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敏辣子(一)
過了臘月二十三,陸天放已經能吃固體食物了,也能做非劇烈運動了,汪思甜集合了他跟歐雲開,開着車到了公司,公司這邊因為是商住公寓,住家占了一半,年味兒已經很濃了,走在樓道裏時常能聞到各種鹵醬的味兒。
陸天放手插在兜裏抱怨,“找鐘點工來打掃就可以了嘛,非要自己來……”
“你家裏可以外包跟家政公司,由你媽統一結算,你既然說要出來自己開公司,還要讓你媽替你花保潔的錢,丢人不丢人?”按照汪思甜的想法,陸天放家裏都不應該請家政公司,家政公司每周來兩次,四個人清理半天就要拿走一大票的錢,可想想他們家的面積……還是算了吧。
“我媽的錢不就是我的錢嗎?”在陸天放眼裏,他媽的錢是他的錢,他爸的錢還是他的錢,早花晚花都是花,家政開銷毛毛雨中的毛毛雨。
汪思甜白了他一眼,“你說要做正規公司,正規核算的,你養傷,我一個人只辦了兩樁小案子,要不是不需要付房租,咱們現在已經破産了。”
“哦。”說到公司經營他也不是完全不懂,只不過……忘了……
歐雲開總聽他們說開公司,沒想到竟然真有一個像模像樣的辦公室在一間很豪華高檔的公寓樓,跟在他們身後默默的走着,忽然他一只手拽住陸天放一只手拽住汪思甜往旁邊一閃,他們這才看見從拐角處走過來一個情緒激動的女孩。
這女孩手裏握着手機跟握着手榴彈一樣,悶着頭就往裏面走,完全不顧差點被她撞到的三個人,陸天放和汪思甜面面相觑,他們倆個都不是八卦的人,耐何做了個八卦的生意,在來這兒的第二天就把樓裏的幾家公司幾家住戶摸了個大概,這樓裏住戶人口都挺簡單的,還有一些根本就沒在這兒住,公司不是化妝品公司就是外貿公司,除了自家和隔壁的婚介,真沒有能把一個人氣成這樣的買賣。
他們慢悠悠地走在這姑娘後面,果然看見這姑娘開了婚介所的門。
“氣成這樣八成是婚介所沒幫她找着婆家。”陸天放八卦地說道,他在家養病太久,出來了跟放風一樣,覺得什麽事都新鮮。
“有可能。”汪思甜對隔壁婚介印象不好,那個姓榮的太愛探頭探腦了,自家雖然也打聽鄰居,但目的只是為了了解個大概,不要惹麻煩,知道沒有太麻煩的鄰居就撩開手了,這個姓榮的卻是個八婆,因為陸天放受傷,她一個月就回了公司三次,回回那個姓榮的都能跟自己巧遇,旁敲側擊的問到底怎麽回事啊,公司是不是開不下去了啊,年輕人創業怎麽能三分鐘熱血呢,他們兩個是不是吵架了啊,公司到底有什麽業務啊。
汪思甜第一次還敷衍兩句,後來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了,這種人實在是煩人得很,最讨厭的是她誤會了汪思甜和陸天放的關系,整天在她面前灌戀愛雞湯,什麽女人最終的歸宿是婚姻,結婚是第二次投胎,對男人要溫柔體貼,要做男人事業上的推手,要貧賤不移之類的……
她還拐着彎的要汪思甜的微信號,說要給她看一些很有道理很感人的故事。汪思甜恨不得拿掃把把她打出去,卻也知道鄰居幫你成事不容易要壞你的事太容易了,只能躲。
這在她的仇家上門了,汪思甜連陸天放都有點顧不得了,把鑰匙扔給歐雲開,加快了腳步走到隔壁那裏看熱鬧。
闖進來的姑娘沒想給榮阿姨留臉,反而帶點故意的把門敞開了。
“你要當聖母你自己當,我說不管就不管,他是我爸,還是你哥呢,你不是說你們老榮家就這一條根嗎?不能斷嗎?你不是說他和那賤人是真愛嗎?那賤人帶着一家子吸血鬼吃我爸的喝我爸的,我爸癱了她跑了,想把鍋甩給我們,沒門!!我媽同意我也不同意!他敢回家,我敢把他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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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那是你爸!你摸着良心想想,他從小心疼你愛,他對不起你媽,可他把你養到五歲……”
呵呵呵呵……“呸!你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呢?你們幹得缺德事全世界都知道,嫌棄我不是帶把的,我媽生下我連口熱水都喝不下,我媽身體不好我沒奶喝,還是我姥姥養了只奶羊把我喂大的,你們當時可是說讓我喝米湯的!我奶奶給你兒子喂雞蛋,我多看了兩眼她就罵我臭不要臉小婊子,真以為我不記得啊?我媽現在那一身病是哪兒來的?我爸打我生下來就出去打工,賺得錢到離婚我媽都一分沒見着,養我到五歲!好大的臉!”
