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1)
顧盼其實不太記得昨晚去滿春樓喝多後自己都和鐘硯說了什麽, 腦海中的畫面模糊不清,朦胧只想得起個虛無的大概。
印象最深刻的是鐘硯摁住她喉嚨時的畫面, 他的手指又細又長, 指甲修剪的幹幹淨淨, 骨節分明,用了一成的力氣,就有夠她難受的。
鐘硯沒有真的要掐死她的意思,卻也同時讓顧盼明白,鐘硯不喜歡她,她以為的鐘硯對她的好感不過是自以為是。
其實顧盼也不太在乎鐘硯到底喜不喜歡她,她願意為他做這麽多, 本質還是為了完成任務, 早日脫離這個垃圾的穿書系統。
鐘硯像一朵不可亵玩的高嶺之花。
還是一朵長得比較好看的花。
連着幾日的晴天曬化冰碴, 雪水順着屋檐緩緩落下。
院前的玉蘭樹枝抽出鮮嫩的枝芽,蔥綠一片,生機勃勃,跟着春風搖曳。
鐘硯走路時腳步聲極輕, 無聲無息,就連他什麽來的都不知道。
他推開房門, 少女的背影倒映在他眼中。
氣溫有所回暖, 顧盼這幾日在屋裏穿的就很單薄, 綢緞細膩輕薄,杏色長裙穿在身上添了些許懶怠之意。
顧盼懶洋洋靠着椅背,面前摞了一大推的書, 她自然是沒什麽心思去看書,而是剝了一盤的瓜子,邊嗑瓜子邊在玩牌。
一個人玩固然無聊,但也總比看那些怎麽都看不懂的書要好。
長發潑墨般灑滿纖瘦的後背,衣領微開,肩頸露了小半,擡手間風情盡顯。
天色已黑,皚皚月光恰到好處照在她玉白的臉龐上。
鐘硯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複雜,緩緩皺起眉頭,似乎在認真想着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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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美,這幅困頓懶倦的模樣更是千嬌百媚。
可鐘硯還是想不太明白,難道僅是因為這張臉才讓趙煥章對她死心塌地?
京城中若是非要找比顧盼生的還要漂亮的女人也不是真的找不出,況且鐘硯不覺得趙煥章會以貌取人。
顧盼不夠聰明,也不懂如何讨男人喜歡,做得出事說的的話也沒有一樣能拿得出手。
鐘硯忽然間想起來,成親後他們第一次招架,顧盼就摔碎了他的玉佩。
那個玉佩是他的祖母留給他的遺物。
當時顧盼将自己打扮的珠光寶氣,妝容豔麗,高高在上睥睨着他,紅唇輕啓,道:“我就是砸了你的東西,你能怎麽樣?一個破玉佩,還沒我發簪上的一顆珠子值錢,看你的窮酸樣。”
鐘硯當初覺得她惡心,犯嘔想吐,沒能忍住吐出了口血。
他記憶中,顧盼撒潑挑事的模樣令人生厭,尖酸又刻薄,沒有哪一面讨人歡喜。
鐘硯現在已經不想殺她了,但也沒多喜歡就是了。
不知過了多久,顧盼總算察覺到屋裏多了個人出現,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東宮送了請柬過來,邀我們去參加她的生辰宴。”
思來想去,顧盼覺得還是有事說事比較好。
鐘硯像早就聽說了這件事,“那到時一起過去吧。”
男人的臉色平靜冷淡,燭光映雪,他皮膚白皙,淺色瞳孔中閃着淺淺的光,緩緩垂下眼簾,抿直嘴角,神色談不上冷漠,但也沒多生動就是了。
他不笑時,大多數都是這幅寂寥疏遠的神情。
顧盼抿嘴:“好。”
她被掐了一次脖子,這會兒實在提不起多大的興致和他說些好聽的話。
顧盼将桌上的瓜子殼收拾幹淨,伸了個懶腰,默默爬上床背對着他躺下睡覺了。
