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號二更 (6)
潘兆科走之後,潘士聰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家裏來回打轉。
剛才潘士聰跟潘兆科說的話,潘士聰他女人都聽見了,眼下見潘士聰這般,他女人道,“你在家再轉圈都沒用,潘兆科不是說讓他老二接手嗎?那你就去找你外甥女,從你外甥女那裏下手,只要賬能對得上,其他都好辦!”
聞言,潘士聰愣了下,反應過來之後,狠狠拍了拍手,連聲道,“你說的對,你說的對,我這就去找家美!”
我們暫且不管潘士聰和王家美這對甥舅在一塊商量了什麽。
從潘士聰家回來,潘兆科使喚姚祺妹,“小妹,去後崗頭喊你二哥一聲,讓他過來,還有士松,吃了飯都別走,我有事商量。”
吃了晚飯,張學蘭把碗筷一收,八仙桌騰出了地方來,潘兆科把這些天他理清楚的賬本拿出來,這回沒有潘兆房、潘兆豐之流,也沒有老頭子潘恒春,就老潘家一家人。
此時如果潘士堯和潘士雲也在,那就齊全了,可惜潘兆科等不了他們,潘士告太小,還不能主事,潘兆科看向他的老二、老三,道,“老二、老三,以後你們兩誰來管窯廠,誰管碎石廠。”
潘兆科必須得承認,他能力有限,掙錢的事以後就交給兒子們去撲騰吧,他不想管,也沒能耐管了!
按說是個明白人都會掙着要窯廠的管理權,碎石廠一攤破爛,接手也是個麻煩事。
潘士松沒說話,他是老三,潘士勳是老二,怎麽也得等老二挑完了,他撿剩下的。
對于潘士松來說,無論是管哪個都成,反正這兩樣東西他都沒打算要。
潘士勳還在斟酌中,他沒想到他阿噠把他喊過來,竟然是要把家業交給他管理,要知道,以前他阿噠一直都是看不上他的啊!
接碎石廠還是窯廠?潘士勳還在猶豫中時,王家美突然道了一句,“我們接碎石廠。”
潘士勳訝異的朝王家美看一眼,王家美面不改色道,“窯廠還有姚祺田,士松跟他一塊幹比較合适,我們接碎石廠。”
王家美這話倒是提醒了潘士勳,姚祺田是潘士松的大舅哥,他再插.進去也不合适,碎石廠雖然是個爛攤子,但要是在他手上整好了,就等于是他自己的,而且也能讓他阿噠對他刮目相看。
思及此,潘士勳道,“我接碎石廠。”
潘士松接着道,“那窯廠我管。”
潘兆科點點頭,道,“士堯今天不在,很多事我們沒法商量,還有小告,現在也不能幹事,剛才不是在分家,只要我在一天,兩個廠都不歸你們任何一個。“
對此,潘士勳和潘士松都無異議,接下來父子三個又算了賬,潘兆科讓潘士勳心裏有個數,跟潘士聰對賬時不能大意了。
算賬算到夜裏十點多才散開,姚祺妹早就帶孩子回新房睡覺了,王家美的兒子有潘燕在,她不操心,跟着潘士勳待到了十點多。
從老潘家出來,王家美低聲道,“士勳,我大舅來找過我...”
要怪只怪潘士聰跟王家美說的事太嚴重,憑王家美這個膽子,斷然是不敢決定什麽,要是真整出什麽纰漏來,她男人不按着打死她才怪。
眼下王家美把潘士聰跟她說的事原原本本跟她男人說了一遍,“士勳,那是我大舅,你看...我們放點水,讓我大舅安生點吧,真要認真對賬,靠我大舅那點本事,補賬也補不上來啊。”
聞言,潘士勳眉頭皺得死緊,咬牙道,“王家美,你腦子放明白點吧,我給你大舅放水,那吃虧的是我們老潘家,你知不知道你跟誰在一條船上的?為個不相幹的人,損我們自己的利益,你腦子灌上屎了啊!”
