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莊妍的臉瞬間白了下來。

女人嗓音很低, 以至于一旁的小白蓮都沒能聽清她的話。

“你的表情好吓人。”小白蓮在她的面前揮了揮手。

莊妍回過神, 連女人早就走了都沒發覺。

“她……說了什麽？”

“沒……沒什麽。”莊妍低下頭, 狀若無意的問了一句,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火的童星一般家裏都有關系或者錢？”

“不然呢？”小白蓮挑了挑眉, “又不是像那些名牌大學，好的劇組會去招人，那些小孩子除非是那種運氣極好，演技不差的，不然家裏沒幾個錢, 能進那些好劇組？能夠大火？”

注意到莊妍的臉色發白，小白蓮連忙說道, “你不一樣，你當然屬于那種運氣好，演技也不差的人，你看看那個宋雅潔, 就是剛剛和你說話那個女的, 業界裏都說她搭上一個大佬了, 她業界口碑可差了, 就喜歡搶人角色。”

說完, 小白蓮又覺得有些不對，連忙補充一句。

“你這個她當然搶不走, 你這背景硬啊。”

聽到這裏，莊妍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先走吧, 我先去打個電話，想确定個事。”

“要不我陪你吧。”小白蓮跟在後面。

莊妍揮了揮手，“我試鏡也完了，你先忙你的，我沒事。”

小白蓮看了她一眼，還是有些不放心。

“去吧。”莊妍推開了她的手，視線落在她腳旁的行李箱上，“你還有目标需要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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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蓮狐疑的仔細觀察了一番她的表情，莊妍笑着回望她。

“真沒事？”她上下掃視了一陣。

“沒事。”莊妍催促起來，“快走吧，別讓那邊久等。”

小白蓮轉過身，一步三回頭的走到馬路邊，攔到出租車後還不往搖下車窗囑咐道。

“我先走了，你有事就打我電話。”

莊妍笑着點點頭，直至出租車遠去徹底消失在她的視野範圍內，她臉上的表情才垮了下來。

剛才聽到那個女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還沒細想，但仔細想想，也許是對方故意為之想要擊垮她的心理，影響她的發揮？但做的話也要在試鏡之前，為什麽偏偏要選在試鏡之後？

莊妍想了很久都沒想通，不過有一點她是确定的，琪琪公主這個角色是她争取得來的。

她并不是那種旁人說什麽就是什麽的人，相反這種時候，最需要的就是求證。

當時《月亮公主》相關的劇組人員退休的退休轉行的轉行，能夠找到的已經不剩幾個了，然而如果真如那個女人所說的，求證的人就在她的身邊。

莊妍手指在屏幕上停頓了一陣，緩緩的按了下去。

撥通過去的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還沒等她開口說話，手機裏就急吼吼傳出一句。

“閨女啊，是不是錢不夠用了。”

那一瞬間，莊妍的眼淚就流淚下來，所有質問的話語全都卡在了喉嚨管中，憋出了短促的氣音，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閨女？是不是又被欺負了。”

手機那頭像是被打開了話匣子，不停的向外淌着話。

“我都說了，演戲不靠譜人雜競争大什麽妖魔鬼怪都有，你就不聽，非要去什麽北京進修，早知道這樣當時就不該花錢給你買那什麽琪琪公主！”

莊妍僵住了。

“角色是買的？”

意識到可能說錯話，手機那頭突然安靜了下來。

“爸！”莊妍叫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不是看你小時候喜歡表演嗎？學校裏才藝表演你都争第一個，你媽和我就想着讓你高興一點，這不剛好那個劇組過來了，說花點錢就能給你個角色……”

莊妍脫力般的坐了下來，喉嚨中憋出幾道氣音，随後幹巴巴的笑了起來。

“……買的？”

所有的努力與自信，在這一瞬間仿佛變成了一個笑話。

“閨女，你別吓我啊！”

莊妍按斷了電話，她捏着手機，晃晃悠悠的在馬路上走，腦袋一片空白。

滴滴叭叭的喇叭聲響起來，莊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馬路中央。

手機震動了起來，那是不斷有來電撥打的提醒，莊妍拿了出來，只匆匆掃了一眼，就又按斷了電話。

她能感覺到自己現在情緒不太對勁，走着走着最後幹脆蹲在了馬路旁邊。

手機震動着，終于停了下來。

莊妍捂着臉，她根本控制不住，手掌心潮濕一片，已經分不清是眼淚還是呼出的熱氣。

她從來沒有哭成這樣，鼻腔堵着，眼淚和鼻涕都流的到處都是，似乎是最後一塊遮羞布都被扯去，暴-露出蒼白而又醜陋的內裏。

有路過的人，關心的詢問她怎麽了，這來自陌生人的關懷帶來的暖意讓莊妍開始回神，她搖了搖頭，抹了一把臉。

手心裏黑漆漆的一團污漬混雜着一小片被勾帶下來的假睫毛，估計臉上的妝都花的亂七八糟。

太丢人了，莊妍心想。

她搖晃着從地上站了起來，結果路人遞來的紙巾擦了擦臉，對方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的離去了。