接下來三天,鐘硯都沒回侯府,也不是故意冷落給她擺架子,而是真的忙起來。
鐘硯手中多了一個大案子,江北一帶匪徒橫行,連着派了三任欽差大臣,都沒本事将匪徒剿幹淨,這幾個欽差不是死在去江北的路上,便是剛到任上就死于非命。
江北刺史倒是覺得自己無辜,每張朝貼都在喊冤,哭訴自己也沒辦法也沒能力剿匪,随後以剿匪的由頭,請求加派兵力。
鐘硯好不容易捉到山匪頭目,不審都知道他與刺史乃是官匪勾結的關系。
江北刺史不過是想借着剿匪的名義,暗自訓兵。
區區一個刺史還不夠鐘硯費心思,刺史背後可是太子一族。
慶元帝再怎麽喜歡這個兒子,恐怕也容不下這件事。
可惜,這個土/匪頭目嘴巴太硬,撬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
地牢內,鐘硯靠坐在太師椅上,對面被釘在刑架上的男人像剛從血水裏被撈出來一樣,面色慘白,渾身上下全都是傷,粗狂的面目被亂糟糟的頭發擋着,露出一雙眼睛,眼中滿是憤恨。
鐘硯穿了身黑衣,一塵不染,與這個地方好像格格不入,他緩緩站起來,“還是不肯說嗎?”
匪首哈哈大笑起來,嗓子像剛剛被火燒過,嘶啞難聽。
鐘硯笑了笑,“我不像他們,我不會和你談條件,你說和不說都不會死。”
有時候,活着更痛苦。
鐘硯已經沒有耐心了,“不必手下留情,留他一口氣就夠了,也不用怕把人弄死。”他輕諷,“他死了還有那寨子上的其他人,再不濟還有他的一家老小。”
沒扛過半天,這人便松口了,按字畫押将他勾結刺史的事認了下來。
按完指印,昏了過去。
鐘硯略白的臉龐上不小心濺上一道血s痕,黑衣上沾了更多的血跡,他洗了洗手,又用手帕擦了一遍才從監牢走出去。
一衆屬下看的頭皮發麻,他剛走便吐了出來。
他們大多是經過文臣,做慣了審訊之事,偶爾也會對犯人動刑,但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
太子妃生辰宴的前一天,博平郡主将她叫去栖築院。
顧盼沒去之前覺得博平郡主沒安好心,等到了栖築院,發現這回博平郡主對她可以說的上是和顏悅色,臉上的笑都沒有之前那般陰陽怪氣了。
心情很好的亞子。
“明日要穿的衣裳你可準備好了?”
顧盼搖頭,她也沒想過要打扮的多漂亮。
她要攻略的人只有鐘硯一個,只需要在他面前漂漂亮亮的就夠了。
雖然鐘硯對漂亮的女人也沒多少憐惜。
博平郡主使了個眼色,身邊嬷嬷将一套嶄新的裙子遞到她面前。
“這是年前宮裏賜下的蜀錦,布料極好,我讓裁縫照着你的尺寸做了個套裙子,你明日代表的是我們侯府,自然不能丢臉。”
博平郡主當然不是這麽想的 ,她的算盤打的噼啪響,純粹是覺得明日太子也在,顧盼這個狐貍精最好打扮的花枝招展,把太子迷得死去活來,然後給鐘硯戴一頂綠帽子,廣而告之,狠狠羞辱他。
她想的倒是很美。
“.......”
顧盼有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想都不用想,博平郡主肯定沒安好心。
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的人,怎麽忽然之間就為她準備漂亮衣裳了呢?
顧盼潤潤嗓子,開腔道:“母親,這裙子的顏色太暗了,不适合年紀的人穿。”
這樣直接不給面子的話,也像原主能說得出來的話。
況且這裙子是深紫色,的确不太好看。
博平郡主忍着氣,好生相勸,“你且先去試一試,穿着若是好看你也不吃虧。”
顧盼漫不經心道:“可是我不喜歡紫色呢,我的衣櫃裏一條紫色的裙子都沒有。”
博平郡主被堵的啞口無言,滿腔的怒氣只能打散了往肚子裏咽。
她問:“那明日你打算穿什麽去參加宴會?!”
