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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曜吃驚。

“哈哈,本公主是聽母後說的,不知道其中隐情,妖緣公子感興趣的話,可以自己去問祀人。哈哈哈——”

“不是妖緣,是元曜。”元曜生氣地糾正道。

“都一樣嘛。哈哈哈——”

元曜告辭離開了太平府。

元曜回到缥缈閣,缥缈閣中冷冷清清,白姬還沒回來,小狐貍仍然昏迷不醒。

元曜把木匣放下,拿了文房四寶,沏了一杯茶,坐在裏間寫詩。兩個時辰過後,元曜湊了十來首詩,肚子也餓了。小狐貍昏迷着,沒人給做飯,元曜只好拿了幾文錢,去市集吃了一碗馄饨。回來時,他又買了兩斤畢羅,做他和白姬的晚餐。

夕陽西下,白姬還沒回來,也沒讓人捎消息回來。元曜只好自己先吃晚飯。元曜獨自坐在後院的長廊下,木案上放着冰冷的畢羅,四周冷冷清清,讓人覺得凄涼。

白姬去打探無憂樹的下落,不知道會不會有事?離奴在山中躲避天劫,不知道現在是否平安?十三郎躺在裏間昏迷不醒,生死未蔔,讓人擔心。元曜一邊啃着冷硬的畢羅,一邊流下淚來。為什麽人世間總是有那麽多憂心的事情,即使有無憂樹,又怎麽能夠真的無憂無慮?

掌燈時分,白姬還沒回來,元曜更擔心了。他想去找她,卻又不知道去哪裏找。

深夜了,白姬還沒回來,也沒有傳信回來。元曜在缥缈閣中走來走去,心急如焚,淚流滿面。白姬從來不曾不打招呼就離開缥缈閣這麽久,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此刻,那條龍妖是被法力更高深的非人吃了?還是暴屍荒野,無人埋骨?

元曜又擔心,又害怕,又焦急,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心中無法安寧。

元曜在缥缈閣中踱來踱去,煎熬了整整一夜,流了一整夜的淚。一想到白姬如果真的不在了,他就覺得很悲傷。天剛蒙蒙亮時,料定街上沒有禁軍了,元曜沖出了缥缈閣,想去找白姬。他想,如果碰見一個非人,就打探白姬的消息,一直問下去,那一定會有她的下落吧。反正,他妖緣深厚,不愁碰不到非人。

元曜剛沖出缥缈閣,昏朦的天色中有個男聲焦急地道,“元公子快止步,不要踩俺!!”

“呃!”元曜把即将踏地的腳移開,定睛望去,地上有一只蝸牛。

“是你在說話嗎?”元曜問蝸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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蝸牛道:“是俺。”

“你怎麽知道小生姓元?”

“你剛從缥缈閣出來,而且呆頭呆腦的,肯定是元公子呀。‘呆頭呆腦的,就是軒之了。’白姬是這麽說的。”

“白姬?!你見過她嗎?她現在在哪裏?”元曜急忙問道。

“白姬現在在哪裏俺不知道。但是,昨天下午,俺在朱雀門大街遇見白姬,她讓俺來缥缈閣給元公子帶個話。俺爬了一天一夜,可算爬到缥缈閣了。”

“什麽話?”

“白姬說,她這幾天可能不回缥缈閣了,讓元公子不要擔心,好好看店,小心火燭。”

元曜放下了一顆心的同時,覺得有些虛脫,有些生氣,“她……她居然讓一只蝸牛帶平安?!真是坑死小生了!!”

虧他還以為她已經三長兩短了,一整夜憂焚焦慮,還流了一衣袖的淚。

蝸牛不高興了,“元公子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瞧不起蝸牛嗎?俺為了傳話,不敢有片刻耽誤,路上也不曾休息一分鐘,不眠不休地爬過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怎麽能瞧不起俺?!”

元曜哭笑不得,趕緊賠禮,“蝸牛兄誤會了,小生不是這個意思。不管怎麽樣,謝謝蝸牛兄了。”

見元曜賠禮,蝸牛消了氣,道:“元公子客氣了。話傳到了,那俺就告辭了。”

元曜挽留,“蝸牛兄一路辛苦,不如進來喝杯茶再走?”

