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屈辱

刺骨的冰水中，葉青城已被吓得魂飛魄散。

那雙仿佛魔鬼眼睛般的可怕雙目，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擡起來了。繼而，一朵朵巴掌大的火焰，綻開在上面布滿碎冰的水面上，似乎是那個從熔岩中出來的可怕火魔，奔跑在這汪野池上面。

少頃，葉青城窒息得眼前發黑，不得不從水面上冒出頭來。

前方是一道道熔岩從山上流下，碎冰水面上殘留着一朵朵火焰爪印，那頭體型猶如猛虎般的火獸，已無聲地消失了。

繼而，葉青城狼狽地從冰池中爬出來，渾身已濕透。他嘔了幾口冰水，被凍得直打哆嗦。在驚惶之中，他順着寒風慌亂地向自己的山洞蹒跚走去。

兩個多時辰後，待他回鳳嘴山洞中時，篝火已幾乎熄滅，而他的頭發、眉毛、驢皮襖上都結滿了碎冰。同時，他的肚子傳來一陣陣饑餓的鳴叫聲。

可是，他腦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處于噩夢中，他脫去身上的濕襖子，喝了幾口熱水，給篝火添加一些柴火，便依靠在一堆幹柴邊昏昏睡着了……

翌日，清晨。

明麗的陽光普照大地，山腰上的一片幹枯的茅草，在輕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

當葉青城睜開眼後，發現面前的篝火只剩下一堆灰燼，正飄散着袅袅輕煙。他口幹舌燥，皮膚熱得燙人，身體卻冷得直打哆嗦。

他腦袋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身體酸痛無力，用悶悶的聲音，自語道：“還是染了風寒。”

風寒，不算大病，可是對他這樣的處境來說，卻是可以危急性命的。這個山洞、一把布滿裂痕的古劍、幾件舊袍子、一堆篝火、一只銅壺就是他全部的家當了，他連一個銅子都沒有。

他買不起任何草藥，除了開水，他什麽都沒有。

他拿了幾根木柴，丢到即将熄滅的篝火灰燼上去，吹了幾下，将篝火重新引燃，然後他拿着銅壺，喝了一口熱水，覺得體身舒服一點。可是，饑餓卻不失時機地襲來，令他肚鳴如鼓。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狂傲的笑聲。

“哈哈，這窮鄉僻壤的，竟然還有這樣的奇觀？！”

聞聲，葉青城不由皺起眉頭，這是一個最令他憎惡的人的聲音。那個家夥在幾個月前，強行霸占了他家的院子，把他逼到了如今的窘境。

繼而，一個穿着羊皮袍子的老頭，從山頭上走下來，走進了山洞。

“姜鎮長。”葉青城疲憊地望着走進來的圓腦袋的老頭。

“呵呵，小城啊。”姜鎮長走進山洞後，伸手示意葉青城不要起來，道：“看你氣色不對呀？”

接着，一名穿着熊皮袍子的壯漢，也走了進來。他背着一柄青鞘長劍，腰間束縛着一條蟒皮帶子，左眼上有一條舊疤，沒有左眼球，倒是有一顆赤色的寶石取而代之。他腦袋後面有一條粗辮子，鼻孔寬大如牛鼻子，一臉橫肉，面目跋扈。

此人是一個流浪武者，號稱赤目虎，一直以馴獸師身份自居，擁有一副強悍的體魄，行事霸道、嚣張。人們在背地裏，常以獨眼狗稱呼他。

幾個月前，他流浪到這裏，見這裏民風純樸、百姓善良，便在此霸占了葉家院子，在鎮中作威作福，令人極為憎惡。

赤目虎的背後，跟着一頭騾子大小的惡犬。那頭惡犬渾身長滿暗紅色的短毛，尾巴是漆黑的，腦袋與身上布滿傷疤，也瞎了一只眼睛。它的獠牙是青黑色的，嘴奇臭無比，唾液中暗藏着毒液，是一頭兇悍的惡獸，發起怒來，連最強壯的山熊都可以獵殺。

葉青城跟随他爹學了一些葉家劍法，本不怕赤目虎。可是，他卻忌憚這頭惡犬。

因為，他在《馴獸秘典》中查到，這頭惡犬叫黑尾赤靈犬，是一階兇獸。一階兇獸的威力，相當于一位聲震八方的大武師。而他爹在生前，也只是一名大武師。

赤目虎擁有了這頭惡犬，在這窮山溝中，足以作威作福一輩子了。

見赤目虎進來，葉青城緊了一下袍子，挺直腰板盤坐在篝火前，臉色沉了下去，什麽話都沒有說。

“小鬼。”赤目虎鄙夷地打量山洞中的環境，然後睨視着葉青城，道：“昨夜，北山頭發生了什麽？”

