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四只小狐貍撞得生疼,皆是兩眼含淚,險些兒哭出聲來,又怕沒了男子漢氣概,便強忍着,用爪子掩着,細細叫喚了兩聲。

只有小紅狐滿地找頭,小爪子刨地,驚慌失措:“我頭還在不在,我頭呢?”

“還在。”滄玉笑着問道,“你們來我這兒做什麽?”

待這陣疼痛過去,小白狐貍才道:“我們尋到枚蛋,想送給大長老補身子。”

“你們不是賞月嗎?這蛋尋得好快。”滄玉躬身拾起那枚紅蛋,只覺得有幾分燙手,說是熟了,卻又隐隐約約感覺到那蛋中還有生機,奇道,“我還當是個水煮紅殼蛋,裏頭竟還活着,該不是什麽火鳥的蛋……吧。”

他心裏一咯噔,想到倩娘噴火的模樣,忙道:“你們從哪裏得來的?”

“噢,昨日有只灌灌與山魈打了起來,一邊吐火一邊吐水,那灌灌窩裏掉出來這枚蛋,所謂見者有份,啊不是,逃命有份兒,我們看它沒腳,就帶着它一起跑了。”小紅狐老老實實道,“不過它不知怎的,晚上還好,白日就越來越燙,這會兒還算是好的呢,早上簡直燙得像個火球。我們想着大長老傷還沒好,就送來給你養身體了。”

滄玉心道:“的确燙手,難怪倩娘禿了不少羽毛,就按這蛋的溫度來講,她沒燙禿皮都算是母子心有靈犀了。”

“好吧,你們倒也老實,随我進來吃些果子吧。”滄玉笑了笑,帶着這蛋進了屋,找個竹籃裝上,五只小狐貍高高興興地跑了進來,滿屋子亂竄,他們幾個天不怕地不怕,遞根筷子都敢順杆往上爬。等滄玉從廚房裏拿了山泉水跟野果出來時,梁上挂着兩只,燈盞腳趴着一只,自己被窩上躺了兩只,叫得都十分歡快。

五只狐崽見着食物來了,一躍而起,看那泉水清澈、花果鮮嫩,不覺口中流涎,齊齊撲上前來,圍着盤子拱成一團,翹起五個圓乎乎的小屁股,大尾巴搖來晃去,時不時誤傷友軍,也不管被抽打了幾下,只顧埋頭吃喝。

到底還是些孩子。

青丘并非沒有熟食,只不過這熟食跟美食的差別實在有些太大了,滄玉自己也沒有什麽手藝,久而久之就懶得費心,幹脆準備了許多果子在家中,之後倩娘來了,由于投誠緣故,又在院落裏種了幾棵小果樹,四處去尋更好吃的果子給滄玉,免得滄玉哪天餓急了把她給吃了。

防範于未然嘛。

滄玉托起這枚紅蛋仔仔細細觀瞧了一遍,尋常的蛋要是這麽燙,八成是熟了,可是這枚蛋卻還能感覺到一點生機。這麽熟還能活下來,估計是不能熟吃,而滄玉對吃毛雞蛋毫無興趣,更何況,這要真是倩娘的那枚蛋,留下來還給她,也算成鳥之美。

雖說滄玉不知道禽類對自己下的蛋是不是都有感情,但既然倩娘有了神智,想來也應該有人類的感情。

小狐崽們丢了顆火蛋,卻各個吃飽喝足,還打包了幾個果子當宵夜,塞在身上挂的小布包裏,頓時将不舍之情抛到九霄雲外去,高高興興地跟滄玉道別後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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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娘出外,直到半夜才憤憤不平地回來,滄玉等她半夜,見她臉上只有憤怒之色,卻無任何悲傷之情,不由得心中懷疑,就使了個神通将這蛋藏在袖中,老神在在地抄了手問她:“你原來已經婚配麽?”

“婚什麽配。”倩娘悻悻道,“老娘黃花大閨女一個,瞎說什麽呢?”

滄玉道:“可我聽你方才說丢了枚蛋。”

“是啊!”倩娘憤憤不平,“不知道哪來的殺才、小偷、混賬強盜!竟敢來偷我的蛋。那蛋可香了,我撿到它時饞得厲害,哪知道蛋殼堅硬,用火燒又燒不熟,就等着孵出來再吃,結果現在都沒了,也不知道落在哪個撿便宜的混球肚子裏。”

滄玉這才明白,登時哭笑不得,便從袖中拿出那枚蛋來,問道:“你丢得是不是這枚蛋?”

倩娘驚呼了一聲,才記得去看滄玉的臉色,便讪讪道:“是……是啊。我可不是背着你偷吃,只是沒想起來這茬。”

“這蛋命運委實曲折,既然吃不下,倒不如留他一命,你先孵着吧。”滄玉頓了頓,又笑道,“也算提前練習一番。”

這蛋在滄玉手中輕若無物,被一抛,便穩穩當當落在了倩娘的窩裏,而他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走進屋中去了。

倩娘卻是一陣膽戰心驚,飛到窩上左看右看了會兒這枚蛋,只見月光照在蛋上,殼身赤紅逐漸消退,竟顯得殼兒晶瑩剔透起來,蛋身愈發透明,中似凝着團猩紅色的火焰,紅至發黑,正一跳一跳,宛若人的心音。

那火焰簡直難以逼視,倩娘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雙眼一陣刺痛,急忙別過臉去不敢再看,用肚皮試了試蛋上的溫度,這才坐了下去,嘟嘟囔囔道:“怪狐養怪蛋,這滄玉平日吃素,動手就殺生,重明鳥都叫他打死了,這傷養這麽多天還不好,大家都是鳥,可別遷怒到我身上。我先瞞了他這蛋的事兒,現在他不吃,硬要我孵蛋,現在也不知道在上面折騰了什麽古怪,竟平白生出一股子邪火,我若不孵,八成是要找個由頭給我好看。我可不找死!”

這可真是以小肚雞腸度人君子之腹了。

這蛋到底不小,倩娘把它墊在肚皮下,搖搖擺擺好似不倒翁一般睡了一宿,天初亮時,就聞到一陣焦糊味,然後便是自己肚皮發燙的灼熱感,迷迷糊糊睜開眼來,低頭一瞧,只見陽光灑落,這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紅了起來。

倩娘下意識揮翅一掃,這蛋跌落在松軟的泥地上,已紅得像團火焰了。

“好險好險!”倩娘用翅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差點被這蛋暗算。”

不過縱然倩娘反應神速,她肚皮上仍舊焦了一塊,初時還不覺得,待到注意到後立刻疼得吱哇亂叫,她用鳥喙去戳了戳,疼得更厲害了,于是慘慘叫了兩聲,一時萎靡不振,連平日裏最愛的蟲子也沒了胃口,待在樹枝上直掉淚。

直到倩娘縮了縮身體,邁回窩裏,剛想坐下,卻聽得一聲脆響,爪子下的碟子嘩啦啦碎成了十來瓣。

“哇——!”

倩娘這才痛哭哀嚎了起來。

滄玉一夜好眠,被這慘叫聲驚醒,見着天明,急忙起床伴着這慘叫聲洗了把冷水臉,才出門看看情況。

屋外已沒了倩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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