。

隔着一床白色的羽絨被，一個趴在對方身上，一個抱着。

“今天是我生日。”秦顯忽然說。

蘇喬驚訝，趁秦顯不注意猛然坐直身體，“真的？”

秦顯雙臂枕到腦後，挑着眉笑，“騙你做什麽？”

蘇喬問：“你要回家跟你父母一起嗎？”

秦顯嗯了一聲，“晚上要回去吃飯。“

蘇喬哦了一聲，頓了下，眼睛微亮，“那中午我陪你吧。”

秦顯點頭，“好。”

蘇喬好奇，問：”你多少歲？“

秦顯：“二十。”

蘇喬睜大眼睛，“撒謊吧你，怎麽可能。”

秦顯笑，“真。”

蘇喬捏住他下巴，“少來，我知道你想比我大。”她哼笑了聲，總結，“幼稚！”

秦顯笑了下，握住她手，拉到唇邊親了親。

蘇喬勾勾他下巴，“你再躺會兒，衣服估計還沒幹，我給你烘一下。”

蘇喬站起身，往陽臺走去。

秦顯仍舊保持着頭枕着手臂的姿勢，就躺在那兒，嘴角勾着笑，望着蘇喬的背影。

她走到陽臺，沒一會兒，抱着他的衣褲進來。

往暖氣片上撐了個衣杆，将衣服挂在那兒烘着。

“我去做早飯。”從沙發邊經過，秦顯順勢拉住她手，她笑着抽出，腳步未停，徑直往廚房走。

秦顯生日，蘇喬琢磨着給他煮碗長壽面。

他不能吃辣的，做了一碗清油味兒的。

端到客廳，秦顯已經起來了，此刻正站在陽臺邊，眼睛望着窗外，單手扣着襯衣紐扣。

“都幹了嗎？”

秦顯這才回頭，嗯了一聲，“幹了。”

他一邊扣襯衣扣子一邊往餐桌前走去，還沒走近，香味兒已經很濃郁了。

昨晚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兒聞到食物的香味兒，只覺餓得厲害。

蘇喬把筷子遞給他，“壽星啊，生日快樂。”

秦顯接過筷子，拉開椅子坐下，“就這樣了？”

蘇喬在秦顯對面坐下，一時疑惑，“什麽就這樣了？”

秦顯筷子攪拌着面，擡眼笑，“我過個生日，你就這麽打發嗎？”

蘇喬嗤了一聲，“一會兒上街給你買。”

冬天羽絨服太厚，秦顯昨晚外套打濕了可不像襯衣和褲子那樣容易幹，他打電話讓梁逸給他送一件外套過來。

梁逸來的時候，秦顯坐在沙發上抽煙，蘇喬坐在茶幾旁的凳子上，拿着手機在網上搜男朋友過生日送什麽禮物比較好。

門鈴響起，蘇喬擡頭使喚秦顯，“你去。”

秦顯笑了聲，将煙頭摁進煙灰缸，起身去開門。

梁逸和他的小女朋友孟莺一起來的。

門一開，兩個人不等主人邀請，很自來熟地進來了。

梁逸将裝着外套的袋子按秦顯身上，秦顯接住。

“拖鞋呢，要不要換拖鞋？“梁逸問。

蘇喬從凳子上站起來，道：“不用了，就這樣進來吧。”

“哇。”穿着粉色娃娃領大衣的女孩子盯着她發出一聲類似驚喜的喊聲，蘇喬微愣，出于禮貌，微微笑了下。

孟莺将手從梁逸手裏抽出來，走到蘇喬面前，“你是阿顯的女朋友啊？你長得好漂亮啊。”

孟莺熱情地拉住蘇喬的手臂，開心地說：“難怪阿顯想你想得茶不思飯不想的。”

“別胡說。”秦顯打斷她，下意識往蘇喬的方向望去。蘇喬和他對上視線，眼底一抹了然的笑。

秦顯咳嗽一聲，欲蓋彌彰地解釋，“真沒有。”

他什麽時候有茶不思飯不想？

孟莺回頭，“表哥，你就不要強行辯解了。“

秦顯：“……”

梁逸噗的聲笑出來，過去把孟莺拉到身邊，“你差不多行了，給表哥留點面子。”

将孟莺從蘇喬身邊拉走的時候，他不由得仔細看了她一眼。

他從第一次見到蘇喬就覺得眼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不自覺多看了蘇喬幾眼，眸底神色帶着困惑。

在蘇喬家裏坐了會兒，梁逸便帶着孟莺離開。

回去的車上，梁逸突然坐直身體，“我想起來了！”

孟莺嘴裏含着顆棒棒糖，被梁逸吓一跳，瞪着圓溜溜的眼睛，“你想起什麽了？”