潘士勳氣得想動手揍人,手都擡起來了,看王家美一臉害怕的抱頭躲開,又放了下來,氣道,“我不管你是怎麽跟你大舅說的,這事我不同意,我把醜話擱在前頭,你要是敢給我搞鬼,立馬卷鋪蓋滾蛋!”
☆、番外六
隔日,潘士勳尋到碎石廠和潘士聰對賬。
說來也是混亂,潘士勳和潘士聰同一個宗族,單看名字就知道是一個輩分,但潘士勳卻娶了潘士聰的外甥女,是跟着王家美喊舅舅,還是按着潘姓喊哥?
為了避免這個尴尬,潘士勳以往選擇避免喊關于潘士聰的任何稱呼,眼下潘士勳算是代表老潘家來跟潘士聰算賬的,他沒必要在潘士聰面前矮上一頭。
潘士勳挺直了腰背,雙手背後,直接喊了潘士聰的名字,“走,進去對賬。”
潘士聰一看來人并非潘兆科或潘士松,而是他名義上的外甥女婿,懸着的心頓時就放了下來,笑眯眯的跟潘士勳一前一後進了碎石場的看守室裏。
進去之後,潘士聰遞了根煙給潘士勳,想同他套近乎,并不拿賬本。
潘士勳不買賬,潘士聰想打馬虎眼,也得看看他潘士勳同不同意,現在若是庇護潘士聰,那坑害的可是他老潘家的利益。
去他娘的舅舅!
天王老子的賬也不買!
潘士勳不客氣道,“好了,對賬吧。”
潘士聰臉上的笑滞住,試探道,“士勳,家美沒跟你提?”
潘士勳不耐道,“別跟我啰嗦,我不想聽有的沒的,趕緊對了賬,回頭我好跟阿噠交差,還有,從明天起這裏你就不用過問了,我在這看着就成。”
潘士聰盯着潘士勳,似乎在判斷他說的話是真是假,顯然,潘士勳沒同他開玩笑。
潘士聰狠狠抽了兩口煙,把過濾嘴攆在腳下,扔了賬本在小方桌上,道,“看吧,都在這。”
潘士勳有幾斤幾兩,潘士聰還不清楚?他就不信了,潘士勳還能全看明白?
潘士勳确實不能全看明白,因為潘兆科前些時候住院的事,老潘家上下一心撲在了醫院那邊,碎石廠的事幾乎沒人過問。這賬本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上面記得亂七八糟,譬如昨天,賬上只記了車數,卻并未記錄多少噸,還有哪些人開小四輪運輸的,都沒有記。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潘士聰在鑽空子。
潘士勳火大問道,“昨天到底送出去幾卡車,幾小四輪?你直接記多少車,我怎麽知道是卡車送的,還是小四輪送的?”
潘士聰裝胡塗,“忘記了。”
潘士勳啪一聲合上賬本,不客氣道,“你當這樣我就沒法子了是吧,大不了我把廠上人都召集到一塊,挨個對,我還就不信了,他們就不記自己賬?”
潘士勳這點倒是說對了,但凡在碎石廠拉運石頭子的,他們都會自己再記一次賬,為的就是防止最後核算時給自己少算錢。
雖然挨個對賬麻煩了些,但這樣是能揪出潘士聰中飽私囊了多少最好的法子。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潘士勳不再理會潘士聰,果真挨個對賬了起來,潘士聰眼看着潘士勳這個胡塗蛋突然開竅似的較真起來,不由得冒冷汗,碎石廠的器械是老潘家的,但石頭子是潘家村共有財産,潘士聰中飽私囊的錢等于是在從潘家村所有人身上扣。
要是給潘家村人知道,那還得了?
別說錢要如數歸還了,連他潘家村書記的位置都坐不穩當!
半個月之後的某天,在碎石廠幹活的所有潘家村男人找上了潘士聰的家門...
