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奇怪的朋友
季小北幾乎是笑着離開的。
慘淡,世俗,憤世,這些詞不知何時已經和她挂了鈎。
“北北。”那人終于出聲叫住了她,聲音顫抖着。
是啊,她怎麽忘記了呢?這個人是生她的母親唐裴,是抛棄她的母親唐裴,是丢下她的母親唐裴,她該怎麽和這個人打招呼呢?
媽媽,這個詞太過可笑,陌生人,這個詞太過生硬,她在心頭尋覓了許久終于找到了最合适這個人的稱呼。
“你是哪位?”季小北緩緩轉身,正視着被人群包圍住的那個人,唇角帶着不含糊的笑意,只是笑不入眼底,讓人看了有些想逃離。
陌生,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懲罰,僅僅兩個字就可以阻斷一切,抹殺過往。
唐裴眼眶中含滿熱淚,滿臉的不相信,兩人之間明明只差幾步而已,卻好像隔了幾十光年的距離,誰也不會跨出第一步,因為誰跨出去誰就輸了。
季小北直接忽略了唐裴眼裏的淚光,微微低下頭默默轉身離開了,也許不言才是避免彼此傷害的最好方法。
她走出畫室,坐到公園外的排椅上,看着一輛輛車從自己面前停留再離開,人生早晚有散場,可是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你人生的結束而改變分毫,所幸還有人肯替你承擔。
“美女,看一下吧,這是我們的火鍋店,不好吃不要錢。”一個身穿卡通人偶服裝的女生走到季小北的面前将一張鮮豔的傳單遞給她,季小北頓了一下,擡起頭來,恰好看到了馬路對面也有同樣一個穿着玩具布偶的人,因為那個人身上穿着的是兔子的人偶服裝,所以她多上了點心,她轉回視線,笑笑接過,“我會去看看的。”
“多謝了,幫忙宣傳一下。”
“嗯。”季小北的目光送走這位女生後又重新移回到那個兔子人偶上,路人匆匆而過,幾乎很少有人會去伸手接那張傳單,人們心中那點悲憫恐怕只停留在了點贊上了。
季小北低頭用簡單的線條勾勒了一幅畫面,眼看着那個兔子人偶要離開了,她趕緊草草結束,然後站起身,謹慎地看着周圍的車輛,慢慢走到那個兔子人偶面前,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好。”
那個兔子人偶慢慢轉過身來,季小北能夠聽到他紊亂的呼吸聲,再看看他身上穿着的服裝,比羽絨服還要厚,而且整張臉都被埋在了大頭套裏,肯定是悶得喘不過氣來。
“我給你畫了一幅畫。”季小北想起自己那天的舉動,忍不住想笑,到底是什麽驅使她做這件傻事的呢?思來想去,或許是莫名的熟悉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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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人偶顯然有些不明所以,兔子腦袋在他的脖子上搖搖欲墜,他伸出雙手扶住才避免掉頭的悲劇。
此時的季小北已經有些後悔了,再加上兔子人偶遲遲不肯接過她手中的畫,更是在無形中平添了一些尴尬,“那個……”
兔子人偶一下子抱住了季小北,她深深一怔,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眨巴眨巴眼,雙手無力垂下,整張臉被埋進人偶的胸膛,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要推開他。
“那個……”季小北話未說完,兔子人偶就松開了她,然後戳了戳她手中的速寫本和筆,季小北有些茫然,心裏閃過一個想法,他該不會是不會說話吧?
“你-要-寫-字?”季小北一字一頓,字字清楚,想盡量讓他看懂。
兔子人偶的手微微一顫,随後點點頭,季小北将速寫本和筆遞給他,只見兔子人偶用左手在上面寫了幾個歪歪斜斜的字。
“我會說話,只是嗓子啞了,謝謝你的畫。”
随後兔子人偶将那張畫接過,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把剛剛他被拒的場景完完整整地畫出來了,頭套裏的清眸閃過一絲笑意。
季小北看着速寫本,随後尴尬地笑笑,“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兔子人偶擺擺手,随後又拿過速寫本寫了一句話,“明天我還會來這裏發傳單,而且明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以過來看我嗎?我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季小北對這個詞完全沒概念,除了言涼她似乎就沒朋友了,說實話,這種感覺還不錯。
季小北點點頭,“好,這個就當做生日禮物了。”
季小北回到畫室,唐裴已經離開,留下的卻是駭人的故事。
“你們知道嗎?今天302那個林潼的媽媽來了。”
“之前不是說她得病死了嗎?”
“是死了,可是你們知道是什麽病嗎?”
“什麽病?”
“艾滋。”
季小北扶着樓梯,腳步徹底停在二樓的拐角,三樓的樓梯上那幾個人依舊議論紛紛,全然沒有注意到季小北。
“林潼看起來挺乖的,怎麽會染上這種病?”