蝸牛道:“不了。俺還得去延康坊給佘夫人傳信,她的小兒子前天早上被東市蛇肉店的胡人抓住了,要拿來做湯喝。小佘讓俺傳話給他娘,讓他娘去救他。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不趕緊去不行呢!”

呃,即使趕緊去,恐怕也已經遲了吧?元曜一頭冷汗,覺得小蛇一定是吓糊塗了,才會找蝸牛傳十萬火急的救命信。“那,蝸牛兄走好。”

“嗯。好。”蝸牛緩緩而去,漸行漸遠。

元曜回到缥缈閣,雖然天已經亮了,但他一夜未眠,覺得很累,就倒在胡十三郎身邊睡着了,一夢香甜。

這兩日,元曜絞盡腦汁地作詩,他想早點兒湊齊一百首,好去太平府換回魂丹。所幸,他以前零零碎碎地寫了不少傷春悲秋、感古嘆今的詩,如今前拼後湊起來,竟差不多有一百首了。

第三天,元曜整衣潔冠,捧着一百首詩去拜訪太平公主。太平府外又是馬車人往,絡繹不絕,一片喧嚷。從衆人的閑談中,元曜得知太平公主生病了,不會見客人。但元曜呈上拜帖之後,管事還是把他領進府了。路上,管事道,“公主近日有疾,你有話簡短說為好。”

“欸?!”元曜吃驚,太平公主生病了?“公主患了什麽疾?小生記得三天前公主還安然無恙……”

管事道:“公主玉體染恙,我等下人豈能得知詳情?不過,聽說,公主似乎得了怪症,渾身發癢,痛苦難耐,太醫來過幾次,煎了許多藥汁沐浴,也不見好轉。”

說話間,元曜和管事來到了水榭外。一番通禀之後,元曜跟随兩名侍女進了水榭。太平公主躺在一張大床上,床的四周垂着鲛绡簾,随風飛舞。

“哈哈——哈哈哈——”太平公主在床上哈哈大笑,樂不可抑。

在太平公主開懷的笑聲中,侍立的四名女侍臉上卻露出憂焚之色。

元曜對着太平公主作了一揖,“小生參見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哈哈大笑,“妖緣,又是你……哈哈哈……”

“是元曜。”元曜糾正道。

“不管是什麽,反正就是你。哈哈哈——”

元曜不想再糾結名字的事情,開門見山地道:“小生做好了一百首詩,特來呈給公主,請公主贈小生回魂丹。”

太平公主聞言,一愣,笑了,“哈哈,詩已經做好了麽?”

元曜把詩呈上,侍女接過,拿入了鲛绡簾內,呈給太平公主。太平公主随手翻了翻,吩咐侍女取來回魂丹,遞給元曜。

元曜接過回魂丹,感激涕零,“多謝公主。”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妖緣,你回缥缈閣後,讓祀人來太平府見本公主。”

“欸?!”元曜有些奇怪,但還是答應了,“小生遵命。可是,白姬這幾天都不在缥缈閣,她正在忙一件要緊的事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太平公主掀開床上的紗幔,露出了臉龐,眼眸如夜鴉之羽,她冷冷地笑道:“告訴她你看見的,她就肯來了。哈哈哈——”

元曜擡頭向太平公主望去,頓時頭皮發麻。太平公主的臉上布滿了奇怪的金紋,像是凸出的血管,這讓她美麗的容顏顯得有些猙獰。而且,不止臉上,太平公主的脖子上、手上乃至全部皮膚上都爬滿了金色的圖案,觸目驚心。

元曜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太平公主伸出手撓脖子上的金紋,似乎很癢,“你去告訴祀人,本公主被惡鬼附身了。她就會來了。哈哈哈——”

兩邊的侍女阻止太平公主,“公主,請不要撓,會傷了皮膚。”

元曜吓得背脊發麻,只能應聲道:“是。等白姬回來,小生會轉告她。”

“哈哈,哈哈哈——”水榭中回蕩着太平公主空洞的笑聲。

元曜回到缥缈閣,白姬還沒回來。元曜将回魂丹喂給小狐貍吃了,等了半天,小狐貍還是沒有醒來,他不禁有些着急。十三郎為什麽還不醒?難道回魂丹沒有效果?

