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蘇鲽從休息室走出去的時候，外面已經亂作一團了。

這是這場戲的最後一鏡，拍的是何翩翩飾演的角色從山峰上跳下去，又被男主救下來的片段，因為是仙俠題材，所以場景大部分都是綠背，但是為了追求真實，劇組置了很複雜的一個景，山和水都是景裏的一部分。

那邊戴帽子的男人似乎是導演，一手拿着劇本，一手拿着擴音器，正在全場呼喊，“劉美如在哪裏劉美如，聽到之後趕緊出來。”

何翩翩正站在一旁，全場都十分慌亂，只有她一個人鎮定自若，十分悠閑的劃手機。

這是這個劇組最後一上午在這個景裏，定的是下午的機票換景，本來這個時間安排的綽綽有餘，前面的戲拍的也十分順利，現在就只剩下這最後一鏡。

何翩翩患有恐高症，跳下去的那一段根本演不了，只能替身來演，之後男主角救下她的那一段則是何翩翩自己來演。

但是現在，替身丢了。

導演此時已經氣急敗壞，“小王！你馬上給劉美如的公司打電話！我馬上要拍戲了，現在全組的人都準備就緒了，她人去哪了！去哪了！！”

叫小王的人點頭哈腰，“好的導演，我這就打電話。”

“翩翩呢？”導演環視一周。

何翩翩的經紀人拍了她一下，何翩翩回過神，“導演？”

導演有些為難，何翩翩是個大明星不說，還和太子有着密切的聯系，而且她脾氣有些古怪，輕易導演是不太敢強求她的。

導演摸了摸鼻子，語重心長的說，“翩翩啊，現在美如不見了，其他的替身今天恰巧也不在，咱

們今天這個景必須拍完，你看看……能不能……試一下？其實咱們的這個威亞也不太高……”

“不能啊，”何翩翩雲淡風輕的說，“我的恐高症很嚴重的，我不是很早之前就跟你說了嗎？”

導演聽了何翩翩的話，明顯有點不高興了，但又不敢發作出來，只能找旁邊的工作人員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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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膠着着，蘇鲽慢悠悠的走了過來，“導演，就只是一個高空墜落的戲嗎？”

導演聽到有人說話，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蘇鲽一通，“你是誰？”

蘇鲽笑容得體，“我是何小姐的朋友。”

“怎麽，”導演見蘇鲽長得不錯，說話又大方，抱着雙臂，饒有興趣的看着她，“你這意思，你要替何小姐上？”

蘇鲽笑意加深，仿佛是被導演逗樂，“導演都能想到可以用別的人來代替何小姐上場，這場戲只是一個高空墜落，沒有什麽難度，為什麽不趕快去找個和何小姐體型相似的人，而是在這裏為難何小姐，非讓何小姐親自上場呢？”

蘇鲽說的不卑不亢，一絲情面也沒留。

其實這不是蘇鲽平時說話的風格，但是此刻為了得到何翩翩的信任，她必須這麽說。

導演平時也是橫着走路的，憑空冒出來一個小妞對她一頓說教，還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加上剛才被何翩翩不為所動的态度氣的不輕，正愁着沒地方出氣呢。

他惡狠狠地看着蘇鲽，“你到底是誰啊，說是何小姐的朋友，可我也沒見何小姐理你啊，在這說了這麽半天，知不知道片場不是随便進的？保安呢？”導演四處尋找，怒吼道，“保安！趕緊把這個人給我攆出去。”

保安過來拽蘇鲽的時候，蘇鲽并沒有怎麽反抗，乖乖的被帶出片場，雖然如此，但是蘇鲽還是覺得有所收獲的。

因為臨走時的最後一眼，她看到了何翩翩眼中的掙紮。

“你們幹什麽？”

不急不緩的聲音自蘇鲽頭頂響起，帶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本還拉着蘇鲽的保安吓得手一松，

蘇鲽一愣。

“顧誠西？”

那保安看着顧誠西身邊停着的勞斯萊斯，立馬沒了音氣，看着蘇鲽的眼光都不一樣了，只得一味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顧誠西沒有理會那保安，低頭看向蘇鲽，“你沒事吧？”

蘇鲽撫了撫衣服上被保安拉扯出的褶皺，笑的一臉輕松，“沒事啊，你怎麽還在啊？”

“今天公司不忙，我剛好想找你談點事情。”顧誠西給蘇鲽拉開後座的車門，“上車吧。”

蘇鲽上車，發現顧誠西還帶着司機來，笑眯眯的和司機打了聲招呼。

顧誠西也坐了上來，坐在蘇鲽旁邊，蘇鲽又聞到了那股好聞的古龍水的味道。

“今天想吃什麽？”顧誠西紳士的問。

“我都行，”想了想後說，“反正每次你帶我去的餐廳都特別好吃。”

