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蘇喬不敢在洗手間待太久，怕秦顯找進來。

她哭了會兒，到洗手臺前，擰開水龍頭洗臉。

對着鏡子照了會兒，眼睛還是有點紅。

她皺了皺眉，又低頭沖了會兒水。

再照鏡子，稍微好了一點。

深吸了口氣，總算從洗手間出來。

剛出來，就碰到秦顯往裏面走，見到蘇喬，拉住她，“怎麽這麽久？沒事吧？”

蘇喬笑，“沒事。”

她拉着他往回走，問：“你吃好了嗎？”

“差不多了。”

回到座位上，蘇喬彎身拿包，“去結賬吧。”

“我去。”秦顯松開蘇喬，轉身就往收銀臺走。

蘇喬回頭看着秦顯在吧臺結賬，怕店裏燈光太亮，被秦顯看出她哭過，她便拎着包去外面等。

外面天黑透了，蘇喬站在門口暗處背光的地方。

盯着對面馬路發呆。

秦顯很快出來，四下尋了一圈，在餐廳對面的一棵樹下發現了蘇喬。

他走過去，“怎麽在這兒。”

蘇喬聽見聲音，這才回頭，眼睛彎了彎，對秦顯笑，“在這兒等你啊。”

秦顯笑了下，和她十指交握，“走吧，帶你轉轉。”

兩個人也沒什麽目的地，就沿着古鎮慢悠悠走着。

蘇喬這輩子第一次這樣希望時間可以慢一點，再慢一點，最好是永遠定格在這一刻。

可惜沒有如果，時間一分一秒，很快就過去了。

回到酒店，已經快十二點。

秦顯讓蘇喬去洗澡，蘇喬卻拉着他手不放。

“怎麽了？”秦顯摸了下蘇喬的額頭，“是不是還不舒服？”

蘇喬搖頭，只是看着他。

蘇喬就那麽拉着秦顯的手，不松開，秦顯忍不住笑，索性将她抱到懷裏，“怎麽了？”

蘇喬下巴枕在他肩上，眼睛失焦地望着對面牆壁。想說點什麽，嘴巴張了張，卻又不知說什麽。

秦顯摸摸她後腦勺，“我先去洗，洗完我們上床聊？”

蘇喬嗯了聲，這才擡頭，盯着秦顯看了會兒，然後才笑了，摸摸他臉，“去吧，床上等你。”

秦顯挑了下眉，眼角含着笑意，“床上等我？”

蘇喬笑，轉身就往床邊走，走到床尾，撿起秦顯剛放到床上的衣服，抛給他，“快去洗吧你。”

秦顯擡手接住衣服，看着她笑，眉眼幹淨如畫，蘇喬心裏又被刀割了下，頓時笑不出來了。她索性躺到床上，拉過被子把自己裹起來，腳懸在床尾，輕輕踢在秦顯腰上，“快去洗吧。”

聽到浴室關門的聲音，蘇喬才終于将被子拉開。

平躺在床上，望着頭頂天花板出神。

秦顯洗完澡出來，蘇喬側着身子躺在床上。

秦顯坐過去，拉住她手，“你去洗吧。”

蘇喬擡眼望着他，忽然問：“秦顯，認識我之前你想找個什麽樣的女孩兒？”

秦顯愣了下，“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蘇喬道：“就是想起了，想知道你的理想型。”

秦顯嗤笑了聲，跟她一起側身躺下。

盯着蘇喬看了會兒，才輕聲說：“以前沒想過那些，在遇見你之後才開始想的。”

“想什麽？”蘇喬問。

秦顯笑了笑，“不知道，就是老想。”

蘇喬彎了彎唇，“你是不是第一次見我就喜歡了？”

“不是。”

蘇喬眨了下眼，“那是什麽時候？”

秦顯道：“你第一次來學校找我，靠在牆邊，對我笑，說請我吃宵夜的時候。”

蘇喬抿着唇笑，勾住秦顯的手指，“你當時對我是什麽感覺？”

秦顯想了會兒，看着她眼睛，一字一字地說：“心動的感覺。”

蘇喬愣了下，盯着秦顯幾秒，然後便笑了，她靠到秦顯懷裏，抱住他，聲音輕輕的，說：“謝謝你喜歡我。”

秦顯抱住她，低頭在她發頂吻了下，開玩笑地笑，“不客氣。”

蘇喬閉上眼睛，在心裏輕聲回道：對不起。

……

八月二十，蘇喬二十歲生日。

睜開眼的時候，秦顯已經醒了，正看着她。

見她醒來，笑着說：“生日快樂，蘇喬。”

蘇喬笑了笑，“謝謝。”

秦顯在被子底下牽住她手，“今天想去哪兒玩？”