顧盼低着頭,望着自己的腳尖,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阿硯說我穿什麽都好看,所以我打算明日随便穿穿就可以了。”
“你就不怕被別人比下去?!”
“比就比下去吧,阿硯覺得我最好看就行了。”
博平郡主真是奇了怪了,顧盼以前沒少罵鐘硯,最近跟換了個人似的開口閉口就是鐘硯的好,聽着都煩。
“看不出你倒是在意他。”
顧盼皮笑肉不笑,輕輕将話擋了回去,“阿硯是我的丈夫,我不在意他難道還要去在意別的男人嗎?”
她擡起頭,“母親,你若是沒有別的要緊事,就放回去吧,我還得給阿硯準備點心。”
“準備什麽!?”
顧盼笑眯眯的回答,“他最愛吃我做的糕點,一會兒做好了,若還有的多,我也會送來給您嘗一嘗。”
博平郡主覺得顧盼就是來克自己的,十次中有十次,顧盼口中說的大逆不道的話都能把她活活氣死。
她就不該指望能從顧盼身上得到什麽。
她咬牙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明日不要丢了侯府的臉,收拾的漂亮一些,話已經說了兩遍,多說無益,你聽進去就好,你回去吧。”
顧盼行禮告退,從栖築院出來真的就朝廚房去。
糕點費不了多少時辰,也花不了多大的精力,一個時辰後,顧盼便做好了芙蓉糕。
她拎着食盒剛回屋,幾日不見的鐘硯已經回來了,剛洗完澡,周身還蒙着一層水蒙蒙的汽,頭發半幹,板着張幹幹淨淨的臉,瞳仁定定盯着她看。
顧盼将食盒裏還熱乎的糕點擺放上桌,邊問:“你今日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鐘硯邊擦頭發邊回:“事情辦完了。”
顧盼哦了哦,然後指着桌上的糕點說:“我做的,你要不要嘗嘗看?”
鐘硯看了看賣相還不錯的芙蓉糕,嗓音低低的,聽上去有些啞,“你親手做的?”
顧盼點頭,其實她還蠻喜歡看鐘硯吃東西的。
好像她剛穿過來時,鐘硯就一直都沒怎麽好好吃過飯,沒人上心他的吃食,送來的粥或者面,不是涼了就是味道太重。
也難怪他現在這麽瘦。
鐘硯撿起一塊芙蓉糕往嘴裏送,輕咬了口,又抿了抿嘴,瑩潤唇角邊的碎屑一并被卷入口中。
過了片刻,他說:“還不錯。”
沒有放很多的糖,他很喜歡。
顧盼也不是為了讨好他才做的芙蓉糕,雖然暗藏了這麽點心思,但也不在傻乎乎的以為多做點好事,鐘硯就能對她改觀,愛上她。
她現在開始覺得原書裏的男主從頭到尾就沒有愛過任何一個人,殺了那麽多的人,手上沾滿了鮮血,一條條人命讓他登上皇帝寶座。
到全書完結之前,顧盼也沒見鐘硯封哪名心愛的妃子為後。
他誰都不愛。
鐘硯口中說着不錯,最後也僅僅是才吃了兩塊芙蓉糕,看來也沒多少喜歡她親手做的糕點。
顧盼倒也不氣餒,來日方長,滴水穿石,她就不信不能以真心換真心。
哪怕鐘硯的心是石頭做的,哪怕他七竅少了一竅,也不至于分辨出誰是真心對他,誰是在做戲。
剩餘的芙蓉糕最後都落進了顧盼自己的肚子,吃了個圓滾滾,睡覺之前還覺得撐。
她去院子裏走了兩圈消食,鐘硯則坐在屋內看書。
單看外表鐘硯是個模樣出挑溫文爾雅的讀書人,誰能看得出來他白天眼睛都不眨,親手拿刀殺過人。
