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年關那幾天,來勢洶洶的雪天才戛然而止。

天氣放晴,京城也迎來了久違個好日子,便是每年的花朝節,在除夕前兩天,多是年輕男女之間的節日。

平日裏寬敞安靜的長街兩側一早就被攤販占滿,兩邊吆喝叫賣聲不斷,場面熱鬧。

這個日子,就連不可一世對任何事也都不屑一顧的鐘虔都跑出去湊熱鬧。

只有鐘硯還和平時一樣,該幹什麽幹什麽,像完全不知道花朝節的存在,讀書練字喝茶下棋,把自己悶在書房裏一步都沒出去。

顧盼端着點心來書房時,鐘硯不用猜都知道她想說什麽,果不其然,顧盼将點心放下後,東拉西扯說了一堆無關的話題,随後總算問到正題上,“今晚你不打算出門轉轉嗎?”

鐘硯随便找了個借口打發她,“天氣太冷。”

雪天剛過,日光灼燒,剛剛融化的冰碴冷的刺骨,空氣裏也都冒着冷氣。

雖說的确是很冷,但也沒到沒法出門的地步。

顧盼覺得鐘硯後來之所以會變成個病/嬌神經有部門的原因是活的太過壓抑,仔細想想,這孩子還真的也怪可憐的,無人關愛,小時候只有無止境的課業,還時不時要被博平郡主罰,被規矩禁锢,想做的事一件都沒做成。

她睜着眼,認真盯着鐘硯看,低聲下氣的說:“可是今天是花朝節,今晚出去能看見許多各式各樣的花燈,聽說各地的手藝人都來京城擺攤賣藝了,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鐘硯對這種事向來沒什麽興趣,無聊且浪費時間,而且他是真的讨厭人多嘈雜的地方。

“你真的想去?”

顧盼頭如搗蒜,“嗯嗯嗯,想啊。”她又小心翼翼的試探,“你以前去過嗎”

鐘硯蹙眉否認,“沒有。”

太吵了,而是實在是沒什麽可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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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連逸也硬拽着他去過一次,轉了不到半柱香的時辰,鐘硯實在覺得太過無聊,臉上心裏都很嫌棄,打了聲招呼便大步離開。

在他看來,這種日子實在沒有特意跑出去湊熱鬧的必要。

顧盼誤會了他臉上的表情,誤把不耐煩當成了委屈,她說:“我也沒去過,我父親不太喜歡我出門,母親膽小,怕我被其他姐妹逮住把柄,也不怎麽讓我出去。”

鐘硯倒是有些驚訝,低聲問:“你沒去過?”

“沒有。”

她眼中的期盼一閃閃,比天上的星星都還要明亮,望着這雙幹淨澄明的水眸,都很難讓人說出拒絕的話。

鐘硯覺得偶爾順着她的心意來一次,也沒什麽。

他松口,道:“那晚些時辰去看看。”

顧盼頓時眉開眼笑,好像是真的很高興,“好啊,我先回房換套裙子。”

鐘硯叫住她,“你穿着身上這套就很漂亮。”

顧盼本來就生的漂亮,皮膚底子也很好,只要不開口說話安安靜靜站在哪裏,就是個漂亮文靜的小姑娘。

她今兒這身淺綠色留仙裙,只是看起來有些素淡而已。

顧盼當然想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再出門,她也沒多想,笑了笑說:“我想去換套顏色吉利些的裙子。”

鐘硯抿了抿薄唇,似乎有什麽話想說,硬是咽了回去閉嘴不談。

她穿顏色鮮豔些的裙子的确是好看些,鐘硯清楚他心裏那點細微的不舒服是從哪裏來的,哪怕顧盼沒有故意要在外穿的花枝招展的意思,他也覺着礙眼。

所以剛剛才多嘴說了那麽一句。

顧盼回屋挑了件新做好的裙子,緋色齊腰襦裙,外衫似雲煙輕飄,裙裾飄飄,腰身纖細,裙子上的紋繡精致細膩,栩栩如生,這個顏色也将她皮膚襯的更為雪白,像可口的白梨,口齒生津。

她還特意打扮了一番,塗抹脂粉,眉心畫钿,頭戴朱釵,美豔中透露着一種天生的清純,嬌豔欲滴。

鐘硯從來都知道顧盼長得美,饒是如此也被今晚的她驚豔了一瞬,眼神明顯停滞了下,漫不經心從她眉眼緩緩往下掃,從鼻尖、唇瓣還有嬌嫩的脖頸,最終落在她凸起的雪白鎖骨上。

侯府的馬車被鐘虔和博平郡主給用了,臨到他們出門只能步行。

鐘硯看了眼她,沒有要主動牽手的意思,“走吧。”

他走路步子大,步伐亦很快,雪水剛化的日子地面有些滑,顧盼不敢走的太快,勉勉強強跟在他身後,好不容易追上他,膽子大臉皮厚,悄咪咪的伸出爪子去拉他的手指。

鐘硯手涼涼的,摸着還挺舒服,他似乎遲疑了下,指尖稍頓,沒有避開也沒有順水推舟。

顧盼一不做二不休,緊緊扣住他的五指,低埋着臉來遮掩已經通紅的臉頰。

鐘硯側過臉,視線在她身上落定良久,卻是一言不發。

顧盼生生被他看的心虛了,臉也越來越紅,她慢慢擡起頭,手随便指了個方向,豁出去說:“你看他們都牽着手,我們不這樣就顯得有些突兀。”