八八年年末的農村黨支部換屆選舉上,潘士聰很顯然是沒機會再當他的農村政治家了,他過往的種種劣跡,足以讓潘家村的莊稼人們提到他就是滿臉厭惡。
竟然敢坑害潘家村所有人的利益,這種敗類憑啥還讓他再繼續領導潘家村?!
這個時代的農村黨支部換屆選舉和二十年之後有些差異,這個時代還是以廣泛征求黨內外群衆的意見和建議為主,提出黨支委初步候選人,然後由黨支部開會研究确定候選人預備人員,報上級黨委審批,黨委審批後,方可召開黨員大會進行選舉産生。
說白了,誰想當潘家村書記,首先得要得到村裏人的廣泛支持與認可。王大壯率先提了潘兆科,二麻子贊同,潘老五樂見其成...
一個主事的莊稼漢就代表了全家人的意見,村裏除卻極個別看潘兆科不爽的,大都把票投給了潘兆科,為啥都投潘兆科?當初是他想的法子領村裏人致富,這一票不投給他還能再投給誰?
八八年到**年,潘兆科完全沒想到是他時來運轉的年頭,年末,潘兆科暈暈乎乎的竟然成了潘家村新任書記,平日但凡跟潘兆科要好的,現在見了面都要戲稱一聲,“兆科書記。”
人生啊,轉折就是這麽快!
歲尾,潘士堯領全家從縣城回來過年,潘士雲放了寒假...
二十三祭竈之後,潘兆科請二麻子過來宰了家裏的一頭豬,分送親朋之後,剩下的就留着自家過年吃,加上老頭子潘恒春還有張家外公,老潘家算是四世同堂了。
熱熱鬧鬧的過了一個祥和年,潘兆科做了個決定,趁四個兒子一個閨女都在,他要把家分了,以後讓這幫孩子自己折騰去!
潘兆科心知自己不是做買賣的料,但他敢放手讓兒子們自己去幹,幹好幹壞了都是他們自己的能耐,他啊,和張學蘭等着享福就成!
不對,現在他可是潘家村的書記,村裏大小事宜他都得管,還得經常開會,瞎忙活的日子多着呢!
年初一不宜動幹戈,不宜争吵,年初二起要走親訪友,也沒時間,直到年初五吃完破五飯,潘兆科才把所有子女喊到了面前,商量分家産的事。
除卻窯廠和碎石廠,劉鐵柱的施工隊還有潘兆科三成的份,至于手裏的閑錢,潘兆科不準備分給任何一個人,就留着他和張學蘭養老,他還有小兒子和閨女沒辦事呢,到時候都得花錢...
較真算起來,劉鐵柱的施工隊潘兆科掙的錢最少,潘兆科在心裏有了初步打算,窯廠兩個兒子平攤,碎石廠也是兩個兒子平攤,至于劉鐵柱施工隊占的分子就留給他閨女算了。
潘兆科讓四個兒子抓阄,抓到什麽就分什麽。
結果是潘士堯和潘士勳分碎石廠,潘士松和潘士告分窯廠。
這個結果多少讓秀英不痛快,老二兩口子可不是什麽善茬,秀英打心裏不想讓潘士堯跟他們合夥,如果可以,她倒是想讓她男人跟老三合夥。
不止秀英不痛快,王家美也不舒坦,比起跟潘士堯這個精明人合夥,她更想讓潘士勳領潘士告幹,潘士告這個蘿蔔頭初中都還沒上,最好糊弄,若是跟潘士告合夥了,那碎石廠還不就等于是他兩口之的囊中之物。
這兩女人心裏的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響,姚祺妹就沒太多想法了,她男人潘士松能分到窯廠最好,只要不是跟老二合夥,老大和老四任誰都一樣,老四就算現在還小,他們兩口子拉扯他一把也是應該的。
王家美問出了心裏話,“阿噠,能想跟誰一塊幹就跟誰一塊嗎?”
