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贅婿(九)
黎春其實是個非常有天份的人,這種天份指的是在文物修複,尤其是古藉、書畫修複上的耐心細心和靈氣。
她讀研究生時的導師是故宮的特聘專家,她的碩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一半的時間是在故宮渡過的,當初她已經決定留在故宮繼續研究那些浩如煙海的古藉和古書畫了,可父母親卻認為她學的這些東西都是陶冶性情的,她既然對公司沒有興趣,嫁一個對公司有益的老公也算是盡黎氏繼承人的義務了,黎春也确實喜歡不管工作多忙每周都會去看她的藍望龍,在事業與愛情之間,天生帶着浪漫主義情懷的她選擇了愛情,再說她也可以在A市繼續她的研究,疼愛女兒的黎家兩老在A大替她捐了一個專門的古書畫修複研究部門。
事隔了這麽多年,她已經生了兩個孩子,帶的學生都研究生畢業好幾茬了,她在A市商圈是高嶺之花不知所謂的棒槌,在自己的專業卻是女神級別的,這些年一直有相關機構邀請她去做研究,大英博物館是其中最熱情的一個,負責中國館的華裔館長,把邀請函當聖誕卡發,每年聖誕都會發給她一份,她也确實對大英博物館裏面不計其數的中國文物很有興趣,每次接到“聖誕卡”都會像征性地問問父母,得到的回答永遠是不贊成她到離家太遠的地方工作,她也确實有些下不定決心,沒想到爸媽忽然找到了她,說同意她去英國了。
她試探性了打了個電話給對方,對方喜出望外地表示邀請依舊有效,在對方傳真過來的合同上簽了字,她開始準備起行囊至于藍望龍……她有信心說服他,畢竟他是個大忙人,她不在國內他不用不出差時每天都回家陪她吃晚飯,吃完了飯又在書房工作到很晚……像是胡瓊說的,她太不獨立了,讓藍望龍替她操心太多了。
就在她考慮如何組織語言說服藍望龍時,藍望龍表情很難看地回到了家。
藍望龍的表情很嚴肅,“聽說你要去英國?”
“嗯,已經決定了。”
“做決定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問一下我?”
黎春吃了一驚,藍望龍從來沒有用這麽嚴厲的語氣跟她說過話,“我正打算問你。”她調整了一下語氣,盡量溫柔,“我覺得在現今時代兩地分居并沒有那麽可怕,我們可以用微信每天視頻聊天,你也可以每個周末到倫敦看我,有時間的話我們可以一起休假。”
“我有那麽閑嗎?”藍望龍嘲諷道,可黎春以為他真的是在詢問。
“你其實不用那麽忙的,老板把事情都做了,要員工幹什麽?朝九晚五不是我們這種人應該做的,老板只在有需要的時候出現,錢是賺來讓人更好的享受生活的,而不是人變成錢的奴隸。”這些話是黎春剛才組織好的,也是她一直以來想的,她認為父母和丈夫都太在意錢了,黎家的錢夠花十輩子的了,為什麽不盡情去享受生活?
藍望龍第一次在黎春面前做出了翻白眼這樣難看的動作,“只有你這樣的富N代小公舉才會這樣想,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需要錢?你知道公司每年要為你的研究中心撥多少經費嗎?沒有我辛苦工作……你……”
黎春終于聽出了藍望龍語氣中的嘲諷、憤怒甚至是鄙視,“你什麽意思?”
“你就是只寄生蟲!”藍望龍吼道。
黎春愣住了,也許有人背後評價過她難搞,EQ低,難相處之類的但從沒有人當面說過她半句壞話,藍望龍的話可以說是她此生接到的唯一差評,“你!”
“爸!”黎琌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房門外,她穿着白色高腰長裙,頭發紮成馬尾,從出生起就一直随身佩帶的羊脂玉吊墜靜靜地垂在剛剛發育出一點起伏的胸前,臉上卻帶着超乎年齡的成熟,“爸,讓媽去英國是爺爺奶奶的決定。”寄生蟲?媽媽是黎家的獨女,黎家的草棍都是她的,要說寄生也是別人寄生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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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媽在說話,小孩子少插嘴!”藍望龍語氣嚴厲地訓斥女兒,黎家是把女兒當成繼承人來培養的,一旦女兒培養成材,他立刻就會垃圾一樣被丢掉,因此他對女兒的感情很複雜,“你今天怎麽不在學校?”
