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灌灌們并沒有睡覺,它們正在熬夜刨地找蟲子吃。
黑夜并沒有點燈,只有溫柔的月光落在地上,幾百只斑鸠模樣的灌灌安靜地啄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土松得可以,連邊上的樹根都清晰可見,場景說不出的詭異。灌灌大多都很安靜,偶爾有幾個發出聲音的,也只是尋常的斥聲,就是“咻”、“呸”、“噗”、“切”之類的單音。
這只雌灌灌果然是變異的。
滄玉看着它們辛勞地工作着,忽然幽幽道:“春歌,你站在這裏,可有覺得天高三尺?”
“啊?”春歌擡頭看了看,說道,“九重天不就那麽高嗎?怎麽天宮那群終于想着搬家了嗎?你怎麽知道的,今天的月神沒有看起來更圓啊。”
無人接梗的寂寞誰能懂。
滄玉搖了搖頭,平靜道:“罷了,你去跟灌灌族長談一談吧,我不去了。”
他想了想,又把灌灌鳥喙上的繩子拿了下來,這是去談判的,又不是去威脅的,太失禮了不太好。
雖說春歌跟提着個野雞一樣的姿勢已經足夠不雅觀了。
春歌“哦”了一聲,她覺得滄玉失魂症之後就變了好多,有時候好像開朗些了,也會笑了,有時候又好像離她們怪遠的。不過自從容丹那丫頭來了之後,他本也就跟丢了魂似的,老是心不在焉,現在反倒不怎麽提容丹了,心裏總是為了青丘好,這點又回來了,倒是好事。
難怪人間的話本裏總寫失魂症會促成好事,原來不是沒有道理的。
灌灌的族長是一只很胖的灌灌,叫聲聽起來很萌,像是撒嬌,可能是只魔都小男鳥。滄玉的視線不受阻礙,見他們談得正興起,便四下打量,發現樹邊有只灌灌縮了縮身體,好像消失了。
只是天太暗,加上這事跟他又沒關系,倒也沒在意。
滄玉站得遠遠的,收回目光,看春歌跟他狐同鳥講了半天,然後又把那只會國罵的灌灌鳥提了回來。
“沒問題?”
“沒問題。”春歌平靜道,“他們說這只灌灌鳥很會罵人,族裏沒有鳥罵得過,而且太能吃了,化形也只能化一半,早就不想要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想吃她的妖族,既然狐族接了,就白送給狐族當夜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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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族鳥抛棄的雌灌灌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高高仰着頭。
滄玉聞言略生憐憫之情,便輕聲問她:“你還好嗎?”
“你不吃我,我不就挺好的嗎?”雌灌灌悶悶不樂道,“反正我也早八百年就不想跟那群弱智同族待在一起了,天天就知道叫叫叫,一點追求都沒有,打架還沒我厲害,就知道整天罵娘罵娘,還罵來罵去都那幾句,罵人都不能罵得蕩氣回腸,活該一輩子小肚雞腸!”
春歌忍不住說道:“我突然能理解她的族長了。”
“這……”滄玉緩緩道,“我若不吃你,你要怎麽辦?”
雌灌灌“咦”了聲道:“那我當然是跟着你了,我不是被送給你了嗎?”她也很聰明,心想:反正那紅狐說了,你是吃果子的,既是吃素的狐貍,想來不會吃我。
滄玉差點又是一口老血。
灌灌怎麽就沒戕害成功同族,為民除害呢?
不管滄玉怎麽想,總之這只雌灌灌一副死鳥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算是黏上他了,春歌對她倒盡胃口,說是不想吃這麽嘴臭的灌灌,于是又将鍋丢了回來。滄玉本想借口男女授受不親,哪知這只灌灌說自己住在樹上就可以了,細思片刻,也實在沒有辦法,只好跟這只灌灌鳥約法三章,平日裏盡量謹言慎行,主要是慎言,若能不開口說話,最好是不要開口說話。
雌灌灌看了看春歌,又看了看滄玉,勉強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同意了。
看她這模樣,不能說話倒比被族人抛棄要更痛苦得多了。
既然已得了雙方族長的首肯,那麽這只雌灌灌便成功登記到了青丘狐族的戶口本上,記在滄玉名下,按照春歌的意思,是正好給滄玉做個侍女。
雌灌灌回去路上倒是安靜了許多,還與他們互通了姓名,她雖然總是臭着鳥臉,但名字倒起得恰好相反,喚作“倩娘”。
這一夜發生的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滄玉舊傷未愈,重明鳥當初給他身上留下了不少灼傷,時不時便發作起來,覺得四肢百骸都好似流過岩漿,倒也不是極痛,更像運動過度肌肉損傷的疲憊感,因而此刻只想回到自己的石床上好好休息一晚。
春歌半路就走了,說是要去好好教訓下赤水水。
滄玉不願意提着倩娘,倩娘則覺得自己能夠自食其力,因此展開翅膀,用兩只腳爪搖搖擺擺在地上跟着滄玉一溜煙跑了起來。
“今夜你要在何處休息?”快到家時,滄玉問她。
倩娘眼巴巴道:“我睡樹上就好了,只是沒有窩,看你屋裏有些東西,可以送我築巢嗎?”
“你要什麽?”滄玉對東西倒是看得很淡,主要是他這屋裏也的确沒什麽東西。
倩娘要了庭院裏的泥,兩張薄紙,還有不少植物,這些都是無傷大雅的小物,滄玉點了點頭,确認她只要這幾樣東西後,就毫不留情地關門睡覺去了。
這一覺便睡得好長,直到晌午日頭曬人,滄玉才堪堪睡醒,屋裏通光不錯,他臉皮都被曬得發燙,伸手去遮了遮臉上陽光,還要再賴會兒床,忽然聽見門外吵吵嚷嚷,不知道在鬧些什麽,響得他在屋中都能聽見。
滄玉披上外衣步行出去,将門一拉,卻見一個半人半鳥的女子坐在樹頭上,嘴裏叼着只肥嘟嘟的蟲子,庭院裏的土幾乎都被翻過了,只有中間行走的石子路得以幸免于難。
除此之外,她膝頭還擺着一整碟撕去翅膀的昆蟲與蚯蚓,看那盤子,好似是滄玉廚房裏的……
別想!
冷靜點!
滄玉,你可是個男人!你要控制住你自己。
“大長老!”
滄玉從蟲子的噩夢裏醒過神來,才發覺容丹端着藥碗被擋在門外,那女子雖一心吃着蟲子,但若容丹想要進來,便毫不猶豫伸出腳爪去阻攔她。
聯系前後,滄玉大概知道她是誰了,于是揉了揉太陽穴,故作平靜道:“……放她進來。”
倩娘這才放行。
作者有話要說:孵蛋這個事,不要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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