“你媽咋那麽能胡編呢!胡編亂造!造謠是要負法律責任的!”她又喃喃了什麽造謠啊,抹黑啊,沒有得事啊這樣的話,聲音裏卻透着心虛,後來又道,“不管怎麽樣那是你爸爸!早知道你會變成這樣當初你爸媽離婚的時候,我就不應該替你媽說話讓她把你帶走!”
“呸!你也不怕出去被天打五雷轟!你勸我爺爺奶奶的話我現在還記得呢!什麽我身體不好總吃藥花錢,說我不一定能養得活,說有我在我爸不好找對象!替我媽說話……呸!我爸後娶的那個呢?她生的兒子呢?”
“她……她……帶着你弟……”榮阿姨的聲音裏有幾分的心虛,但很快聲音又提高了,“你爸說了,他可以把遺産分給你一份……”
“我呸!他不是說他所有的遺産都是他兒子的嗎?讓我別妄想嗎?我告訴你,別說他那三瓜兩棗的,他就是有一個億我都不稀罕,你特麽的別在這兒扯沒用的,你再找電視臺騷擾我,我上你們家潑/糞!我說得出做得到!”
姑娘撂完狠話轉身就出來了,汪思甜一閃身把她閃了過去,忽然那姑娘停下了,瞧着汪思甜,“你是汪思甜?”
“你是?”汪思甜這下子瞧她也眼熟了。
“我是榮敏佳,我比你大一屆。”但是汪思甜這個名字她卻早就知道了,汪思甜家出事的時候,她正是青春叛逆期,加上她媽處了個男朋友要結婚,她覺得天下之大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想要離家出走……就在那個時候看到了關于汪思甜的社會新聞,她那個時候才明白她竟然不是最不幸的一個,她還有個一直對她不離不棄的媽媽。
“哦。”汪思甜見過榮敏佳一次,她剛上學的時候榮敏佳很不“經意”的來過他們寝室看她,說了幾句閑話就走了。
“這是你公司?”
“嗯。”
榮敏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們公司招不招人?”
“呃?啊?”剛明火執仗地大吵一架,轉身就找學妹認親順便找工作,就充這心理素質加上之前吵架的口材,這人材……汪思甜心裏已經一萬個肯了,轉身去看陸天放……陸天放點了點頭,“你先進來,我們細談。”
榮敏佳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頭發,這才跟着汪思甜進辦公室。
她其實是個長得不錯的姑娘,臉小下巴尖,眼睛不大但是頗有些媚氣,嘴巴小小的嘴唇有些薄,正是時下流行的小臉美人,不同于那些削臉的明星,她這個臉型一看就是天生的。
許是之前吵架太渴了,她進屋第一件事就是要了杯水,水杯到了手裏,她也不作僞,一仰頭兩口就把水給喝幹了,拿手背一抹嘴邊的水,脫了身上的白色繭形棉服,“熱死我了。”
她長得挺柔媚的,行為舉止卻是個十足的漢子,衣着也帶着漢子氣,她身上穿着綠底格子和棕色PU拼接成的襯衫,略有些大裆的背帶褲,腳上穿了一雙棕色邊黑色皮面的馬丁靴。
“那個……你跟隔壁的榮阿姨是什麽關系啊?”
“她是我姑姑。”
“哦。”汪思甜點了點頭,“天放,雲開,你們倆個先去收拾辦公室,我跟榮學姐聊聊天。”
“我幫你們收拾吧。”榮敏佳上來就要挽袖子幹活。
“不用,咱們聊天,髒活累活男人幹。”汪思甜笑道,“你跟我說說,你為什麽跟你姑姑吵架啊?”