顧盼摸摸肚子,還是撐得難受,她坐在院子裏的秋千上看了一小會兒的月亮。
仰着臉,眼巴巴盯着天上月亮看的模樣有些落寞。
她竟然開始憐惜原主的命運,顧六小姐也是個敢愛敢恨的人。
那時候的讨厭是真的讨厭。
後來對趙煥章的喜歡也是真的喜歡。
顧盼覺得,顧六小姐是對男主動過真情的,也許是一見傾心,卻被他輕蔑、不屑的目光刺激到她那顆驕傲的心。
所以才會耿耿于懷,才會心有不甘。
顧六小姐像煙火,剎那間的絢爛,換來永遠的沉淪。
顧盼想着便有些難過,深更露重,晚間連風都裹挾着濕氣,冷冷掠過臉頰。
她收回了目光,回到屋內。
鐘硯還在看書,手捧着書卷,側臉對着她,情緒不高,淡淡的沒多少表情。
這幅出塵不入世的高貴模樣着實有些像初見時,他站在玉蘭樹下,淡淡的眼神,淡淡的表情,好像這世上沒有人、沒有任何事能讓他多垂憐一眼。
顧盼寬衣解帶準備先睡了,走到床邊,瞧見枕頭邊那半塊玉佩。
這塊玉佩是被原主親手砸成兩半的,不見的另一半早就在顧蘿撺掇下被原主摔的粉碎。
這半塊還是僥幸才留下來的。
顧盼不知道鐘硯将這半塊玉佩放在她枕頭邊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打算秋後算賬?
她朝他望過去,“你的玉佩......怎麽亂放啊?小心碰壞了。”
這是鐘硯人生中難得珍視的寶貝。
鐘硯将書合了起來,揉了揉太陽穴,稍顯疲憊,他擡眸,緩緩起身朝她走去,從她手裏接過這半塊玉佩,拿在手裏仔細盯着看了良久。
然後從袖子裏找出一抹紅繩,将玉佩穿上紅繩,又遞回給她,“你之前不是說你喜歡嗎?既然喜歡,就送給你了。”
頓了頓,他沉聲說:“雖然只剩下半塊了,若是嫌棄可以還給我。”
這下輪到顧盼犯愣,她也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說過喜歡這塊玉佩,也不記得有問他要過這塊玉佩。
忽然間,短短的記憶從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她記起來原主當時為什麽會砸了這塊玉。
顧六小姐聲稱自己喜歡并且向他讨要這塊玉佩,鐘硯怎麽可能會将祖母留下的遺物給她糟蹋呢?
根本不搭理她。
顧六小姐素來胡攪蠻纏無理取鬧,想要得到什麽就必須要弄到手,而且這還是鐘硯的東西,她更加不會認輸。
她在鐘硯這裏受到了太多的羞辱和輕慢,她每次最最最最受不了的就是鐘硯看她的眼神。
那種淡漠的眼神,讓顧六小姐覺得自己不像他的妻子,像一個被嫌棄到死的垃圾。
原主搶了他的玉佩。
鐘硯看向她的神色總算有所不同,眼中的憤怒讓顧六小姐覺得爽快又有些難過。
他聲音前所未有的嚴厲,讓她還給他,出言刻薄不在她之下。
顧六小姐又被羞辱了一通,氣急之下幹脆當着他的面砸碎了這枚玉佩。
顧盼這會兒是真的搞不清楚鐘硯怎麽忽然之間要把玉佩給她?
她愣了愣,“可這不是你祖母送給你的玉佩嗎?我收下也不太好吧。”
鐘硯沉默幾秒,将紅繩玉佩塞進她的手掌,“這是祖母留給她的孫媳婦的。”
顧盼也開始沉默,有些無措。
鐘硯這是開始把她當作他的妻子了?