“我回家幫我媽整理行李。”黎琌說道。
“望龍,你剛才說我是什麽?”黎春像是當機的電腦一樣,重新讀了半天條才反應過來。
“媽,他什麽也沒說。”黎琌冷漠地說道,父親現在不是應該忙着擦屁股嗎?做什麽回家找母親的麻煩?他想阻止母親離開?以他以往的情種“老公”作派,會用更加迂回溫和的作法軟磨硬泡讓媽媽放棄,她也是因為擔心母親受不了他的糖衣炮彈才特意跑回家的,沒想到他竟然轉了性子,吞了糖衣直接用炮彈,是什麽讓他這麽無法無天?“爸,您應該回公司了,今天不是有一場重要的拍賣會嗎?”
“拍賣會已經結束了。”說來諷刺,他和陸鶴鳴勾心鬥腳了這麽久,陸鶴鳴甚至不惜直接上陣要脅他,結果地被另一家不知名的財團拍走了。
“那您沒有別的事嗎?”
這是明顯的趕人了,黎琌一直很有教養,對他這個父親也非常尊重,擺這種面對外人才會擺出來的“禮貌、溫和、帶着适度的親切和關心”實際上就是瞧不起你希望你快滾的名媛臉還是第一次,這不是古援朝教的,她從貴族幼兒園一路念到貴族中學,這種同學人人都會的臉學也學會了。
“你那是什麽态度?”藍望龍火了,他直接把紮根在記憶深處裏家裏老頭教育他的嘴臉給撿起來了。
得到了女兒模糊回複的黎春顧不得繼續“讀條”了,站到了女兒和丈夫之間,“望龍,你喝醉了嗎?”她對女兒諷刺藍望龍一無所覺,對藍望龍暴怒的呵斥女兒印像深刻,“小琌膽子小,你不要這麽吓她。”她對女兒的印像還停留在女兒兩歲左右,一旦有人用不好的語氣跟女兒說話,女兒馬上哭給那人看,古援朝定性為膽小,黎春就一直認為女兒膽小經不得吓。
“膽小?呵……我看她膽子很大。”
黎琌覺得今天的父親太不對勁了,是因為爺爺奶奶知道了他的事索性不戴面具了?還是因為別的?“我回房間了。”她直覺的想去找爺爺奶奶。
就在這個時候樓下傳來一陣的吵雜聲,不知是誰把碗之類的東西掉落在了地上,然後又歸于了平靜,黎琌抖了一下,不是因為那聲音,而是因為父親聽到那個聲音之後臉上詭異的笑容。
“我去下樓看看。”她轉過身想走,已經有人上了二樓……那人穿着一身随處可見的幾十塊錢一套的迷彩服,臉上戴着臉譜面具,手裏拿着手槍,黎琌尖叫了一聲……手捂着胸前的吊墜倒了下去。
“小琌!”黎春沖過去抱起女兒,女兒牙關緊咬雙眼緊閉的樣子吓壞了她,“小琌!”
藍望龍走了過來,直視那個持槍匪徒面具後面黑洞洞的眼睛,“兄弟,只要不傷人,一切都好說。”
那個人冷冷地瞧着他,“保險櫃在哪裏!!”
藍望龍二話沒說地打開了床頭的保險櫃,“裏面有十幾萬的現鈔和一些首飾,你可以全部拿走,只要不傷人,我絕對不會報警。”
匪徒垂下了頭,“她們倆個是你的妻子和女兒?”
“是的。”
“你替她們摘下所有的首飾。”
“什麽?”這好像跟劇本不一樣,說好的見色起義呢?說好的他與匪徒搏鬥受傷,匪徒殺了黎春呢?就算黎琌意外的出現在家裏,也應該按劇本走啊。
匪徒擡高了槍口,一聲槍響之後,黎春按照古藉親手仿制的八寶琉璃燈被打得粉碎,“摘掉她的镯子和她的吊墜!”