言下之意就是十分不想跟老大合夥了。
他們不想合夥,潘士堯兩口子意見還大着呢,秀英當即道,“老三,你跟你大哥一塊幹呗。”
潘兆科覺得現在分的最合适,潘兆科自認還算是個能看準人的,若是讓老四跟着老二,那還不得被啃得骨頭渣都不剩,老三的為人潘兆科信得過,讓老四跟着他,潘兆科再放心不過,至于老大和老二,誰都不是能吃虧的人,合一塊幹那更好,有一方的牽制,任誰都不能出幺蛾子。
思及此,潘兆科直接回絕道,“抓到什麽是什麽,誰不想幹,我全收回來!”
這下好了,任誰也不敢再吭聲。
還剩下劉鐵柱施工隊占的份子,潘兆科道,“這個就留給士雲吧。”
哪知潘兆科話音剛落,就遭到了張學蘭的強烈反對,“不成,留給我都不能給士雲。”
開什麽玩笑,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潘士雲早晚要嫁出去,供她上大學已經仁至義盡了,現在還要倒貼錢給她,說什麽張學蘭都不能答應這事。
張學蘭這人心直口快慣了,她想什麽就說什麽,絲毫沒考慮到她把話說這麽直白,潘士雲心裏有多不痛快。
潘兆科一看這陣仗,忙打住了話,和稀泥道,“那這事以後再說,士雲還在上着學,等她畢業了再說。”
四下無人時,潘兆科不免要試圖說服張學蘭,“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又不是把錢給別人,權當是給士雲備了份嫁妝,當着孩子的面,你說話也注意些。”
張學蘭不痛快道,“你給了士雲就等于把錢給了別人,遠的不說,張家那窮小子可是在等着呢,讓他白占了這個便宜,還不抵把錢給我收着,我不嫌錢多!”
張學蘭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潘兆科還能怎麽說,只能把這事給擱置了。
只是潘兆科到底是開了口的,說好給潘士雲一塊肥肉,可就快到嘴的肥肉又給收了回去,潘士雲能不耿耿于懷?別人撇開不談,潘士雲第一個不痛快的人就是張學蘭。
**年夏,潘士雲大學畢業了,畢業之後潘士雲被分配到了本市的一中教數學,張欽銘比她晚上兩年大學,還在省城讀大二,讀得是土木工程,因為潘士雲工作在異地,小年輕兩不得不來回跑,汽車票、火車票不覺就累積了厚厚一疊。
九一年夏,張欽銘畢業之後分配到東北某央企,但考慮到潘士雲工作的問題,張欽銘沒去報導,因為時下機會多,張欽銘有足夠的信心,哪怕他不分配的單位,也能找到順心的工作,譬如他的恩師,還在等着他加入他的團隊...
不管怎麽說,張欽銘為了潘士雲放棄工作,足以讓潘士雲更加堅定非他不嫁的心,這年夏,潘士雲正式向家裏人提出要跟張欽銘結婚的事。
☆、番外七
潘士雲和張欽銘的事,老潘家人基本上或多或少知道,只是潘士雲還沒有當着所有人的面正式提,不過我們的潘兆科還不知道這個情況。
因為之前給潘士雲出主意的一直是潘陽。
冷不丁聽見閨女說要和誰誰誰結婚,潘兆科久久反應不過來,沒給個準話。
潘士雲以為潘兆科這是不答應,面帶急色,道,“阿噠,之前我們說好的呀,你說等欽銘畢業就同意我們結婚。”
潘兆科張張嘴,終是忍不住失聲笑道,“找個時間把你談的對象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吧,至少得讓家裏人都見見,不然你讓我瞎答應什麽。”
潘士雲舒了一口氣,這才帶了笑,哎了一聲,道,“欽銘的工作這幾天就能定下來,等他定下來之後我就把他帶來給你們看看。”
晚上臨睡前,潘兆科問張學蘭,“張家那小子,你見過嗎?怎麽樣?”
