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倫敦的深夜,外面又下起陰冷的小雨。

雨滴落在窗戶上,蜿蜒出一道道透明的水跡。

漆黑的房間,沒有點燈。

屋子裏充斥着濃烈的煙味兒。

秦顯靠坐在床頭,一腿伸直,一腿曲着。指間夾着煙,手搭在曲着的膝蓋上。

整個房間都處在黑暗中,唯有指間的煙頭亮着一點火星。

趙鎮一推開門,嗆人的煙味兒直接把他給熏出去了。

他站在走廊上,捂着鼻子,“卧槽,你他媽是抽了多少煙!”

秦顯擡了下眼皮,往門口掃了一眼,而後将煙頭摁進床頭櫃上的煙灰缸,聲音清冷,“進來。”

趙鎮在門口把燈打開,天花板的吸頂燈瞬間将房間照得亮亮堂堂。

趙鎮捂着鼻子進去,“你哪天要是死了,就是抽煙抽死的,你悠着點吧。”

秦顯:“有消息了嗎?”

“沒,跟人間蒸發了一樣。”趙鎮走到屋裏,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往下一坐,“我這次回去又找了很多地方,問了很多人,連那些村村落落都找過了,都沒人見過蘇喬。”

秦顯擡眸,冷漠地看着他,“那你回來做什麽?”

趙鎮一愣,“……我去,我就是找人,我也得休息吧?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一天工作十七八個小時的鐵人?”

“找不到人就別回來見我。”秦顯從床邊站起來,往卧室外走。

趙鎮跟出去,“大哥,我這剛從雲南回來,你好歹也讓我放松幾天吧。”

秦顯走下樓,去冰箱裏拿了罐啤酒。

趙鎮忙道:“我也要。”

秦顯又從冰箱裏拿了一罐,随手扔給他。

出了廚房,趙鎮跟在秦顯後面,一邊拉開易拉罐一邊說:“你一直派人在雲南守着,這麽多年了,蘇喬要是回去,早就回去了,她壓根就沒回去過。”

秦顯走到沙發前坐下。

趙鎮跟過去,坐他旁邊的單人沙發,仰頭喝了大口酒,“我說句難聽的,她要麽故意躲着你,要麽就是壓根早把你忘了,所以連你們倆有美好回憶的地方也從來沒想過要回去。”

秦顯擡眸,冷眼盯着他。

趙鎮酒壯慫人膽,索性将話說完,“我知道你不愛聽,但這是實話,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你自己都得做個心理準備。”

秦顯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什麽準備?”

趙鎮猶豫了會兒,而後看着秦顯的眼睛,無比嚴肅的,一字一字地說:“你得接受,也許你這八年都白等了,蘇喬或許早就已經結婚生子了。”

秦顯盯着他,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趙鎮道:“你想想,蘇喬今年都二十八了,不年輕了。你以為女人跟男人一樣麽?二十八了,最好的年華都過了……”

“夠了!”

趙鎮吓一跳,忙說:“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

趙鎮閉了嘴,默默喝酒。

客廳裏安安靜靜的,外面小雨打在地上,滴滴答答。

趙鎮悄悄擡起眼,偷偷瞧着秦顯。

他坐在那兒,臉色陰郁,垂着眼,不知在看什麽,也不知在想什麽。

趙鎮心底嘆了口氣。

八年了,一年年等,一年年找,也不知道他想要個什麽結果。

目光落在茶幾上的杯子上。

那是只藍色的陶瓷杯子,杯身上刻着一個不怎麽好看的桃心。

似乎是蘇喬送給秦顯的,這些年,秦顯走哪兒都帶着這個杯子。

趙鎮心裏也不好受,擡頭看向秦顯,想安慰兩句,喉嚨又像被什麽堵住了,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們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說得再多都蒼白無力。

失去愛人的是他,自責愧疚這麽多年的也是他,沒人能感同身受。當年間接逼走蘇喬的那些朋友一個個都有了自己的愛人,都結了婚,有了幸福的家庭。只有他,活在日複一日的自責和回憶中。

趙鎮很多時候都想勸勸他,不就是個女人嗎,這天底下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以他秦顯的條件,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至于嗎?

