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旁人的閑言碎語對顧盼也沒多大的影響, 生氣之餘,她覺得顧蘿逮着機會就孜孜不倦黑她的模樣有些好笑。

假山石塊硬邦邦的, 硌着後背很不舒服。

顧盼垂着臉, 眼裏含着要冒不冒的淚花, 眼睑輕垂遮住顫顫水眸,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可憐巴巴,她小聲說:“腰疼。”

鐘硯打量一眼,緩緩松開她的腰肢,垂落的眸光安靜凝視着她雪白的脖頸,許是方才兩人貼的太近,她的脖子也漸漸染上羞答答的粉意。

低垂眼眸, 安靜站在原地像個性情溫順的仙女。

乖乖聽話的那種。

鐘硯擡起拇指, 輕輕将落在她肩頭的碎發撥開, 少女的身軀顯然一僵,表現的并不是很自然,好像還有些無法言表的抗拒。

鐘硯收回手指,漫不經心說道:“走吧, 出去看看。”

顧盼依然低着頭,軟白後頸恰好顯露在鐘硯晦暗的視線之中, 男人的眼神越來越深, 她都毫無察覺, 只是輕輕拽了拽鐘硯的袖子,說:“唉,算了吧, 不去了。”

一張嘴說不過十張嘴。

況且大家都是體面人,若是她此時出去了,顧蘿她們當着她的面也不敢說外頭傳的那些不好聽的謠言,肯定嬉皮笑臉裝作無事發生上前來牽她的手,順便再道一聲姐妹。

鐘硯握着她雪白皓腕,“我記得你不是隐忍的性子。”

他偏過臉看了眼顧盼,彎起嘴角,低笑着說:“走吧。”

原書裏的顧六小姐的确不是隐忍的性子,旁人罵她一句她能不重樣罵十句回去。

論吵架就沒有輸過。

而顧盼在外人面前也不像對鐘硯軟綿綿不敢開罪的模樣,言辭犀利,說話也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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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推辭的那句,不過是在裝模作樣。

當着鐘硯的面,她也不太方便同別人吵架,需得顧忌身份教養,還有在鐘硯面前溫婉柔和的性格。

“那就去看看吧。”

還是顧蘿眼尖,率先發現從不遠處走過來的他們。

她的眼睛先是望着顧盼,慢慢的就轉移到她身邊的男人臉上。

哪怕在鐘硯風評最差時,也沒有說他長得不好看。

病美人說的大概就是他這類人。

且鐘硯身上風光月霁的氣質是旁人都學不來的,眼神瞧着冷冰冰,似乎又含着敬意,無情似多情,讓人欲罷不能。

顧蘿幾個月之前還私下裏嘲笑過顧盼嫁了快死的無用之人,沒想到短短幾個月後局勢就變了。

鐘硯看上去不僅不會死,還步步高升,快一步登天了。

顧盼一出現,涼亭之下七嘴八舌的女人通通收了聲,內心多少有點忐忑,心中默默揣測他們夫妻二人有沒有将方才的閑話聽進耳裏。

顧盼笑眯眯的望着從開始說到最後的陳姑娘,問:“你們剛才說什麽說的那麽開心,隔的很遠我都聽見你們的笑聲了。”

陳姑娘當着面是不敢口出惡言的,她就只敢在背地裏說兩句罷了。

她笑的很難看,“也沒說什麽。”

顧盼改了平時不依不饒的驕矜作風,先是嘆了口氣,随後臉上擺出十分委屈的表情,嗓音也軟了下來,夾雜着嗚嗚嗚的哭聲,“陳姐姐,我聽見你放才說的那些話渾身發抖腦門泛涼,眼淚跟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嘩嘩往外流。”

陳姑娘:“.......”

鐘硯眼角彎成了月牙狀,輕挑眉峰,沒有吭聲,繼續看她表演。

顧盼捂着胸口咳嗽好幾聲,臉色蒼白,身材單薄,搖搖欲墜看着就讓人揪心。

她柔弱的仿佛能被風吹跑,纖細手指輕揪着鐘硯的衣袖好像這樣才能勉強穩住身體,她哭的有幾分做作,“我和阿硯早就心意相通,婚後相處和睦,也不知道你說我去滿春樓......嫖的傳言是從哪裏聽來的?”

顧盼裝模作樣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花,用顫音繼續哭訴:“你還說我是喜歡那.....那些人的伺候,敢問你可曾親眼見到我與他們同床共枕了?拿不出證據可千萬不要亂說話。”

陳姑娘臉上忽白忽青,總之很不好看就是了。

她從前覺得顧盼那個趾高氣揚欺負人的潑辣樣讨人厭,沒想到顧盼一改往日路數,開始賣慘裝白蓮。

陳姑娘忍不住說:“我沒有看見,可有人看見了。”

顧盼追問:“有人又是誰?你說出個名字,我去同他對峙。”

陳姑娘聽到的消息早就經過不知道多少次的加工,她自己也知道不得當真,但就是要拿來诋毀顧盼。

“我也記不得了,你不必小題大作。”

“那我今日若是說陳姐姐已經同別人私定終身,你作何想法?”顧盼唉了一聲,擡眼看她,又說:“陳姐姐,我原來真的很喜歡你的,你今年都十八了還沒嫁出去,我這半年每逢去寺廟燒香拜佛都有替陳姐姐祈禱,但我沒想到你這人竟然......”

