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宋雅娴站在公司門口，看着沈逸安的車一點點靠近自己，由遠及近，從一個點化成了眼前的實物。她看着坐在駕駛位不甚清晰的沈逸安，手微微捏緊，這是第三天，她主動聯系的他。她知道應該是自己多想了，他以前似乎也是這樣，只是還是忍不住會想，是不是只要自己不聯系他，他就不會聯系自己了？這種情況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如果說他和蘇美琳相處時是害怕蘇美琳發現，那現在又是什麽呢？

那些不安，化成無數條線，裹着自己，越裹越用力，無法想象最後會是什麽結果。她走過去，坐進副駕駛位上，主動為自己系上安全帶，“你最近很忙嗎？”

“怎麽這麽問？”沈逸安淡淡的看她一眼。

她笑了一下，用着開玩笑的語氣，“因為我不給你打電話，你就不聯系我啊！”

沈逸安似乎擰了一下眉頭，“是麽？去哪裏吃飯？”

她的心涼了一下，每次他覺得有所愧疚時，都會請自己吃大餐或者讓自己去購物，和一個人待久了，于是連他的習慣都了于心，“我家，我親手為你做大餐。”

“嗯。”

一個單音字，沒有多餘的話。她很想知道他和蘇美琳在一起時，他們是如何相處的，她搜尋着自己看到的那些新聞稿，他陪着蘇美琳去某度假村，他陪蘇美琳去海邊吹風......

沈逸安坐在沙發上無聊的撥動着遙控器，面色看不出有什麽情緒。宋雅娴則在廚房不停的忙碌着，她大力的切着菜，抽油煙機的聲音掩蓋了她發洩的聲音，炒菜時油濺在她的手上，她忍着疼，繼續炒菜。她和沈逸安相處太久了，很明白他現在這種狀态很不正常，而她又太過敏感，就像她并不是真那麽無知不知道他和那位女主播之間的事，但他當時的表現不以為意，于是她清楚那個女人并沒有什麽影響力，而她只需要陪在沈逸安身邊就好，而這一次，沈逸安的表現讓她很不安。

飯菜做好，她把飯菜都擺上桌，還拿出兩瓶紅酒。

沈逸安拿起筷子夾着她做的菜，“不錯，手藝越來越好了。”

“遇到你這麽挑剔的人，手藝不好能拿下你的胃？”

沈逸安輕笑了一聲，繼續吃着菜，宋雅娴卻有感而發，“逸安，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穿着一身精致的服飾，而我卻是滿身狼狽......”

她說得很慢，說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說起她當時絕望的心情，說起對他的感激......還有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一幕幕仿佛還在昨天，一晃卻是幾年過去了。

沈逸安記得當時和他一起的人說過一句——這倒黴催的孩子。說的是宋雅娴，因為宋雅娴第一次高考被人故意暗害，好不容易複讀卻又因為她母親的病耽擱考試于是放棄了念大學，連個文憑都沒有，還得為了替母親治病努力賺錢。

“你今天怎麽了？”沈逸安似乎也發覺了她今天的不同尋常。

Advertisement

“沒，只是在感慨時間過得好快。”

吃過飯，宋雅娴收拾飯桌和廚房，沈逸安則在浴室洗澡。她收拾出來，聽到浴室裏還有水聲，有些迷茫的坐在沙發上，她以前一直以為只要沈逸安在自己身邊就好，現在的惶恐又是為了什麽？她想讓自己別這樣了，可就是做不到，看到他脫再沙發上的外套，心跳突突的猛烈跳動......

她并沒有聞到他身上有香水味，也沒有聽到別人私底下有他和別人的傳言，就是這樣才讓她更不安。拿起他的外套，左邊包裏摸出一個皮夾，裏面有少量現金和無數張黑卡，裏面沒有任何相片之類的東西，和以前一樣。右邊的袋子裏，很明顯的裝着手機，她把手機拿出來，帶出來幾張紙。把手機放下，她把紙牽開......

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凝固起來，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光是“蘇美琳”三個字，已經讓她的心痛楚不已，而那“人工流産”幾個字讓她的眼淚流這麽滑落起來。她怎麽會那麽蠢認為他和蘇美琳什麽都沒有，怎麽會以為他們之間的關系清清白白，而他這些天的失常是不是全都因為這些單子，因為蘇美琳打掉了孩子，于是他變得讓人琢磨不透，并一而再的忽略自己。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把這些東西放回原位，然後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在他離開後才默默的流淚，可現在她無法假裝自己安好......