這讓寒風凜冽的北京看起來不再那麽的冷酷。

莊妍走到路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當司機問她去哪裏的時候，她腦中空白一片，最後報出了那個小出租車的位置。

來北京打拼這麽多年，一開始是那間出租屋，現在也還是那間出租屋。

手機震動了起來，收拾好心情的莊妍深吸了一口氣，清了清嗓子，想用正常的語調去回應父母的電話。

但是這一通電話不是父母打的，而是她的經紀人。

結果這麽快就出了嗎？

莊妍心中騰起一簇火星，暗暗的期待着這個結果，她接通了電話。

“試鏡的結果出來了。”莊妍屏住了呼吸，期待着。

“不是你，是宋雅潔，就是最後那一個。”經紀人頓了頓，幹巴巴的安慰起來，“這次有點特殊，宋雅潔是鼎盛老板欽點的，然後那邊讓我和你說一下，你別鬧，下次還有機會。”

鬧什麽呢？去質問宗雨來嗎？

莊妍笑了起來。

“不會的，反正還有機會，不是嗎？”

莊妍挂斷電話拿下手機後，才發現上面都是水，她一摸自己的臉，濕漉漉的一片，她感覺自己臉蛋火辣辣的疼，就像是被打了一下。

委屈什麽呢？

莊妍從包裏掏出一包紙，擦了擦臉。

這不是後臺沒人硬，她搭上了集團小公子，人家搭上了集團老總。

結果到了最後，她和那些人沒有任何區別。

莊妍笑了起來，眼前水蒙蒙的一片，一大顆淚珠打在她的手背上。

你在期待什麽呢？

莊妍突然感覺到了沒意思，又無比荒缪的感到了一絲因果輪回報應不爽之感。

手機響了起來，這次不再是震動，而是伴随着一聲‘琪琪公主，變身！’的呼喊，響起一陣歡快的語調。

莊妍猛的仰頭，這是她特地為宗雨來挑選的曲子，《月亮公主》的主題曲，而在這個時刻響起，有種無法言喻的諷刺意味。

往常很快就會接起電話，這一次莊妍猶豫起來。

她感到了恐慌，又帶着一絲無法形容的罪惡感，莊妍那一刻甚至都在想，假如她的父母沒有買下這個角色，那麽他喜歡上的還是她這個琪琪公主。

就像是偷走了原本屬于公主的王冠，籠罩在身上的榮光也變成了尋覓逃-犯探照的燈光，令她恐懼萬分又自慚形愧起來。

最終，她接起了電話。

“你怎麽了？姜芷溪給我發了短信，說你的狀态不太對。”

手機的話筒中傳來的聲調很輕，像是控制着連着換氣的呼吸也變得格外輕柔。

“角色那件事……對不起，是我沒有用。”

莊妍繁雜的情緒在聽到這個嗓音之後，緩緩的平靜了下來，對于她來說，宗雨來似乎總有種能力，能夠輕易的影響她的情緒。

“我沒有事。”莊妍用指腹擦了擦自己的眼眶，“陪我說幾句話吧。”

她急需一個傾訴的對象，去排解心中的那壓抑，去确定個人的定位。

“你說吧。”宗雨來說話有些打結，似乎是在想着如何挑起話題，“我感覺你情緒有點低落。”

“是有一點，因為發現以前有些事情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樣。”莊妍吸了吸鼻子，抿住了嘴唇，想要笑一下。

“嗯……”宗雨來頓了頓，他語氣放緩，一字又一字的說着，強調道，“我覺得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你一定能夠跨過去，畢竟，琪琪公主是無所不能的！”

莊妍愣住了，只覺得心髒上像是裂開了一道口子，濃烈的血漿迸發出來。

她控制着自己的嗓音，可發出的聲調仍舊不住的顫抖着。

“你喜歡的是琪琪公主，還是我？”

對面沉默了。

腦中那根繃直的弦發出‘嘣’的一聲，斷掉了。

“我不是無所不能的！”莊妍哭喊了起來，眼淚噴湧而出，“我連琪琪公主都不是！”

手機墜落在地面上，摔的四分五裂。

她捂住了臉。

“我到底在期待什麽，期待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