陳姑娘覺得顧盼是故意說這些話來惡心她。

十八歲尚未婚配,确實有些難以啓齒。

怒氣自心底爆發,她冷着臉,“你不用裝。”

陳姑娘又看着她身邊的鐘硯,指着她大聲對鐘硯道:“你別看她現在可憐巴巴,全都是演出來的,是在做戲,當不得真!”

鐘硯沒搭理她,眼神反而落在她身後的顧蘿上,瞳色疏冷,他說:“鐘某不知方才你們所說的謠言是從哪裏傳來的,窈窈年紀尚小,性格活潑好玩,這次只是去滿春樓喝酒而已,不知怎麽傳到你們口中就成這樣了。”

他板着臉,沒有多餘的表情,淡淡的說出這段話,威懾力依然十足。

顧盼沒想到鐘硯某天竟然也會替她說話,心中一股說不清的暖流漫過,腦袋也昏昏乎乎。

鐘硯摟着她的肩,平靜的視線近乎冷漠的盯着面前這幾個女人,說:“若日後再讓我聽到這些謠言,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最吃驚的是顧蘿,袖子底下藏起來的雙手已經快被自己用手指甲戳爛了。

鐘硯什麽時候如此護着顧盼了?

她住在侯府那段時日,這對夫妻水火不容,鬧得幾乎你死我活,就差沒提刀砍死對方。

如今這恩愛的戲碼又是演給誰看?!

她張了張嘴,本還想說些什麽,被鐘硯冷冷的目光盯得不敢說話,心裏升起惶恐之感,慌張避開他的視線。

顧蘿可聽說了,鐘硯早已善茬,人都殺了好幾個。

她還是謹慎為妙。

東宮正殿是文武殿的一半大小,兩側擺着矮桌,上面有兩個主位。

開席之前,太子帶着男眷們一起去後花園去看前幾天才送來的獅子。

太子妃則是留在正殿先行招呼剩餘的女眷。

顧盼第一眼看見太子妃便覺得她是個大美人,是那種溫婉沒有鋒芒的美麗,笑起來的時候毫無攻擊力,眼睛略圓,倒有些神韻。

她今年也二十歲了,看上去卻和十五六歲差不多。

顧盼跪坐在主位右下角的矮桌前,默默盯着面前的盤子,裏面盛着兩個冰皮月餅。

她很快就吃完了,還舔了舔嘴角。

月餅是她愛吃的,可惜每個人只有兩個。

鐘硯的盤子裏還分毫未動,可他現在人不在場,顧盼眼饞嘴饞卻也不好偷偷拿他的吃食,顯得她很好吃一樣。

太子妃同在場的姑娘們說話,聲音不高不低剛剛好。

顧盼沒刻意聽她們在說什麽,眼睛裏只有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忽然間,太子妃笑着說:“依我看,今日還是顧盼打扮的最美。”

顧盼天生嬌豔,刻意用清淡的妝容衣飾來壓都壓不住眉間的豔麗。

她茫茫然擡起頭,口中下意識跳出一句官方回複,“太子妃謬贊了。”

太子妃輕笑,“顧小姐不要謙虛才對,你今日可是豔壓群芳啊,這也難怪世子會将她當作寶貝來疼了。”

胡說。

一派胡言。

她什麽時候成了鐘硯的寶貝。

太子妃真是眼盲心盲。

顧盼自知争辯無用,含糊說了句話就想将這個話題皆過。

偏偏亂七八糟的人總喜歡往她跟前湊。

顧舒懷婚約被退,肉眼可見瘦了一圈,氣色也大不如從前,心裏明明恨她恨的要死,還要裝作“大家都是親姐妹我愛你你愛我”的表情,動作自然牽過她的手,“太子妃既然誇了妹妹,你也不要過分謙虛,妹妹當年也是名動京城的大美人。”

顧舒懷身上有種廉價的、令人作嘔的花粉味,和她身上從前的味道完全不同,她親昵拉着顧盼的手,好像從前兩人的恩怨既往不咎之後的樣子,“來,我敬姐姐一杯茶。”

顧盼喝完了茶,将手抽出,不着痕跡往後退了退,還是聞得到她身上那股味道。

顧舒懷微微一笑,有些詭異。

她主動同顧蘿換了個位置,坐在顧盼的左手邊,兩人不過隔了半米距離。

顧盼被顧舒懷身上的香味攪的心神不寧,鐘硯在她身邊坐下來時,都沒多大的反應,随口一問:“獅子好看嗎?”

鐘硯便也随口一答,“還行。”

顧盼本想多說幾句話活絡氣氛,奈何一開口就被鐘硯堵了回去,“少說話。”

她不太高興的閉上了嘴巴。

垂着小腦袋,過了一會兒,好像就沒有那麽的不高興,于是眼巴巴的盯着他盤子裏還沒動的冰皮月餅,悄咪咪的伸出小爪子,在他眼皮底下偷拿了一個塞進嘴裏。

又吃完了兩個,顧盼就已經吃飽了。

她百無聊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發呆,雙眸放空的模樣看上去傻裏傻氣。

左手邊,顧舒懷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花香,又緩緩鑽進她的鼻尖。

顧盼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胸口漸漸發悶,像有一口淤血堵在哪兒出不來。

緩緩地,顧盼臉上已經沒了血色,她的手緊緊攥着矮桌邊角,青色血管若隐若現。

她緩緩弓下身子,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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