顧誠西被她逗樂，“其實我也不知道哪裏好，大部分餐廳都是沈若河推薦的，他可是個吃喝玩樂的主。”顧誠西笑了笑，“哦對，還有你哥哥季南浔。”

蘇鲽嘴角上揚，“可別帶上我哥，我哥老實着呢。”

“老實？”顧誠西反問，“你是沒見過他小時候的樣子呢。”

再次觸及這個話題，蘇鲽反倒一點都沒有尴尬，只是腦海裏突然浮現起一只手繪的老狐貍。

蘇鲽笑的愉悅，“可不，你快好好給我講講他小時候的事。”

對于蘇鲽這次的反應，顧誠西也是有些意外的，他一直在試蘇鲽沒錯，但是上次蘇鲽明顯有些心虛了，他沒有想到這次她的進步這麽快，顧誠西有些後悔上次沒有刨根問底繼續揪下去。

現在看來，再想從蘇鲽嘴裏套出話裏有點難了。

顧誠西真的很想确定，她到底是不是那個人。

車裏安靜了下來，

顧誠西的司機開車很平穩，速度一直不快，坐在車裏幾乎沒有什麽感覺。

到達的餐廳是一家高檔的中式餐廳，裏面的布局典雅簡潔，讓人看着十分舒服。

蘇鲽跟着顧誠西在窗邊坐下，顧誠西把菜單遞給蘇鲽，做了個請的手勢。

蘇鲽笑着搖了搖頭，“你來點吧，我不太會點菜。”

“随便點，覺得什麽好吃就點什麽。”

“那我不客氣了。”

顧誠西笑而不語。蘇鲽果然聽了顧誠西的話，“随便”的點了幾樣菜，大部分都是甜口，最後還點了兩個冰淇淋。

認真的翻完了菜單，蘇鲽擡起頭來，“還想吃什麽嗎？”

陽光投灑進來，照在蘇鲽漆黑的眼睛裏，像是名貴的鑽石，閃耀着美麗，卻神秘的光芒。

顧誠西看着蘇鲽的眼睛難得的走了神，聽到蘇鲽的問話才回過神來，恢複了淡淡的笑容，“我想吃的你都點了。”

“是嗎？”蘇鲽像個孩子一樣笑了開來，看得顧誠西心神一蕩。

“那就這些吧，”蘇鲽把菜單還給服務生，“謝謝。”

“你要跟我聊什麽？”蘇鲽問道。“和YEESE合作的事嗎？”

“黑暗，”顧誠西修長的手指把玩着陶瓷杯子，“你是怎麽想到這個主題的？”

“秋冬，”蘇鲽紅唇微啓，淡淡的說，“秋冬的感覺不就是黑暗嗎？落葉……白雪……沒有陽光，沒有水分，沒有生機，沒有溫暖。”

蘇鲽的思緒被窗外的陽光拉扯，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年秋末冬初，母親在躺在病榻之上，蒼白瘦弱，頭發已經掉沒了，帶着厚厚的針織帽子，帽子上面的針腳參差不齊，看上去有些滑稽。

她撕扯出一個費力的笑容，聲音輕的像是羽毛，“帽子織的真漂亮，楚楚，媽媽很喜歡。”

蘇鲽清晰的記得，那是母親第一次誇獎她，也是最後一次。

那年冬天來得很早，原本應該很溫暖的季節突然就下起了一場大雪。

蘇鲽正準備下車上樓，一個凄婉尖利的聲音突然響徹耳膜，緊接着，骨骼撞擊的聲音，玻璃碎裂的聲音，身體滑落的聲音，流血的聲音，死亡的聲音，刮風的聲音，下雪的聲音。

淹沒一切的聲音。

都在蘇鲽的耳邊重重響起。

母親像是一片雪花從天上飄落，落在蘇鲽的車前蓋上，蘇鲽坐在副駕駛，母親的臉龐毫無血色，

像是失去水的魚，驚恐，不甘。卻脆弱，無奈。

風擋玻璃像是蜘蛛網一樣碎裂，連帶着母親的面容一起模糊。

那是八年前的第一場雪，也是那年最大的一場雪。

天氣冷的仿佛再也不會溫暖起來了。

蘇鲽勾起一個甜蜜的笑容，擡起眼睛看向顧誠西，“難道不是嗎？冬天，難道是溫暖的太陽？”

顧誠西看着蘇鲽，她眼睛裏的光芒一點點消失，像一口枯井，又黑又冷，卻有着無窮的魔力，想讓人去探索裏面到底藏着什麽奧秘。

良久，顧誠西才出聲，“那為什麽說黑暗不是消極的？”

蘇鲽不急不緩的喝了口茶水，溫熱的液體順着喉嚨一路滑下去，熨帖到胃裏十分舒服。

“不，”蘇鲽突然給出了不同的答案，“黑暗就是消極的。您也被我的那番胡說騙到了嗎？”

笑容狡黠美麗。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更新時間：7月19日

下集預告；

蘇鲽的解釋？顧誠西的态度？蘇鲽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