張學蘭見倒是見過,談不上對他有多好印象,道,“就那樣吧,窮酸樣,也不知道到底是圖錢還是真對我們士雲好。”
說到這,張學蘭忍不住埋怨潘兆科道,“不是我說你,你有時候嘴太快了,這麽早就應允分給士雲家産做什麽?萬一士雲再跟你一樣缺心眼,把這事跟張家小子說了,誰知道他會打什麽主意,畢竟人心隔肚皮,其實依我的意思,我們就該先別提這事,更不能提給士雲備嫁妝,省得張家小子打歪主意。”
張學蘭顧慮的也不是沒道理,畢竟無論什麽年代,總有存僥幸心理想吃軟飯的男人,尤其是家裏越窮,更加會逮住一切機會脫貧,要真是對潘士雲好那還行,要是圖老潘家的錢,那可真是要吃大虧了。
不過潘兆科又有另一種看法,安撫張學蘭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張家小子真想圖什麽,我們攔也攔不住。”
張學蘭一聽這麽說,想想也是,嘆了口氣道,“唉,我也管不了,你閨女向來跟你親,我講什麽話她都當耳旁風,跟我要害了她似的。”
潘兆科道,“你啊,就是有時候說話太直,閨女聽了之後心裏肯定不舒坦。”
張學蘭哼了哼沒吱聲。
潘兆科和張學蘭老兩口絮絮叨叨說着潘士雲的婚事,房間不隔音,潘士雲睡在西頭間隐隐能聽見老兩口的談話聲,一時半會也睡不着,側身而卧,腦子裏想的是她跟張欽銘這四年來的點滴,混混沌沌想了許久,才迷糊着。
因為要上班的緣故,潘士雲在家過了一夜,第二天就回了市裏,她現在住的是單位分的職工宿舍樓,雙人間,不過她的舍友是本市人,基本不在宿舍住。
潘士雲到市區時已經是中午了,在宿舍公用的廚房裏下了碗面條,随便吃了幾口,又匆匆去單位給張欽銘打了個電話,告訴張欽銘下周末回來一趟。
張欽銘在省城找了工作,他不是沒考慮過和潘士雲在一個市,只是地級市合适的工作實在太少,沒什麽發展機會,加上張欽銘原先的師傅向他投來了橄榄枝,張欽銘最終還是選擇留在省城工作。
對張欽銘這個選擇潘士雲無條件支持,在潘士雲看來,比起張欽銘去東北工作,省城已經離她很近了,做人不能太自私,張欽銘已經為她放棄了一個好機會,她不能再要求他再放棄現在這個工作,潘士雲想過了,等他們結了婚,她可以把現有的工作辭退,再去省城...
周末的張欽銘從省城坐夜裏火車,次日清早到了市裏,潘士雲知道他回來,一大早去菜市買了菜肉,宿舍樓公用廚房的爐子一大早就被潘士雲占用了,鍋裏咕咕煮着肉,彌漫着誘人的香味。
九點多時,張欽銘提着大包小裹到了潘士雲宿舍,有從省城給潘士雲買的連衣裙和涼鞋,還有去老潘家準備的禮。
對于張欽銘這個窮小子來說,買這些幾乎花光了他前面的所有積蓄,這月剩下的日子估計得靠他師傅先接濟了...
廚房裏的肉還在煮着,潘士雲不管了,把張欽銘拉到她宿舍裏,張欽銘把買給潘士雲的連衣裙和涼鞋拿出來,連衣裙是白底藍碎花的,涼鞋是白色镂空的,潘士雲皮膚白,張欽銘當時一眼就看中了,他确信會很适合潘士雲。
宿舍裏安安靜靜的,張欽銘坐在潘士雲的單人木板床上,笑道,“不試試看?”
試試?