這幾天他們把該玩的都玩了，蘇喬想了會兒，說：“就随便轉轉吧，只要跟你在一起，在哪兒都一樣。”

她往秦顯懷裏靠了靠，抱住他腰，“或者我們再睡會兒，晚點再出去。”

于是兩個人睡到快中午。

蘇喬先醒，側着身，面對着秦顯，左手撐着頭，右手輕輕捏秦顯下巴。

捏了一會兒，秦顯大概是感覺到癢，醒了過來。

睜眼就見蘇喬撐着頭，捏着他下巴玩。

蘇喬見秦顯醒來，眼睛彎了彎，“你總算醒了，壽星都餓了。”

秦顯忽而一笑，拉下她手，“餓了不知道叫我。”

他坐起身，然後下床，“等我會兒。”

兩個人收拾好出門已經是正午了，剛好可以去吃午飯。

秦顯問蘇喬想吃什麽，蘇喬湊他跟前，擡着頭，笑盈盈望着他，“想吃你。”

秦顯盯了她一會兒，然後也笑了，“別鬧。”

他拉着她去了一間人不太多的餐廳。

吃飯的時候，蘇喬依然沒怎麽胃口，吃到一半就放下筷子。

一手撐着臉，一手随意地搭在桌上，手裏把玩個打火機，眼睛一直看着秦顯，沒有一秒移開過視線。

“你再吃點吧，別總看着我。”秦顯又給蘇喬盛了碗湯。

蘇喬道：“就想看你。”

秦顯笑，“還有一輩子可以看，急什麽。”

蘇喬沒說話，眼睛發酸。

沒有一輩子了，今天是最後一天。

吃完飯，兩個人牽着手在鎮上散步。

一路經過很多路邊攤，走到一賣遮陽帽的路邊攤，秦顯突然停下來，彎身從攤位上拿起一只草編的遮陽帽，然後戴在蘇喬頭上。

蘇喬愣了下，“怎麽了？”

秦顯道：“紫外線太強了，別曬傷了。”

他瞧了她兩眼，似乎覺得帽子不太好看，又取下來，重新拿一只給她戴上。

連續換了三只帽子，秦顯總算滿意，“這個不錯。”

他低頭給她系下巴上的帶子，“戴着。”

秦顯低着頭替她系帶子，神情溫柔。

蘇喬看着他，差點掉下眼淚。

秦顯給蘇喬系好帶子擡頭，見蘇喬眼睛紅紅地望着他。

他愣了下，“怎麽了？”

蘇喬搖頭，“沒什麽。”

她移開視線，眼睛眨了下，将眼淚憋回去。

秦顯攬住她肩膀，笑着問：“太感動了？”

蘇喬嗯了一聲，眼睛依然望着別處。

秦顯笑，“那你以後對我好點。”

蘇喬緊咬着牙，沒坑聲。

兩個人在外面待到天黑，秦顯本來還想帶蘇喬去逛夜市，蘇喬拉住他，“我們回去吧，我有點累了。”

秦顯點點頭，“也行。”

于是牽着蘇喬往回走。

蘇喬一路都沒怎麽講話，只是挽着秦顯胳膊，頭靠在他肩膀上。

倒是秦顯在說：“我們是明天晚上的飛機，等回去以後先帶你去吃火鍋，你是不是吃不慣這邊的菜，這幾天都沒怎麽吃。”

“對了，等回去以後，你跟我回家吧，我想介紹你給我爸媽認識。”

蘇喬垂着眼，輕聲應，“好。”

半個小時前，她接到秦顯母親的電話。

她依然客氣而溫和，在電話那頭祝她生日快樂。

她說了聲謝謝，那頭沉默了會兒，說：“我知道今天不該說這話，但你答應我的事情不要忘記了。”

“有多遠走多遠吧，以後都不要再回來。年輕人的感情能有多深呢，過些時候就忘了。”

到酒店門口，秦顯在褲兜裏摸了會兒，然後說：“門卡在你那兒。”

“是嗎。”蘇喬低頭翻包，果然在夾層找到了門卡，她還有點納悶，“怎麽跑我這裏來了。”

秦顯嗯了一聲，讓開身，讓蘇喬開門。

蘇喬将門卡刷到感應器上，将門把往下擰，門應聲開了。

她走進去，将門卡插到門邊的燈控上。

屋裏的燈瞬間亮起，蘇喬剛要說話，一側頭，卻頓在那兒。

前面茶幾上擺放着很大一束玫瑰花。

旁邊有個生日蛋糕，還有一個小禮盒。

蘇喬盯着那束玫瑰花，眼睛一眨不眨。

好一會兒，才轉過頭，看向秦顯。

秦顯揉了下脖子，莫名有點別扭，“這方面我也沒什麽經驗，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要是不喜歡，以後我再改進。”