元曜十分擔憂,又悲傷了一下午。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

元曜孤獨地坐在長廊中啃畢羅,心中凄涼,淚流滿面。

“軒之,你在哭什麽?”一陣香風拂過,環佩叮咚。

元曜下意識地擦幹眼淚,反駁道:“小生才沒有哭。”

下一瞬間,元曜反應過來,回過頭去,又哭了,“白姬,你終于回來了,小生一直擔心你回不來了……”

“我怎麽會不回來?軒之就愛瞎操心……啊,餓死了!”白姬坐下來,就着元曜的手,咬向他手中的畢羅,一咬就咬掉了一大口。

元曜生氣,“不要偷吃小生的畢羅!!!”

白姬笑眯眯地道:“怎麽叫偷吃?我這明明是搶!”

元曜還沒反應過來,手中的畢羅已經被白姬搶了去,津津有味地吃着。

元曜不敢搶回來,只好另拿了一個。

“白姬,你這幾天去哪裏了?”

“我去曲江邊和玄武下棋去了。”

“下棋?你不是去打探無憂樹的下落嗎?”

“親自去奔波多累,問玄武就好了。玄武對長安城中所有非人的動向都了如指掌,問它也就間接知道無憂樹的下落了。”

“那你打探到什麽了?”

“無憂樹不在任何非人手中。”

“那無憂樹在哪裏?”

“不知道。”

“你出去了三天,就得到了‘不知道’這個結果?”元曜有些失望。

“不,我還得到了一籃紅菱角。玄武下棋輸給我的。軒之剝了,讓十三郎做成菱角湯,一定很美味。”白姬笑眯眯地指着放在一邊的一籃子紅菱角。

元曜一聽到十三郎,又流淚:“十三郎還沒醒呢,小生從太平府讨來了回魂丹,也給它吃下去了,可它還是昏迷不醒。這是怎麽回事?”

“你什麽時候給十三郎吃下的回魂丹?”

“約莫兩三個時辰前。”

白姬眼珠一轉,笑了:“軒之沒有喊魂,十三郎怎麽會醒?”

“喊魂?什麽喊魂?”元曜一頭霧水。

“丢了魂之後,即使吃下回魂丹,也必須喊魂,魂魄才會回歸身體。”

“小生去哪裏喊十三郎的魂?”

“十三郎在哪裏丢了魂,軒之就要去哪裏喊呀。”

“怎麽喊?”元曜問道。

白姬促狹地笑了,對着元曜耳語了一番。

“不、不,這也太為難小生了……”元曜連連擺手,拉長了苦瓜臉。

白姬揮指彈淚,“可憐的十三郎,軒之不肯替你喊魂,看來你只能永遠昏迷下去了……”

“好吧,好吧,小生去喊魂也就是了。”元曜苦着臉道。

夕陽西下,碧草凄凄,胡十三郎吓掉魂魄的地方,元曜穿了一身白底繡牡丹的裙子,頭梳倭堕髻,手裏拿着兩枝桃花做跳舞狀徘徊,尖着嗓子喊魂:“十三郎,魂兮歸來……十三郎,魂兮歸來……”

白姬坐在回廊中遠遠地望着,嘴角抽搐。

一只火色的小狐貍沿着長廊走過來,在白姬身邊坐下。白姬側頭,笑了,“十三郎,醒了?”

“嗯。”小狐貍羞澀地道,它疑惑地望向遠處草叢中瘋魔狀的人,“那是哪位姐姐在跳舞,怎麽還在叫某的名字……嗷,居然是元公子,他瘋了麽?!他跳舞跳得好難看!!”