沈逸安從浴室裏走出來，他看着那抹寂寥的身影，“你在做什麽？”

他走過去，看到她淚流滿面的臉，而她手中還拿着那單子，她舉起一張單子，聲音卻很低，“你就是因為這個而失常？”

沈逸安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的雙眼，連他都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如此在意這個失去的孩子，像是某種深刻的烙印，時刻提醒着他是他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他怎麽能不知道，這就是蘇美琳的目的，讓他潛意識的認為是自己害死自己孩子，讓他感到痛苦，也讓蘇美琳自己出一口氣。他清楚了目的，卻還是沒有計劃中那樣把蘇家推向絕境，保存着這單子，似乎只有這個是那個孩子來過這世間唯一的證據。

他沒有反駁，他怎麽能不反駁？如果他無所謂的笑着說這東西只是随便放在包裏，他根本沒有當一回事，她一定會相信他，哪怕騙自己也會相信。

她的手垂下來，“你碰她了？你怎麽能碰她？你不是說過你對她除了利用沒有任何別的嗎？我那麽相信你，你怎麽可以騙我......”

她無力的靠在沙發上，臉上濃稠的絕望就像無法散開的濃霧，“小時候的我真的很幸福，雖然爸爸不會常常陪在我身邊，但他每次來看我都會給我買很多禮物，我能夠感覺到他對我的疼愛，那也是媽媽最開心的時候。後來爸爸看我次數越來越少了，媽媽也不再笑了，我看到他們在吵架，爸爸罵着媽媽，媽媽難過的哭着。後來長大了一點，我才知道自己和媽媽就是見不得光的存在，放在古代就該被侵豬籠。念初中的時候，開學的時候我終于看到爸爸了，他來到我的學校，我特開心，以為他來看我。我跑過去，還沒有喊出聲，就看見他溫柔的為另一個女孩整理着頭發，還蹲下為那個女孩系鞋帶......”

“我羨慕她，她有我渴望的父愛，還有我永遠也得不到的身份。我常常看到她，她那麽美，一進學校，誰都知道了有一個大美女，排着隊去看她。後來開家長會的時候，我再次看到了爸爸，他一直牽着她的手，那一刻我徹底懂了，她才是他的寶貝女兒，而我什麽都不是。結果她拉着爸爸的手回過頭，竟然指了指我。當天我回到家看到了爸爸，我以為他是因為看到我所以來看我，他卻是來讓我轉學，就因為不想讓他寶貝女兒看到我。”

“我轉學了，離她遠遠的，然後認識了季傳歌，他說我身上總是有說不出的憂傷，想保護我，所以我相信了。念了高中，我以為我會和季傳歌一起好好的，可她又轉學來了。原來她一直都知道我，就連初中時候讓我轉學都是她故意的，她對爸爸說我神經兮兮的總是關注她，她害怕，于是我就得轉學。她故意害我的朋友，甚至還搶走了季傳歌......我不明白，季傳歌明明就知道我經歷了什麽，也知道蘇美琳故意針對着我，為什麽還能夠對她一心一意？我不懂也不明白。他們說做錯事，就會有懲罰，所以我就把這些全都做對我的懲罰。失去戀人，失去考大學的資格......”

“後來我遇見了你，我真的以為你就是上帝給我留下的禮物，來拯救着我。我對你小心翼翼，不是我傻，而是我不想失去你。我不知道你對我是什麽感情，好像就我離不開你，而你随時就可以離開。你要算計她，我一直阻止，不是那麽善良不希望看到她出醜，僅僅是不想你和她接觸。我害怕，我愛的人最終都會被她搶走，爸爸成為她的好爸爸，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把我當成他人生中的污跡，說會保護我的季傳歌愛上了她，即使幾年後依然愛着她，我害怕你會變成他們......”

她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滑落下來，仿佛絕望又像看清了一切，她不想說自己多麽可憐，但如果可憐能夠留住他，她願意自己一直這麽可憐。

“我和蘇美琳不可能會在一起。”沈逸安最終篤定的說了這麽一句。

他站在她的面前，她撲進他的懷裏，“沈逸安，我愛你，別丢下我，我離不開你。”

“我知道。”他伸手揉着她的頭發。

宋雅娴說他如今不正常，左明河也說他不正常，連他也覺得自己不正常，否則怎麽會跟着蘇美琳和季傳歌看他們一起挑婚紗，然後開車離去。這不該是他的人生軌跡，他不該處于這樣的境地，他拿起那張單子，一點點把它撕碎......

宋雅娴淚眼朦胧的看着他，心裏濃重的絕望終于以緩慢的速度散開。遇見他的時候，她愛上了那本著名的小說，男主角英俊帥氣家世能力各方面都優秀，而女主角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女主角一直默默守在男主角身邊，最終獲得了男主角的認可，那時候她以為自己也可以成為那個女主角。

後來的宋雅娴才明白，這個世界已經不流行灰姑娘的故事了，更流行門當戶對，讓那些癡心妄想的女孩趁早別做白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