蘇喬突然掉下眼淚，她盯着秦顯，緊抿着唇。

秦顯愣了愣，走到蘇喬面前，“怎麽了？”

他擡手給她擦眼淚。

蘇喬搖頭，握着他的手貼在她的臉上。

她低着頭，眼淚克制不住地往外湧。

秦顯掌心都是蘇喬的眼淚，溫熱的。

他沒想到會這樣，一時有些慌了，“蘇喬，蘇喬……”

蘇喬抱住他，摟着他脖子，下巴抵在他肩膀上。

昏黃的燈光下，她眼裏泛着水光，想說什麽，卻又什麽也說不出來，百轉千回，最後只哽咽着說了聲，“謝謝。”

秦顯給蘇喬買了一根鉑金手鏈。

蘇喬很喜歡，将手伸給秦顯，“幫我戴上。”

秦顯給她戴上，細細的一根手鏈，戴在蘇喬纖細的手腕上，亮晶晶地發光。

蘇喬盯着手鏈看了會兒，擡起手在秦顯眼前搖了兩下，“好看嗎？”

“好看。”

蘇喬又笑了，“我也覺得。”

話落，擡頭在秦顯唇上親了一下，“謝謝，我會好好珍藏的。”

秦顯笑了笑，“喜歡就好。”

秦顯買的蛋糕，點了蠟燭讓她許願。

她坐在沙發上，雙手合十，虔誠地閉上眼睛。

她不知道老天爺能不能聽見她的願望。

希望秦顯不要恨她。

“許了什麽願？”秦顯問她。

蘇喬彎了彎唇，抹了一點奶油在手指上，然後喂到他嘴裏，笑着說：“願望哪能說出來啊，說出來就不靈了。”

秦顯含住她手指，眸色幽深地凝視着她。

昏暗的房間，靜悄悄的，有什麽東西在這夜裏悄無聲息地滋生。

蘇喬坐到秦顯腿上，環住他肩，低頭吻他。

秦顯後背靠着沙發，雙手摟住他腰。

唇舌攪在一起，在暗夜裏發出濕潤的聲響。

蘇喬又往裏面坐了幾分。

秦顯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哼，他突然扣緊她腰，禁止她繼續往前。

蘇喬停下來，在黑暗裏看着他的眼睛。

秦顯嗓音暗啞，眸色深深地盯着她，“蘇喬，睡了要負責的。”

蘇喬渾身一僵。

下一秒，卻被秦顯打橫抱起，大步朝床邊走去。

他将她放到床上，俯身壓下來，他吻在她頸側，聲音幹啞得厲害，“我會對你負責的。”

蘇喬被秦顯吻得渾身發軟。

不知過了多久，他咬着她耳朵，嗓音幹澀得像變了個聲音，“我進來了。”

蘇喬抱住他頭，點點頭，“好。”

結束的時候，是淩晨兩點。

蘇喬被秦顯抱在懷裏，她背對着他。

耳邊是秦顯平穩的呼吸聲，她望着窗外的夜，眼淚毫無意識地往外掉。

腦海裏是秦顯母親的聲音。

有多遠走多遠，以後都不要再回來了。

還有秦顯的朋友們。

你配不上他，你渾身上下連根頭發絲都配不上他！

你不要耽誤他。

淩晨三點。

蘇喬終于止住了眼淚。

她輕輕從秦顯懷裏起來，光着腳下了床。

撿起地上的睡裙穿上，走進浴室。

她将門關上，開着燈對着鏡子。

她的眼睛腫得像兩個核桃，臉上全是淚痕。

她側了下頭，看到頸側有個紫紅色的吻痕。

她拿起梳子，慢吞吞地梳頭。

一邊梳，眼淚又一邊掉下來。

就像秦顯媽媽說的那樣，年輕人的感情能有多深呢，過些時候就忘了。

所以秦顯很快就會忘了她吧。

這樣也好，他們原本就不該有任何交集。

淩晨三點半。

她換好衣服，收好東西。

秦顯睡得很熟。

她走到床邊，坐在床頭，輕輕拉住他手。

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再也沒有人會在她做飯的時候，從身後輕輕抱住她。

她看着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她聲音輕輕的，帶着哽咽，“秦顯，我得走了。”

“你這麽好，不該跟我這種人在一起。”她彎着唇笑，眼淚流過唇邊，“以後再找女朋友，記住了，不要再在垃圾堆裏找了，她們配不上你的……”

她幾乎要壓抑不住哭聲，低着頭，肩膀不住顫抖。

眼淚大顆大顆落在床單上。

過了很久，她俯下身，嘴唇輕輕貼在秦顯唇上。

半晌，她站起來，拎着箱子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去。

“秦顯，我走了。”

“不要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