可是每次看到秦顯對着蘇喬的照片發呆,那些想說的話就生生卡在了喉嚨口,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沒人能感受他的痛苦,也同樣沒有人能感受到他的愛。

……

秦顯這次來倫敦是處理工作上的事情,待的時間不會太長,月底就讓秘書訂好了回國的機票。回國頭一天,和趙鎮去酒吧喝酒。

深夜的酒吧格外熱鬧,秦顯和趙鎮坐在吧臺。

秦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沒什麽話說。

“诶,那個金發妞怎麽樣?”趙鎮多喝了幾杯,有點上臉。

秦顯敷衍地嗯了一聲,自顧喝酒。

“你看一眼啊,看都沒看,嗯什麽嗯。”趙鎮搗了秦顯一下。

秦顯皺起眉,側頭看他一眼。

趙鎮揚揚下巴,“看一眼,看一眼啊。”

秦顯有點煩,順着趙鎮視線看了一眼,跟交代任務一樣,又嗯了一聲。

收回視線,繼續喝酒。

趙鎮忍不住笑了聲,“我特麽覺得你眼裏除了蘇喬,其他女人就算是個天仙在你眼裏也就是尊石頭。”

“嗨。”金發碧眼的女孩兒剛剛也一直在觀察秦顯,發現他看過來,端着酒杯走到吧臺,“我叫Jennifer,可以交個朋友嗎?”

趙鎮噗地笑出一聲,胳膊搗了下秦顯,“跟人家交個朋友呗。”

秦顯放下酒杯,“我去衛生間。”

話落,起身便離開了。

金發碧眼的妹子望着秦顯背影,一臉茫然。

趙鎮端着酒杯和她碰了下,笑呵呵說:“他有老婆了。”

酒吧晚上人多,外面一直鬧哄哄的,到了衛生間才稍微沒那麽嘈雜。

秦顯從衛生間出來,到走廊盡頭,點了根煙抽。

剛喝了不少酒,頭有些脹痛。站在窗口,窗外冷風灌進來,倒将他吹得舒服點。

倫敦這幾日天天下雨,陰沉沉的。

秦顯望着窗外出神,他突然想起蘇喬有次指着電腦上的圖片問他,“你去過這裏嗎?”

他往電腦上看了一眼,那是倫敦的标志性建築,伊麗莎白塔。

他說:“去過。”

蘇喬趴在床上,雙手托着下巴,羨慕地望着他,“我也想去。”

他當時說:“以後有空就帶你去。”

她彎着眼點頭,又說:“可我不會英語,你到時候可別把我弄丢了。”

秦顯突然覺得心口堵得發慌,他深深吸了口煙。

眼睛望着窗外的路燈,酸脹得厲害。

他沒能帶她來英國,還把她弄丢了。

八年了,他連她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去過找過她的家人,可他們告訴他,蘇喬早在八年前就不跟家裏聯系了。

他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騙他的,總之這八年,他沒有一點關于蘇喬的消息。

他不知道她一個人生活在什麽地方,生活得好不好,有沒有想過他,或者……有沒有恨過他。

秦顯在窗口站了很久,直到一通電話将他意識拉了回來。

他摸出手機低頭看了眼,眉心不由得蹙了下,滑開了接通按鈕。

“爺爺。”

“阿顯啊,什麽時候回來?”

秦顯轉過身,往走廊中間走,“過兩天就回來。”

“诶,老李那孫女兒我已經幫你約好了,你回來就直接到家裏來,到時候你們倆年輕人……”

“爺爺。”秦顯皺緊眉,打斷他的話,“我說過了,我什麽時候結婚,和誰結婚都是我的事,您別管。”

老爺子在電話那頭動了怒,“不管不管!你今年都二十七了,你打算什麽時候成家?我看你是想氣死我!”

“您老保重身體,要是沒什麽事……”秦顯走到走廊中間,正要從中間的路口下樓,腳步卻猛然頓住。

蘇喬正和朋友從樓下上來,兩個人目光猝不及防地對上。

秦顯目光緊緊盯着她,不敢相信,卻又明顯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激動地要從胸腔迸發出來,以至于出聲聲音都在發抖,“……蘇喬……”

蘇喬猛然回神,拔腿就往樓下跑。

“蘇喬!”秦顯飛快追下去。

蘇喬跑下樓,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往衛生間方向跑。

秦顯大步跟在身後,“蘇喬,你站住!”

蘇喬飛快跑進女衛生間,将門猛地關上。

秦顯慢了一步,被關在外面。

他擡手推門,門從裏面死死抵着。

他擡頭看了眼衛生間的女性标志,眉心緊緊蹙起。

蘇喬後背死死抵着門,渾身控制不住地發抖。

她臉色發白,腦子裏也一片空白。

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甚至使勁掐了下自己的掌心。是錯覺嗎?

秦顯聲音從門外傳來,“蘇喬,我知道你在聽,你出來,我們談一下。”

蘇喬緊咬着唇,身體往門後靠了靠,将門抵得愈發緊。

秦顯緊抿着唇,默了幾秒,又說:“這裏是女廁所,我也進不來,我就在外面。”他深吸了口氣,強忍着破門而入的沖動,“我等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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