才肯将這麽重要的東西交給她。
顧盼認真想了想,将這半塊玉佩好好的收了起來,“謝謝,我很喜歡。”
鐘硯笑了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此時望向她溫柔似水的眼神好像從來沒出現過,“不要弄丢了。”
顧盼道:“你放心,我會好好收着。”
将來鐘硯如果後悔,她也會還給他。
顧盼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做哪些古怪的噩夢,這天晚上還是被夢魇纏上了。
夢裏各種尖叫聲,刺的她耳朵疼。
好像又許許多多人湊在她耳朵邊說話,尖銳的笑聲,凄厲的慘叫。
一個妝容豔麗的女人,坐在鏡子前,眼角帶笑,笑中含淚,大顆大顆的眼淚順着眼角往下掉。
唇上似乎像被抹了血一般的豔麗。
女人穿着紅色嫁衣,頭飾華麗,眉間花钿,纖纖素手套着翠綠的玉腕。
鏡子裏的女人在哭,無聲的哭泣也是驕傲的。
夕陽西斜,金光餘晖慢慢隐藏在雲層後,遠處的天空黑了下來。
丫鬟們低頭在屋子裏點了燈,輕手輕腳不敢驚動鏡子前的女人。
屋裏安靜能聽見針落聲,沒有人敢大聲說話,屏息凝神。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男人踩着風聲推開房門,搖晃燭光落在他的臉上,好似晴光映雪。
女人轉過身,眼中已經沒有了淚水,幾乎也看不出哭過的痕跡,她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忽然間笑了起來。
笑聲并不好聽,有些鋒利。
她笑彎了腰,趴在桌子上繼續笑,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笑聲才慢慢止息。
女人重新擡起頭,看着眼前這個臉上永遠不會起波瀾的男人,恨意達到頂峰。
她問:“你還記不記得我是你的妻子?”
一開嗓,才發現聲音啞的像老妪,很不好聽。
男人看她發瘋,視線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嫁衣很合身,她穿着也很明豔。
豔麗的妝容也很适合她那張豔麗的臉。
他說:“很漂亮。”
女人聽了他這番話,好像瘋的更厲害,撲上來死死拽着他的胳膊,“你到底有沒有、有沒有哪怕是一瞬間把我當成你的妻子!?”
男人不語,輕松将她揮倒在地,就像初見時毫不留情的把她推開,“你何必明知故問呢?”
“明知故問?明知故問哈哈哈哈哈。”
女人跪坐在地,驕傲本性不許她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淚,但确實忍不住,一顆顆豆大的淚珠不要錢似的往下落。
她擡眸,說:“你是真的惡心我,才會就這麽的把我送給別人。”
“你不是喜歡他嗎?我是在幫你。”
“對,沒錯,我就是喜歡他。”她已經破罐破摔,說什麽都無所謂,只要能讓他也和自己一樣,撕心裂肺的難過就好了。
“我高興的不得了,我要去東宮過好日子了 ,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多謝你成全我,我再也不用、再也不用忍受了這個無情的男人。”
她的怨氣太重,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惡毒,“鐘硯,這輩子都不會有人真心愛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你也沒有真心,所以你不配得到。”
“我恨你,你聽清楚了,我恨你。”
“我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我都不會原諒你。”
“我詛咒你永遠永遠都得不到愛的人,你這種人活該孤獨終老!”
她又哭又笑的模樣着實不好看,看上去很瘋狂。
男人嘆息一聲,似乎是在惋惜她的瘋狂,而不是為自己受到激烈詛咒而嘆息。
他說:“你還是留點力氣,留點嗓子,去應付東宮的好太子吧。”
話停,風止。
顧盼醒來時愣愣的,渾身上下出了不少汗,身體黏膩膩的很不舒服。
過了好久,她從床上緩緩坐起來,腦子沉沉的不太能回過神。
她夢見的應是書中一筆帶過的情節。
至少《暴君》這本書裏沒有詳細描寫過原主被男主無情送走前夕還和他大哭大鬧過。
顧盼的後背被汗水打濕,發梢濕漉漉的,她起床洗了把臉勉強清醒了點。
她是真的被這個夢傷到了。
慘!!!