“這你還想不到?你別忘了302可有個人家裏是開酒吧的,而且最近她都沒來上課,肯定也是怕被林潼的媽媽找到,再不然就是她也得病了。”
季小北聽得耳朵裏難受,裝作若無其事地從那幾個人身邊走過,她剛走出沒幾步,就聽到身後有個尖酸刻薄的聲音傳來,“所以說302的人沒一個幹淨的。”
季小北捏緊拳頭,慢慢轉過頭去,站在樓上看着樓梯下面幾個碎嘴的人,絲毫不掩飾眼底的蔑視,她笑笑,“我也有病,你們不知道嗎?”
那幾個人用怪異的目光看向季小北,可是身體卻僵硬地定在原地,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好似從她的眼裏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季小北邊說邊以一種壓迫感的腳步逼近幾個人,嘴角的笑像冰一樣僵住,看起來讓人心生膽寒,“我得的是癌症,而且現在癌細胞已經開始擴散,它遍布在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裏,就像螞蟻一樣密密麻麻……”
“啊!”季小北還沒有說完,那幾個人就被惡心得抱頭鼠竄了,她聽着樓下跌跌撞撞的聲音,開始捧腹大笑,笑夠了恹恹打住,“這麽幾句話就吓走了,也太不好玩了。”
季小北剛想往上走,就迎上往樓下走的陳阿姨,“小北啊,你怎麽還在這裏?”
“我……”季小北頓住,“我要在哪裏?”
“今天可是言封的生日啊,你不去給他慶生嗎?”陳阿姨邊說邊把季小北往樓下推,“你放心,五一本來就是要放假的,你趕快去參加他的生日Party。”
季小北的力氣比不過陳阿姨,被她硬生生連推帶拽地帶離了畫室,“陳……陳阿姨……我……”
“你就別不好意思了,反正早晚都要結婚的,你看,人家都在馬路那邊等你了。”陳阿姨說得繪聲繪色,季小北平白無故紅了臉。
言封站在馬路對面,穿了一件幹淨的白色T恤,下面也是淺顏色的牛仔褲,恰好和季小北今天的裝扮不謀而合,任誰看都覺得這是情侶裝,她感到一種莫名的羞恥,站在原地遲遲不肯邁出去。
陳阿姨看着言封往這邊走過來,她淡淡笑了笑,轉身回了畫室。
馬路上的車流不斷,言封的步子穩定,眸子裏含着笑,翩翩少年迎風而來,季小北卻只想躲得遠遠的。
自從上次季小北在馬路上抱了言封後,她就不敢正視他的眼睛了,好像看一眼就會受蠱惑般地陷進去。
心裏有一個明确的未來,卻偏偏有一顆不穩的心,搖晃間那些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堅強便會坍塌。
“你不想見我?”言封的話風淡雲清,但是卻沒有悲傷的成分,語氣輕柔得讓人徹底忘記了之前那個曾頹廢一時的男人。
“怎麽最近這麽多人過生日。”季小北依舊垂着眼無厘頭地說道。
言封皺皺眉,“還有誰過生日?”
“沒有誰,聽陳阿姨說你要開生日Party?”季小北成功轉移話題,心裏竊喜。
“都是以前的一些同學,每年他們都自作主張幫我辦我也不好推脫,他們在酒吧定了包間,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退了。”言封不急不慢地解釋着。
季小北聽到酒吧時有些動心,上一世受身體的桎梏,她有好多事情只能想卻沒有辦法去做,現在的她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尤其是這種禁忌,光想想就會讓她熱血沸騰。
“不用了,他們好不容易為你準備的。”
“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言封站上臺階,低頭看着季小北。
“什麽問題?”季小北明知故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覺得逗言封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至少比剛剛那幾個要好玩多了。
“你不想見我?”言封重複了一下。
“嗯,不想見。”季小北大大方方擡起頭來,風恰好經過将她的頭發吹亂,言封伸出手去将遮住她眉眼的亂發輕輕抿到耳後,“那也沒辦法,我想見你。”
兩個人到酒吧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昏暗,酒吧裏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男女肆無忌憚地狂歡,無論從視覺還是聽覺上對季小北來說都是一種不小的沖擊。
迷離交錯的燈光與寂寥黑夜完美融合,随意晃動的酒杯讓人看一眼便有了醉意,舞姿搖曳,燈紅酒綠,為這座繁華的城市注入了慵懶的氣息。
言封怕季小北跟丢,一直拉着她的袖子,人群擁擠,季小北不得不緊挨着言封,酒吧裏煙酒味太重,可是在言封的周圍季小北聞不到那種嗆人味道,只有專屬于他的幹淨氣息。
吧臺上坐着幾位穿着花哨的男人,途徑此處,那幾個男人沖着季小北吹了一下口哨,此起彼伏,暧昧頗深,她沒由來地一陣惡心,剛想看過去就被言封一下攬進懷裏。
言封的氣息噴灑在耳後,他用僅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別看。”
好不容易捱到了包間,可是門一打開,季小北當即愣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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