藍望龍吓得渾身一抖,要不怎麽說越有錢越惜命呢,就算篤定這個人不會真的傷害自己,他還是感覺到了恐懼,萬一這夥人不像傳說中的那個“講信用”呢,他偷眼看了看時間,留給他和匪徒的時間都不多了。
他去脫黎春的镯子,向來對金錢首飾不在意的黎春竟然反抗了起來,“不行!我要先确定樓下的張叔、張嬸、小鳳、小珍都沒事!”
“快點!”匪徒催促道。
“沒有槍響,他們會沒事的,聽話把首飾交出來,我們送女兒去……”
那個匪徒像是終于想起來自己的角色,裝上一顆子彈,“磨磨叽叽的耽誤爺的時間,閃開!”他揮着槍管趕走藍望龍,“我自己拿!”
“不行!你不能碰她!”藍望龍起身迎着搶匪的槍口沖了過去。
同一時間黎家新宅
這套公寓說是新宅,到黎家手裏也有些年頭了,裝修是按照黎津玉的喜好買了一車的紅木找木匠裝的,一共裝了差不多有兩年,忘了因為什麽事沒能搬進來住,一直空置着,這次說要搬回市中心,黎津玉就想起了這套公寓。
師管家非常有效率,找了家政公司做了全面清掃,按照家裏人的習慣定制了全新的寝具,補充了日常用品,至于別的東西都是齊備的……黎津玉坐到紅木躺椅上想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為什麽沒搬來住……裝修完了之後,他發現城裏越來越不舒服了,這套公寓就算是鬧中取靜,綠化率極高的設計,一樣是空氣混淆吵雜不堪。
“我不喜歡城裏,太髒太吵。”他抱怨道,過了六十五歲之後他越來越随心所欲了,大部分時間脾氣像個孩子,直來直往。
“當初是你看好藍望龍的。”自從知道了藍望龍的真面目,古援朝就對此很不滿。
“你當初也說他好來着!”
“哼!”
也不怪兩個人把藍望龍當贅婿養,現代人提起CEO啊,專業的企業管理團隊啊,都有一套理論,也認為是家族企業可持續發展的唯一途徑,二十年前……一切都太亂,私人辦企業為了行事方面戴國企的帽子,國企的老總搖身一邊成了私企的老總,請個外國人當老板就是“外企”騙各種優惠,拎個皮包會搞各種批條左手導右手就是大富豪,經濟搞活了,人人都瘋了,除了“家裏人”根本沒有人值得信任。
再說當時藍望龍……挺靠譜的。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黎津玉拿起了搖控器,不知道哪個臺在播抗戰神劇,老頭子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你還有心思看電視?”
“閑着也是閑着。”
“你到底打算怎麽辦?”
“你不是已經有想法了嗎?怎麽辦都成我聽你的。”
古援朝知道黎津玉擺出這種姿态的潛臺詞,就是一切都交給你,你搞不定再來找我,過去她覺得這是丈夫對自己的信任,現在她覺得丈夫就是懶,“什麽事都指望我……”
兩個人吵了起來,指揮黎家私人農場送菜工把菜搬進廚房的師管家根本沒在意,這兩夫妻平均每天要吵至少兩次架,越吵感情越好,去勸解反而有可能成炮灰,不止是他來黎家來熟了的送菜工都對他擠了擠眼睛,他回以無奈的笑。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師管家隔着貓眼看見穿着物業制服的人陪着兩個穿着煤氣公司藍制服的人站在門外,他開了門,“請問有什麽事嗎?”
“你好,我們是物業的,有人舉報聞道了有異味……我們希望來檢查一下。”
“呃……”師管家愣了一下,“我家是新搬來的,我還沒來得及去買煤氣卡,我沒聞到異味請你們到別的樓層去找吧。”整個一層雖說原有格局是一梯兩戶,但黎家全留給了自己做成了一梯一戶,說起來……物業公司也是黎家的産業……
“還是讓我們進去看看吧。”煤氣公司的人說道,“煤氣這東西出問題就是大事。”
他的目光坦然,師管家卻注意到從開始到現在,他的左手一直插在兜裏,兜裏鼓鼓的不知裝着些什麽,“對不起,我們不需要。”他想要關上門,離門最近的穿物業公司西裝制服的人,一擡腿把他踢進了門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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