真的好慘!!!
穿書系統千千萬,為什麽她就穿了個這麽狠的男主?!為什麽!!?
醒來還早,天光剛亮不久。
碧青将提前準備好的衣裙遞給她,“夫人今天穿這套會不會太素雅了些?”
今天便是太子妃的生辰宴。
淺綠色的裙子,看上去好像是真的不太起眼。
顧盼邊喝了口水滋潤嗓子,她說:“素些也好看。”
碧青看了眼,笑笑說:“是,夫人模樣生得好,穿什麽都好看。”
顧盼換好衣裳,又問:“世子人呢?怎麽我一起來就沒看見他?”
碧青搖頭,“奴婢不知。”
因為昨晚那個夢,顧盼這會兒也不太想看見鐘硯這個人,小病/嬌不僅性格扭曲,還是個狠人。
顧六小姐當時哭的梨花帶雨那個慘樣子,她一個女人看了都覺得難受,偏偏鐘硯鐵石心腸,眼皮都不帶動的。
說到做到,絕不心軟。
用過早膳,顧盼趁着時辰還早,便給自己畫了個淡妝,旁人家的宴會,保持低調準沒錯。
直覺告訴她,這個生辰宴一定會有大事發生。
顧盼化好妝不久,碧青便進屋來禀,“夫人,世子爺已經在侯府門外等着您了。”
“好,我馬上就過去。”
顧盼随手拿了個香囊挂在腰間,然後便朝外走去。
剛出小院,撞見被關了多日禁閉的鐘虔。
一個月的時間還沒到,想來這次他能出來是沾了光,要跟着博平郡主去東宮。
鐘虔記仇,過了這麽多天還記得顧盼當時站在屋外嘲笑他出不了門的得意洋洋的樣子。
他冷笑,擋在她面前,不僅不長腦子也不長記性,還在挑刺,“喲,你也要去?你去了也不怕把我大哥僅剩的那點臉面全部都丢光。”
顧盼心道怎麽又是這個熊孩子?
她和他是有仇嗎?
好像還真的有仇。
“你有完沒完?書沒抄夠是吧?”
鐘虔兇神惡煞盯着她看,“我抄書關你屁事!還不都是你害得。”
“你滾開,好狗還不擋道呢。”
鐘虔側身讓開了路,跟着她往外走,喋喋不休,說個沒完,“你去東宮幹什麽?你也有膽子去啊?”
“我娘跟我說過的,你對太子有非分之想,從嫁進我們起我就知道這件事了。”
“你是不是想趁着這次機會繼續勾/引太子,我告訴你,太子不喜歡你這樣的,他喜歡太子妃那樣知書達理的好姑娘。”
顧盼不理他。
鐘硯依然說的興致勃勃,活像個自娛自樂的傻子,“你太妖豔,男人都不喜歡你這種,死心吧。”
“還有,我聽人說你前些天去滿春樓嫖,被我大哥抓了個正着!啧,顧六小姐真是厲害,不愧是你能做出來的事。”
???
嫖?
聽聽,虎狼之詞粗鄙之語!
顧盼停下來,斜眼蔑視他,“我沒有嫖。”
鐘虔捧腹大笑,“別裝了,誰不知道滿春樓是個什麽地方,妓/院明白嗎?那就是嫖妓找樂子的地方,你當我沒去過?”
“你不是嫖是什麽?!”
顧盼深吸了口氣,覺得自己和鐘虔完全沒法交流下去,這個死孩子活脫脫是她的黑粉。
無論她說什麽都是錯的,做什麽都是有陰謀的。
顧盼被他吵的耳朵疼,“好好好!你就當我去嫖了行了吧。”
“滿春樓裏的小倌都比你有本事,話也沒有你多,你趕緊把嘴給我閉上。”
鐘虔親口聽見她承認下來,整個人都舒服了,也就沒繼續糾纏着她不放,笑眯眯滾回了自己的馬車。
鐘硯坐在馬車裏,隔得很遠,就見他們二人面色不虞一塊走來,一路都在說着小話。
他眯了眯眼,溫聲問道:“鐘虔又說了什麽?”