榮敏佳臉上略有些微紅,“就是你聽見的事,我老家是農村的,我爺爺奶奶重男輕女,我生下來之後就給我媽臉色看,又打發我爸出去打工,我五歲之前總共也沒見過我爸幾面,後來我爸帶着個大肚子的女人回來,我爺爺奶奶就逼我媽跟我爸離婚,好給他們大孫子騰地方,我媽那個時候對我爸已經絕望了,就離婚帶着我到了城裏。”
在離婚的事上被稱為榮阿姨的榮玲也扮演了相當不光彩的角色,榮敏佳的爺爺奶奶重視兒子,對榮玲這個老閨女也是相當疼愛的,榮玲中專畢業之後就被分配到了A市一家大型國企吃皇糧,在娘家相當有話語權,平時她也勸榮敏佳的奶奶不要太重男輕女,讓哥哥回家跟嫂子生個二胎就行了,在離婚的時候榮敏佳以為姑姑會幫他們,可是姑姑回來卻是給父母哥哥撐腰的,要不是榮敏佳的姥姥帶來人幫女兒的忙,她們母女倆個怕是要光身被趕出家門。
她們母女初到A市謀生艱難,榮玲對她們不管不問,在街上遇見了假裝不認識,榮敏佳為了能在城裏上學,低頭回家求爸爸給她交借讀費,她爸卻說一個女孩子讀什麽書?認幾個字就行了!姑姑也在旁邊幫腔,讓她自立自強,呸!她當時才八歲,怎麽自立?怎麽自強?還是姥姥賣了家裏的豬讓她上學的。
從那以後她就知道奶奶那一家子都指望不上,他們不認她,她也不認他們,後來媽媽從早餐攤子做起,在城裏開了早餐鋪,買了房,回鄉把她們母女戶口起了出來,跟那邊更是不聯系了。
“兩周之前榮玲找到了我們,告訴我們說我爸腦中風癱瘓了,我後媽帶着我爸兒子跑了,臨走前還說我爸兒子不是我爸的種,她要帶他去找他親爸,她找到我,想要讓我養我爸,我直接把她趕出去了,她一直給我打電話,到我家裏找我,我沒理她,沒想到她今天找了電視臺記者到我們單位做什麽調解,呸!不要碧蓮!還跟我扯什麽孝道,扯什麽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讓我接納我爸!臭不要臉的!我直接就把那個記者還有什麽調解人給罵跑了。”然後就找所謂的姑姑算帳來了。
怪不得榮敏佳堵着她家門罵呢,該!這種重男輕女,不負責任,道德綁架的賤人不止欠罵還欠打!下次确實應該潑糞!
“你覺得我做得對?”榮敏佳之前就覺得汪思甜沒準兒能理解她,什麽不計前嫌啊,什麽骨肉親情啊,別說姑姑在勸她把爸爸接回來好好照顧,就是她的幾個“閨蜜”都這麽勸她,還說她現在這麽心硬以後會後悔。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汪思甜就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性子,當然覺得榮敏佳做得對。
“我覺得你會後悔。”歐雲開拎着抹布恍當了過來,他進監獄十年,這世道怎麽變成了現在的樣子,“那終究是你爸爸,如果他真得癱瘓在床沒人理,你至少應該盡點道義上的責任。”
“當年離婚協議上寫他每個月給我一百塊錢撫養費,可他一分錢都沒給過我,他盡過道義上的責任嗎?”榮敏佳冷冷地說道,如果不是她想要找工作,又不知道歐雲開的身份,早就破口大罵了。
“哦。”歐雲開縮了回去,父不慈,子不孝,這個古人都承認的。
“如果他告你的話,你是要撫養他的。”陸天放又出來送死,他倒不是偏向誰,他是說出事實,“這方面有判例。”
榮敏佳把水杯捏得緊緊的,差一點點沒把手裏的水杯扔出去,汪思甜卻是真扔了,直接把桌上的一個煙灰缸扔了出去,差點砸陸天放頭上,“你這麽懂法律,你咋不去當律師!你咋不上天!”
陸天放摸摸鼻子同樣縮了回去,他只是說出事實,他也覺得那樣的人渣不應該得善終,可是法律就是這麽規定的,你有什麽辦法?
“別理那兩三觀不正的,你剛才說他們去你公司鬧,你原來有工作嗎?”
“我不想在我們公司做了,我想辭職,我也不想找什麽正式的工作,你們可以不給我發工資卡,不給我辦五險一金嗎?”
“什麽?”
“像是那個人說的一樣,如果我爸告我,法院判決肯定對我不利,有工資卡的話他們搞不好會強制執行,從我的工資卡裏直接劃走錢,我沒工作沒收入法院也拿我沒辦法。”總之她寧可自己做臨時工,也不願意給那個人渣一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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