“不知道。”葉青城沉聲說道。

“呵呵，可能是冬雷，把山給點着了。”姜鎮長圓滑地笑道。

“一道雷電能把山燒成那樣子？”赤目虎說道。

“姜鎮長，我這山洞太寒酸，還請帶着您的‘貴客’移步出去。”葉青城說道。他爹在的時候，姜鎮長百般谄媚讨好，現在又對赤目虎百般谄媚，令他同樣厭惡至極。

姜鎮長臉上抹過一道尴尬神色，擡頭看了赤目虎一眼。

“院子已被你搶了，難道連這個山洞也要奪去？”葉青城頭也不擡地對赤目虎說道。

“哼。”赤目虎擡腳踢飛放在篝火上的舊銅壺，俯視着葉青城說道：“小鬼，你也不小了，難道不知道我來的目的？”

“我葉家劍法只有口訣，沒有劍籍！”葉青城說道。

說話間，一陣股饑餓的肚鳴聲，從葉青城腹中傳出。

赤目虎露出一抹鄙夷的笑容，半蹲到葉青城面前，引誘道：“小鬼，告訴我《葉家十三劍》口訣，我就把院子還給你。現在，你又病又餓，沒有一個像樣的地方遮蔽風避雨，都快瘦得成骨架子了，不覺得難過嗎？”

葉青城什麽話都沒有，暗中用一只手死死地壓住腹部，不讓肚子再叫。

沉默片刻，赤目虎直起身來，道：“老子看你能硬扛到什麽時候？！”

說着，他轉身走出山洞。

“哎。”姜鎮長故裝心痛地嘆息道：“孩子，你這又何苦呢？”

葉青城低着頭，看着面前的篝火，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們離開，什麽話都沒有說。

姜鎮長搖一下頭，急忙跟上赤目虎的腳步。

最後，那頭滿嘴惡臭的黑尾赤靈犬，聳動一下鼻子，圍繞着葉青城嗅了嗅，然後，它翹起一條腿，對準篝火撒了一泡腥臭的尿，便懶洋洋地離開了。

外面陽光下，吹拂的山風中，是一片茅草葉子的沙沙響聲。山洞內，是一股令人作嘔的尿騷味。

葉青城保持着挺直的坐姿，雙拳死死地握着，低頭看着被澆滅一半的篝火，淚水無聲地從他臉頰流下。

他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卻落得如此窘迫的境地。他夢想着成為武士，可是，他爹卻死了，現在，他甚至都不能将他爹的骨灰盒放到葉家的祖祠中。後來，那名神秘老者救了他，他又夢想成為一名比武士還高貴的馴獸師。結果，那位老者卻一去不複返。

如今，他迷茫了。

沉默良久，他将整堆篝火澆滅，然後把灰燼移出山洞，最後重新點了一堆火，将銅壺放到裝滿水放上去，便依靠在篝火邊睡去了……

迷迷糊糊間，他發現火焰逐漸熄滅，可是，他身體乏軟無力，無心為篝火添柴，只能任火焰越燃越弱。

突然，在這孤寂的山洞中，出現了奇異的一幕。

只見，一只陌生的、可愛的小野貓，叼着一條一尺長的剛捕捉到的魚，走進了山洞。

這只小野貓，身體不足兩尺長，長着一身斑駁着的黃毛，尾巴很短、耳朵很尖。是一只幼小的野貓，就像是七八歲的小孩子一樣。它擁有一雙琥珀般的雙眼，瞳孔呈漆黑色。它短短的尾巴，高高地翹起。

一般來說，這種幼小的野獸，是非常怕人的。可是，它走進這陌生的山洞，卻像走在自家一樣，毫無生怯感。

葉青城用迷糊的目光，好奇地與這個小貓對視一眼，然後，他将目光轉移到它嘴中的魚上。

接下來，他驚奇地發現，這只陌生的小家夥不僅奇特不怕人，還非常聰明。

小野貓将叼在嘴中的魚放下，看了一眼只剩下赤色灰燼的篝火，然後叼起幾根枯樹枝，放到即将熄滅的篝火上。沒一會，篝火重新燃燒起來，它便将魚叼着，放到篝火上。

這一系動作，就像是一個懂事的小孩子，在自家的鍋竈前搗鼓着做飯一樣。

待魚被放到火上，它便安靜在蹲坐在篝火邊上，用期待的目光，盯着被燒烤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