現成打小報告的話不用白不用。
她說:“還能是什麽,都是些擠兌的話,不好聽就是了。”
鐘硯垂眼,“不要理他。”
這弟弟要收拾。
顧盼也沒真的生鐘虔的氣,跟個傻逼有什麽好生氣的!!!
馬車寬敞,中間擺着張矮桌。
上面布了兩三道糕點,還有一壺熱茶。
顧盼不餓,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糕點也沒有胃口。
她今日心情不佳,情緒低迷,也都懶得花心思去管鐘硯高不高興,閉着眼靠在自己這邊眯了會兒。
她剛睜眼,就到了東宮。
鐘硯先下馬車,除了在床上,鐘硯素來不喜歡和她有過多的觸碰,在顧盼正打算自己跳下去時。
意料之外的,鐘硯朝她伸出了手,“下來。”
顧盼看了看他,将手輕輕搭上去,忽然被他抱着腰攬下馬車,雙腳平安落地之後,鐘硯的手也還搭在她的腰間沒有松開。
男人眼底餘光瞥見她腰間從未出現過的香囊,多問一句,“這裏面裝了什麽?”
“玉蘭花粉啊。”顧盼知道他喜歡玉蘭花,明知故問:“你不喜歡這個味道嗎?那明天我換成別的?”
鐘硯淺笑,“不喜歡。”
顧盼愣住了。
鐘硯低聲淺道:“你換個吧。”
操,這夠男人的嘴裏就沒有一句實話。
他的心思比海還深啊。
顧盼口吻裝的很随意,“可是我喜歡,我又不想換了。”
鐘硯松開她的腰,改為去牽她的手,淡淡道:“那就不換吧。”
鐘硯是不會将自己的喜好讓別人知道的。
他不喜歡讓旁人掌控自己,一分一毫都不行。
不過顧盼如果非要用他喜歡的玉蘭花,鐘硯也不會阻攔。
京城中有頭有臉的人都來慶賀了太子妃的生辰,門庭若市,門外馬車排成長街。
不僅許多未出嫁的小姑娘來了,名門貴女也到場不少,其中有和顧盼交好的,也有和顧盼結過仇生個嫌隙的女子。
顧盼暗下決心今日寸步不離的跟着鐘硯,她怕在別人家的地盤惹了事不好收場,跟着鐘硯是最穩妥的法子。
東宮後院裏,姑娘家湊在一起說小話。
方才有人叫顧盼也過去湊湊熱鬧,被她推了,那人看了眼她身邊的鐘硯,頓時了然。
鐘硯無奈看向死死挽着他胳膊的女人,問:“真的要一直跟着我?”
顧盼頭如搗蒜,十分堅定的說:“嗯嗯嗯!我害怕人多的地方。”
鐘硯輕嗤,“滿春樓人也多,怎沒見你怕過。”
顧盼:“.......”