潘士雲丢個了白眼給張欽銘,他在這兒,她怎麽試衣裳。
潘士雲還是挺保守的女人,盡管她和張欽銘相處了四年之久,但兩人一直發乎情止乎禮,潘士雲是守着她的底線,張欽銘選擇尊重他喜歡的姑娘。
鍋裏的肉煮了一上午,潘士雲撈出來切了,倒上醬油和糖,做了一碗紅燒肉,又切了黃瓜,配着雞蛋炒了一盤。
潘士雲炒菜,張欽銘就負責淘米焖米飯,中午小年輕兩個在潘士雲宿舍吃了飯,洗了碗筷之後,打乘下午的班車回了鄉裏。
臨回來前,潘士雲把張欽銘攆了出去,換上他幫她買的連衣裙和涼鞋,照照鏡子看,滿臉的幸福之色。
老潘家在今年年初已經按上了電話,臨回家前,潘士雲已經打電話告知了家裏,盡管張學蘭不太喜歡這個窮女婿,但處于禮貌,還是準備了豐盛的晚飯。
快傍晚時,潘士雲和張欽銘到了家,因為新女婿上門,潘士雲的幾個兄弟以及家眷都在,加上家裏四個長輩,老老少少十幾口人,這陣仗,張欽銘有點緊張,手心都出了一層薄汗。
似是察覺到張欽銘的緊張,潘士雲遞給他一個鼓勵式微笑,然後朝潘兆科看去,眼含乞求。
潘兆科笑呵呵的招呼張欽銘進堂屋坐,“來就來了,還帶東西做什麽,太客氣啦。”
張欽銘把拎來的煙酒還有吃食都擱在了八仙桌上,像響應領導一般,正色道,“一點薄禮,應該的。”
老潘家的男人們都在堂屋,以張學蘭為首的女人們都在廚房準備晚飯,姚祺妹蹲在壓井口洗菜,潘士雲過去幫她洗。
姚祺妹朝潘士雲豎了個大拇指,贊許道,“大姐你眼光不錯。”
潘士雲頓時就笑了。
姚祺妹又打量了潘士雲身上的連衣裙,道,“真漂亮,哪買的?”
潘士雲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話語間掩飾不住的甜蜜,“他從省城給我買的。”
姚祺妹咂舌,“姐夫對你真好,不過也就結婚前能這樣了,婚前的女人是個寶,婚後就是個草,等再生了孩子,就淪成老媽子了。”
潘士雲噗嗤一聲樂了,“瞧你這話說的,怨氣太深,怎麽啦,士松欺負你了?”
說曹操曹操到,正好讓潘士松聽見了姚祺妹的話,伸手拍了姚祺妹的腦瓜子,潘士松道,“姐你別聽她胡扯,我才是被蹂躏的那一個,白天幹活累死累活,晚上還得伺候...”
姚祺妹突然紅了臉,手上抄了水往潘士松臉上潑,“你在大姐面前渾說什麽吶。”
潘士松死不要臉的笑,轉而問潘士雲道,“姐,他能不能喝?晚上我要跟他好好喝一杯。”
潘士雲忙道,“你少跟他喝點,他喝不了多少,別欺負他。”
潘士松連喲了兩聲,道,“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我還不能喝呢!”
說完,不再搭理這姑姐弟媳兩個,去雜貨鋪拎了兩瓶度數最高的白酒,雖說張欽銘今天也送了酒,但潘兆科不準潘士松開,說要留着他自己慢慢喝。
潘士松一聽他阿噠這麽說,心裏就有底了,這門親事基本上也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所以潘士松才要敞開了跟張欽銘喝酒,不然潘士松哪敢亂來。
這晚,除卻在縣城的潘士堯,潘士雲的兄弟幾個輪流上陣,把張欽銘灌得爛醉如泥,其實潘家兄弟幾個這麽做,也是得了潘兆科默認的。
俗話說酒品看人品,潘兆科就是要看看張欽銘喝醉之後怎麽樣,才能決定要不要把閨女嫁給他。
農村新女婿上門,喝醉酒的不乏當衆耍酒瘋,說狂話,甚至當着女方婆家人的面對女方吆五喝六,張欽銘但凡有以上幾點的任意一點,潘兆科都不能同意這麽親事。
令潘兆科滿意的是,張欽銘喝醉之後,一頭栽在八仙桌上不言不語,沒有當衆失态。
男人們都懂這層意思,女人們少不得要埋怨幾句,人家剛上門就把人灌醉,整得跟欺負人似的。
張學蘭照着潘士松的後背就是兩巴掌,罵道,“就數你嗓門最大,最起勁,現在好了,把人整醉了,你給我把人擡到張家村去。”
張學蘭話音剛落,潘兆科就道,“家裏又不是住不下,還送他回去做什麽!”