“我知道在哪裏見過蘇喬了。”

孟莺疑惑地看着他。

卻見梁逸眉頭緊皺，“阿顯是瘋了吧。”

“怎麽了？”

“我上次見蘇喬是在汀蘭酒吧，你還記得吧，我生日那天，阿顯救了個酒吧的賣酒妹，咱們還陪他去警局錄口供來着。”

“哦，我想起來了。”

“蘇喬就是那個賣酒妹。”

孟莺啊了一聲，輕輕擰起了眉，“你确定嗎？”

梁逸肯定，“确定。”

他當時雖然喝了不少酒，但因為蘇喬長得很漂亮，所以稍微也有點印象。

“他們倆完全沒可能。”梁逸神色凝重，“讓我姨父知道，得打死我哥。”

孟莺緊張地咬着指甲，“……不會吧……”

……

蘇喬挽着秦顯在商場逛了老半天，秦顯沒一樣喜歡的。

蘇喬挑得不耐煩了，扔開他胳膊，“你再嫌東嫌西，我就不買了。”

秦顯靠着二樓走廊的欄杆，雙肘随意地撐在欄杆兩側，”你能不能挑點有誠意的東西？”

蘇喬呵了一聲，”給你送你就不錯了，還挑三挑四。”

已經十二點多了，蘇喬餓了，四下望了望，去拉秦顯手，“我們先吃飯吧。”

秦顯挑了下眉，反手将她手握住，“你想吃什麽？”

蘇喬：“你是壽星，應該是你想吃什麽？”

秦顯往走廊兩側望了一眼，然後才問：“你有什麽好推薦嗎？”

蘇喬摸着下巴想了下，突然想到個地方，空中打了個響指，“有了。”

蘇喬領着秦顯去了一家巷子裏的小酒館。

酒館是一對小夫妻經營的，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蘇喬将菜單推給秦顯，“他們家這個柴火雞很好吃，還有這個蚝油生菜，青筍炒蝦也好吃，都是清淡的。”

秦顯翻了下菜單，“那就這幾個吧。”

“好的，兩位稍等，一會兒就來。”老板娘熱情招呼，将菜單收走，到廚房下單去了。

“這間小酒館環境還挺好的，幹淨，我自己生日的時候會來這裏吃飯。”

“你一個人嗎？”

蘇喬點頭，“我一個人。”

秦顯看着她，默了會兒，道：“以後我陪你來吃。”

蘇喬笑了笑，“好。”

秦顯：“你生日什麽時候？“

蘇喬單手撐着頭，“還早，八月二十去了。”

秦顯點頭，“正好，那時我也畢業了，到時候帶你出去玩。”

“去哪裏？”蘇喬問。

秦顯道：“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蘇喬笑，坐直身體，雙手握住秦顯右手，“謝謝你秦顯。”

秦顯笑了笑，左手伸過去，捏了捏蘇喬下巴。

菜上來以後，秦顯首先嘗了一口。

蘇喬問：“怎麽樣？”

秦顯道：“沒你做的好吃。”

蘇喬笑，“別開玩笑了，你這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只要我做的，你都覺得好。”

秦顯擡頭，盯着她笑，“或許。”

秦顯想要個走心的禮物，蘇喬思來想去領着他去了陶藝館，親手給他做了一個杯子。

雖然是第一次做，但蘇喬心靈手巧，最後做出來還挺好看。

做了一對，情侶杯，一個藍色，一個粉色。

蘇喬原本還想在上面畫卡通小人，奈何實在沒有藝術細胞，最後就在上面畫了個桃心。

畫桃心的時候，秦顯一直笑她俗氣，蘇喬被笑了半天，冷臉睨着他，“有本事你別要。”

秦顯不要臉地笑：“沒本事。”

蘇喬被逗笑，舉着毛筆往他臉上塗了一筆顏料，捏着他下巴端詳半天，笑着說：“這邊也再畫一筆好了，正好對稱。”

不等她畫上去，秦顯将她拿筆的手扣在桌上，捏住她下巴，低頭便吻下來。

附近有小朋友，蘇喬連忙推開他，壓着聲音，“你注意下場合。”

她側過頭，又認真給杯子上色。

秦顯微側着身，左手懶懶地撐着頭，眼睛專注地瞧着蘇喬。

她低着頭，拿着毛筆，專心致志地給杯子上色。

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耳朵上，她今天沒有戴耳環，耳垂有個小孔。

斜上方的燈光照下來，将那個小孔照成漂亮的透明色。

秦顯右手伸過去，輕輕捏她耳垂。

柔柔軟軟，摸上去便舍不得放手。

柔和的燈光從頭頂木制的懸梁上照下來，落在兩人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時光都變得緩慢而溫柔。

若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永生，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