鐘硯嗯的一聲,收回眸光,舒展的眉心漸漸收攏,沒想到顧盼的手暖乎乎摸起來也肉肉的。

花朝節裏,商販叫賣的最多的便是各鐘模樣的燈籠,裏面或多或少還夾雜着燈謎。

顧盼不喜歡費腦子的活動,壓根就不想去猜燈謎,鐘硯就更對這些小把戲沒興趣,轉了大半條街,顧盼也沒買什麽東西,兩手空空。

不遠處運城來的攤子前,圍了不少人。

架子上挂着兔兒燈還有看上去就花了不少時間完成的龍骨燈。

顧盼一眼就看中了那個龍骨燈,抓着鐘硯的手往前擠,好不容易擠清楚,聽見一道稍顯稚嫩的嗓音,“老板,你這燈若是不賣,你把它挂出來作甚?!若不想做生意就早點滾回運城。“

氣勢洶洶,咄咄逼人,此人說話半點都不客氣。

顧盼的視線順着聲音主人找過去,對面的年輕男孩面容清秀,眉間桀骜,擡着下巴和人說話,驕矜孤傲。

這人好巧不巧就是他不久前才打斷太子妃侄兒腿的顧止行,也就是她同父同母的親弟弟。

顧盼還沒來得及說話,顧止行已經發現了人群中的她,眼神嫌棄,似是不屑一顧,“你怎麽在這裏?!“

聽聽,這語氣像和親姐說話嗎?

顧盼本來還有點生氣,想到這個弟弟懸崖勒馬後為原主所做的一切,就沒那麽氣了。

她沒好氣的說:“我怎麽就不能在這裏了?”

顧止行對着顧盼勉強還能挂個好臉,瞥見她身邊的鐘硯,面色立馬沉了下去,心裏喜惡明擺在臉上,他這種擁有遠大志向和血性的少年,自然看不起窩囊軟弱又廢的鐘硯。

“你怎麽和他一起出來了!?”

顧止行心裏門清,他姐姐和鐘硯可是經常撕破臉皮吵架的,現在這麽親密是鬧鬼了嗎?

顧盼敲了敲他的腦門,“你這是什麽語氣?他是你姐夫。”

顧止行撇了撇嘴,都快翻白眼了。

他今兒也不是一人出門,拉幫結派出來造作,身旁站着是博平郡主的親侄兒程仰尤,也是個從小就受盡寵愛的金疙瘩。

程仰尤大概是小時候沒少從博平郡主口中聽鐘硯的壞話,回回碰見鐘硯明裏暗裏都在嘲諷他,沒少做狗仗人勢的混賬事。

他小時候常被父母拉去和鐘硯比課業,次次慘敗告終,寫字比不過文章也比不過,被罵被罰都是家常便飯,恨上鐘硯也不是他小氣,而是程仰尤早就覺得鐘硯那人很裝。

雲淡風輕、溫柔和煦的乖巧模樣都是在演戲,學堂先生不止一次誇贊鐘硯的品行學業,可程仰尤親眼見過鐘硯把學堂裏先生養的貓給踢進池塘活活淹死。

最氣人的是,他揭發此事,竟無一老師肯相信他,這就算了,他還被冤枉成倒打一耙的真兇。

程仰尤解釋不清,索性就不解釋,躺平當個死垃圾,然後開始永無止境欺負鐘硯的進程,偷偷撕過他的課本,也帶頭把他關在學堂禁閉室內,言辭羞辱,踩過他的膝蓋,肆無忌憚作惡。

程仰尤趾高氣揚的說:“顧止行沒當面罵他是個廢物就已經十分善良了。”

“他還是我表哥呢,該罵我還不是照罵。”

顧盼暗暗打量了眼鐘硯的反應,男人臉色不變,眼尾似乎藏着隐隐的笑意,嘴角上翹,仿佛在聽別人的笑話,沒打算開口,更沒有要羞辱回去。

顧盼又一次見識到鐘硯可怕的忍耐力,她知道他心裏頭不是不在意,只是一筆筆記下,日後逐個清算。

顧盼看着程仰尤,牙尖嘴利:“我看欠罵的是你。“

“你也說了這可是你的表哥,你毫無尊重之意還惡語相向,我還以為你們有什麽深仇大恨,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你嫉恨他。“

“這種事傳出去,外人只會說你惡毒,而不會說鐘硯半個字的不好。”

程仰尤有點懷疑今晚的顧盼是不是瘋了,竟然開始為鐘硯說起好話?他呸了聲,譏諷道:“表嫂,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顧盼心虛,等想要反駁時,鐘硯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打斷她的思緒,長街燈影在她白皙無暇的臉龐搖曳,青年直白赤/裸的眼神落在她臉上,從前淡漠冷清的目光如今仿佛別有深意,沉沉壓在她頭頂。

不用程仰尤提醒,鐘硯也記得從前的顧盼對他是多麽的棄之如履。

鐘硯可以既往不咎,他覺得顧盼現在這樣就很好,維護他,也很聽他的話,特別的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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