說着,潘兆科對潘士雲道,“士雲,把你床收拾收拾,讓欽銘在睡一晚,你去小告新房那兒将就一晚。”
看看,才喝一頓酒而已,就從張家小子改成欽銘了,張學蘭斜眼瞅着她男人,懶得管,愛睡哪兒就睡哪兒吧!
☆、番外完
張欽銘這一覺睡到次日天大亮,等他醒來時,老潘家人大都起來了,潘士雲也從西邊家來了。
昨晚喝到斷片,張欽銘生怕自己頭一回醉酒就在老丈人和幾個小舅子面前失态,好在老丈人臉上沒什麽不滿之色,還主動招呼他去洗漱吃早飯。
張欽銘多少放心了些,但還是在潘士雲給他打洗臉水時,偷偷問她,“我昨晚,沒做什麽過分的事吧?”
潘士雲道,“做了,又吵又鬧,把我阿噠臉都給氣綠了。”
張欽銘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再轉念一想,覺得肯定不是那樣,如果他真大吵大鬧,估計今早就是在大馬路上醒了...
潘士雲噗嗤一聲樂了出來,笑道,“看把你吓的,騙你的,沒事啦。”
張欽銘撓撓頭,也跟着笑了,“士雲,我都來你家了,中午,我們中午幹脆再去我家一趟吧,帶你去看看我阿爺我奶。”
潘士雲甩了手上的水,點頭道,“醜媳婦總要見公婆,我跟我阿噠娘說一聲,我們中午就去吧。”
小年輕兩的親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潘兆科沒道理不同意,還不忘提醒,“趁今天逢集,去集市上買點東西拎過去,你也是的,既然要去,怎麽不在市裏提前買點東西,集市上也沒什麽好東西呀,你看看人家欽銘,準備的多得當!”
聽潘兆科這麽說,張欽銘忙道,“不怪士雲,怪我,沒早點跟士雲商量好。”
潘兆科笑眯眯的,不吱聲了。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到了老潘家這裏,是老丈人越看越歡喜。
小子不錯,踏實又穩重,講話待人也不錯,最重要是酒品沒問題,至于家裏窮不窮,那都不在考慮範圍內了,只要閨女喜歡就成,大不了兩人結婚時,他多貼點錢進去。
中午,兩小年輕轉戰到張家村,比起老潘家十幾口人,張家人就少太多了,只有張欽銘他阿爺和奶奶,都是很熱情的老人。
尤其是張欽銘他奶奶,早就從張欽銘口中聽說過潘士雲,眼下見孫子終于把人帶回來了,張欽銘他奶奶樂得只見牙齒不見眼睛,拉着潘士雲的手一個勁唠嗑,最後還是張欽銘他阿爺提醒老太婆該做晌飯了,老太婆才一拍大腿,趕忙指揮道,“欽銘,去買菜了嗎,趕緊的!”
張欽銘他阿爺沒好聲道,“指望你那記性,還能幹什麽!我早買好了!”
本來潘士雲還有點緊張,現在頓時輕松了不少,主動幫老太婆做飯。
張欽銘領一個大姑娘家來,左鄰右舍可都看見了,趕着吃飯的點,婦女們端着飯碗過來串門子,最主要是想看看張欽銘媳婦長啥樣!