她千不該萬不該,跟着殺千刀的小舅舅去滿春樓瞎胡鬧。
顧盼讪讪一笑,裝傻充愣把他這句話蒙混過去。
“你來過東宮的吧?”她垂喪着小臉,“随便轉轉就好。”
靈機一動,她又說:“我聽說太子妃喜歡養花,她這後花園裏肯定養了不少名貴的花種,現在又是花季,要不然你就帶我去看看花兒?這樣你也不會太無聊。”
鐘硯沒什麽異議,只是被她緊揪着手臂,覺着太過膩歪,嘆了嘆氣,“你稍微松開些,這是東宮,讓人看見有損你的名聲。”
顧盼點頭,“好的吧。”
她悄咪咪松開了一根手指頭,剩餘手指抓着他的袖子,生怕他跑了。
鐘硯揚了揚眉,來之前也沒想到顧盼會是這種表現,如此的粘人。
但,這種粘人鐘硯也不反感。
穿過一條小路,又穿過假山,鐘硯便領着顧盼到了太子府的後院,滿院子地上鋪滿了花種,有些花已經開了,還有些沒有到時節。
顧盼俗人一個,賞不來花,她就是想找點事情做。
不遠處的亭子裏,歡聲笑語不斷。
“阿蘿,好久沒見過你出來了,上回我還是在侯府才見你一次,你比之前又漂亮了好多啊。”
顧蘿這次撿了個便宜,發揮死皮賴臉的本性跟着嫡姐顧舒懷一塊來了東宮。
幾個月過去,她的臉張開了些,五官看上去更為精致,也是個漂亮的小美人了。
她裝作很難為情的樣子,羞澀道:“陳姐姐,阿蘿也沒有很漂亮。”
對方捂嘴笑了笑,“你害什麽臊,雖然你沒你兩個姐姐好看,但模樣也不差,你的六姐姐嫁的又是侯府,同為庶女,想必你的婚事也不會差。”
同為庶女四個字差點紮穿了顧蘿的心。
她為了一門好親事操碎了心,百般算計,到現在還沒個着落,顧蘿現在覺得顧盼嫁給侯府竟然也還不錯了。
畢竟鐘硯沒死不說,好像還越來越厲害。
她繃着笑,“陳姐姐,阿蘿不求有多好的婚事,只求能嫁給自己的心上人,若是嫁了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将來的日子也不會多幸福。”
她說的這話,不免會讓人聯想到她的姐姐顧盼。
誰不知道,顧盼和鐘硯是你不情我不願的怨偶啊!
“此話有理,嫁人還是得嫁個知心人才好,你瞧瞧顧盼當初鬧死鬧活要嫁到侯府去,是為什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就是圖鐘硯早死。”這位陳姑娘昔年和顧盼結過梁子,逮着機會便使勁抹黑她,“她着大半年做的糊塗事我們都有目共睹,如今鐘硯身體好了,她也沒什麽損失,按理說就該安分守己,誰知道她還是那麽的不知廉恥。”
顧蘿裝成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傻妹妹,問:“姐姐怎麽了?”
陳姑娘:“呵。”
這個呵字就用的很靈性了,不屑中帶着落井下石的含義。
相當的輕蔑。
“顧蘿你整日在家,難怪不知道,想來應該也不會有人告訴你。”陳姑娘拖長了嗓音,慢悠悠開口說:“你姐姐去滿春樓嫖了小倌。”
躲在她們背後聽完全程的顧盼:“......”
這位陳姑娘和鐘虔是親生的兄妹嗎?怎麽用的字眼都這般有靈性!
顧盼有點生氣。
你媽的。
她沒有嫖!
沒有!
沒!
身側的男人低低笑了一聲,笑聲很小,還是被顧盼捕捉到了。
顧盼擡眸,望着男人眼尾挑起的輕微笑意,愣了愣,鐘硯竟然笑了?
男人的嘴角也彎了起來,一抹淺笑從他唇邊劃過。
顧盼不想坐以待斃,鬼知道她們接下來會說些什麽,髒水全都潑在她身上。
如果她一個人聽見這些話倒是沒什麽,萬萬是不能讓鐘硯聽見的。
她的手腕被男人扣住。
顧盼說:“這些污言穢語,還是不要讓她們繼續說下去了吧。”
鐘硯将她拽到假山後,微涼氣息灑在她的頸窩,兩人身體緊貼,他在她耳畔道:“害怕了?”
顧盼:“......”
她的确害怕。
那邊聲響未歇。
陳姑娘捂着嘴直笑,談起旁人的是非洋洋灑灑能說一大堆,“她去滿春樓還不算最有意思的事,最有趣的是,紅杏出牆當場被鐘硯抓着了。”
顧蘿還真不知道這事,心裏已經樂開了花,“啊?這怎麽會呢?!六姐姐雖然.....雖然行事出格,但也不會糊塗至此。”
“我騙你做什麽?這件事除了你,我們都知道了,我哥哥親眼瞧見鐘硯殺氣騰騰的帶着人将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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