白姬嘆了一口氣,喝了一口茶:“哎哎,軒之穿女裝真不好看,舞跳得也不好看。”

正在草叢中賣力地跳舞喊魂的小書生永遠也不會知道,即使他不喊魂,胡十三郎在服下回魂丹三個時辰後也會醒來。

掌燈時分,元曜換回了青衫,他見小狐貍醒來,高興得直落淚。元曜為吓到小狐貍而道歉,小狐貍原諒了他。

小狐貍知道元曜為了救它,兩次去太平府,還做了一百首詩去換回魂丹,非常感激元曜,“元公子真好。能和元公子做朋友,某實在很開心。啊,某偷懶了幾天,實在太慚愧了,某這就去做菱角湯給白姬和元公子喝。”

“小生來剝菱角。”元曜笑道。

“多剝一些,我餓死了。”白姬笑眯眯地道。

“你剛吃了那麽多畢羅,連小生的份也吃了,怎麽又餓了?”元曜生氣地道。

“一聽見十三郎要做吃的,我就餓了呀。”白姬笑道。

元曜無語。

小狐貍去廚房生火了,元曜一邊剝菱角,一邊輕聲問白姬,“你不知道無憂樹的下落,怎麽跟十三郎交代?它在缥缈閣勤勤懇懇地幹了這麽久的雜活,為的是無憂樹呀。”

白姬嘆了一口氣,拿了一個剝好的菱角吃,“我明天再去找找吧。”

元曜想起了什麽,道:“對了,太平公主請你去公主府走一趟。她說她被惡鬼附身了。”

白姬皺眉,閉目掐算了一番,笑了,“沒事,不必理會。”

“欸?”元曜道,“公主的臉上、身上都布滿了奇怪的金紋,她也笑個不停,讓人毛骨悚然,難道不是惡鬼作祟,要害她麽?”

白姬拿了一個菱角,咬了一口,“結界未破,玉墜完好,不會是妖鬼作祟。她臉上、身上的金紋大概是自己畫上去的吧?”

“何出此言?”

白姬睨目回憶,“太平公主常常做類似的惡作劇。她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我剛與她結下契約,她對我有很深的敵意,就用各種方法把我騙去皇宮,讓術士伏擊我。後來,漸漸的,她對我的敵意消失了,但還是偶爾會惡作劇,把臉上畫上花紋,說是妖魅作祟,在身上弄一些傷口,說是惡鬼襲擊,騙我去見她取樂。久而久之,我也習慣了,懶得理會了。所以,軒之也大可不必理會。”

元曜驚愕,原來太平公主喜歡惡作劇捉弄白姬。那麽,她這次也是惡作劇?那詭異的金紋,悚然的笑聲都是惡作劇?雖然說白姬不會弄錯,但感覺好像還是有些不對勁。

“對了,太平公主還給你送來了一幅刺繡,小生放在裏間了,要去拿來看看嗎?”

白姬又摸了一個菱角吃,懶懶地道,“不必了,改日有空了再看吧。”

元曜道:“白姬,你讓蝸牛兄送信也太坑人了,害的小生白白地提心吊膽了一個晚上。下次遇上緊急情況,你能讓腳程快的非人送信麽?”

“腳程快的啊,那就是飛頭蠻了,一個人頭倏地就飛到了,一路上還有鮮血滴落,下次我讓飛頭蠻來?”白姬笑道。

元曜想象了一下,萬籁俱寂的黑夜中,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飛來他枕邊叫醒他,給他傳信的情景,冷汗濕襟。“不,不,還是蝸牛兄吧,它挺好的。”

白姬又拿了一個菱角,“就是嘛,蝸牛雖慢,但終歸也盡了全力,将信送到了。軒之不能苛求太多。”

“白姬,不要小生剝一個菱角,你就吃一個,十三郎還要拿來做湯呢。”元曜生氣地道。

“哎哎,軒之剝快一點兒不就行了。”白姬還想伸手拿。

元曜趕緊把籃子藏入身後,“不許再吃了。等十三郎做好湯之後再吃。”

“軒之真小氣。”白姬沒拿到菱角,不高興地去後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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