以往村裏人都不看好張欽銘,窮小子一個,有沒個爹娘,戶上戶下的姑娘哪個願意嫁給他吶,現在可倒好,考上大學吃商品糧了不說,還領回來個這麽俊的姑娘!
有人認出潘士雲了,訝道,“姑娘你是潘兆科的閨女吧?”
這麽多人來圍觀她,潘士雲有點不好意思了,抿嘴笑着點頭,“潘兆科是我阿噠。”
婦女們又不免唏噓,張欽銘這小子是走了什麽狗.屎運,竟然把潘兆科的閨女追到手了,潘兆科可是鄉裏有名的土財主吶!
有羨慕的,當然也有心裏不是滋味的,開玩笑一般問潘士雲,“姑娘,你跟欽銘結婚,你阿噠得給不少嫁妝吧,欽銘有福氣了,啥也不用準備!”
這話不止潘士雲聽着不舒坦,張欽銘又能痛快到哪裏,任誰都不喜歡被人看成吃軟飯的。
不過好賴是個喜慶日子,跟人家翻臉也不好。
潘士雲轉轉眼珠子道,“我阿噠要給我,但欽銘沒讓我要,我和欽銘都有工作,明明能過得很好,還要父母給錢做什麽?我們又不是寄生蟲,只會啃老。”
潘士雲這番話說的,讓張欽銘他阿爺奶奶心裏舒坦極了,原本二老也擔心潘士雲瞧不起他們家窮,現在聽潘士雲這麽說,再看潘士雲時,那就更喜歡了。
既然兩家人都沒意見,這門親事也就該提上日程了,只是還有兩個重要的事沒解決,兩人的工作和住房問題。
就算潘士雲能為了張欽銘放棄現有工作,去省城重新找一個,那住房呢?總不能結婚了還擠在張欽銘單位的宿舍裏吧?
潘兆科倒還好,全看潘士雲,潘士雲要是願意跟着張欽銘住職工宿舍,潘兆科倒也沒意見,實在不行,出錢給他們買個房也成。
張學蘭意見就大了,直接對潘士雲道,“至少得有個房子,哪怕在家有三間平房,三間瓦房都成,總不能連個象樣的結婚地方都沒有吧!”
張欽銘也就今年才工作,手裏哪裏能有那麽多錢把家裏的房子翻蓋了,就更別提在省城買房了,一時半會都實現不了。
潘士雲跟張學蘭犟嘴,“我住宿舍我樂意,土坯草房我也不嫌棄!”
潘士雲這番話,可把張學蘭氣得夠嗆,張學蘭扪心自問,她不指望從閨女身上撈到什麽好處,可也不想自己閨女嫁個人,要什麽沒什麽,嫁過去盡是受罪!
五十多歲的潘兆科能體會張學蘭的心情,可二十多歲的潘士雲至少得幾十年後才能回味過來張學蘭這番話的意思。
可惜眼下的潘士雲不能理解,總覺得張學蘭是在跟她唱反調,是跟她作對,是看她不順眼。
張學蘭不準她幹的,她就偏要幹!
因為結婚的事,母女兩個一度鬧得僵硬,不止兒大不由娘,女大也不中留,鬧到最後妥協的還是張學蘭,雖然退步的事她,但嘴上也不會說好聽話,“到時候你後悔,可別回來跟我哭!”
潘士雲也很固執,“你放心,我跟誰哭都不會在你面前掉一個豆。”
潘士雲最終還是跟張欽銘結了婚,酒席就在張欽銘家的土坯房裏辦的,辦完酒席之後,兩人就回省城上了班。
潘士雲在省城重新找了份工作,還是幹她的老本行,在實驗中學教初一數學,潘士雲他們也有職工宿舍,不過已婚人士潘士雲還是選擇跟張欽銘擠在他的單人宿舍裏。
憑良心講,張欽銘他們職工宿舍條件算是相對較好的,雖然面積小了點,但至少是他們兩人的小窩,兩個年輕人白天奔波于工作崗位,晚上下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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