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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梅眼裏是幾近萬念俱灰的絕望，“嘉陽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希望了……連他都走了，我不如趁早下去跟着你爸……”

秦梵音陷入了沉默。

不告訴嘉陽，這對他來說公平嗎？

半晌，她開口道：“媽，無論我們有沒有找回自己的親人，我們都是你的孩子。這二十年的養育之情不會被抹去。”

“不一樣……不一樣的……你回了顧家，你就是你的千金大小姐，你不是我們秦家的音音了……你有你的家，有你的媽，以後逢年過節能回來看看我這老太婆就不錯了……”她垂下腦袋，上身佝偻着，仿佛在一夕間迅速老去。

淚水砸落在褲腿上，王梅自言自語的呢喃着，“老秦家不是以前的老秦家了……散了……都散了……只剩下我跟嘉陽孤兒寡母……”

秦梵音心裏說不出來什麽滋味，很難受，卻又很無力。

另一輛車上，顧旭冉說：“不知道墨欽有沒有告訴音音，沒說的話，咱們也該跟音音說了。”

由于秦梵音剛喪父，又忙着操持父親的後事，他們怕她一時間難以接受太多沖擊，沒有馬上找她相認，只以賓客的禮儀相待。

蔣芸接口道：“是啊，這葬禮完了，咱們也該帶音音回家了……”

這次過來吊唁，親眼看到流落在外的女兒成長的地方，尤其是那幼年時偏遠的窮鄉僻壤，蔣芸不知道有多心疼。她難以想象，自己的女兒過着什麽樣的童年。

“我苦命的孩子……”說着，蔣芸眼裏又泛起淚水，指責丈夫和兒子，“你們為什麽不早點找到她……我糊塗了，你們也跟着我一起糊塗嗎……咱們音音在外面生死未蔔，你們倒好，合起來騙我……”

顧牧之嘆了一口氣，不知如何接話，只能沉默。顧旭冉說：“媽，過去的事就別想了，越想越難受，好在現在音音找到了，咱們一家團聚了。”

他勸他媽不要想，自己心裏卻也難受。這種自責的沖擊，在看到秦梵音的成長環境後達到頂點。他甚至痛恨以前的自己，為什麽要死心，為什麽不想面對，這是他親妹妹啊！

回到城裏，邵墨欽在酒店設宴，請前來吊唁的人用餐。

飯桌上，邵墨欽陪在秦梵音身邊，悉心照顧。秦梵音心情低落，也沒什麽胃口，吃不下去，邵墨欽怕她身體受不了，給她夾菜勺湯，用眼神叮囑她吃。秦梵音不想他擔心，勉強吃了一些。

用餐後，該走的人都走了。顧家的人在酒店外等着秦梵音。

邵墨欽牽着秦梵音的手一起過去。

下臺階時，秦梵音遠遠看到他們，腳步頓了下。

邵墨欽以眼神詢問她怎麽了。

秦梵音低下頭，什麽都沒說，片刻後擡起頭，微微彎唇，“沒什麽，只是有點緊張。”

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遲來二十年的認親……他父親還屍骨未寒，她就要投入另一個家庭，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在翻湧着……她甚至莫名的抗拒，不想進入顧家。

但她知道，她不能怪她的原生家庭，他們也是受害者，她的親生母親甚至因此精神失常。她更沒法怪邵墨欽，他這二十年比誰過的都煎熬。

她無法去責難任何一個人，即使心裏有再多情緒，有再多難言的晦澀，只能壓在自己心底。

秦梵音緩緩走向自己的親人。蔣芸沒等她走近，心情急切的快步上前，将她一把抱住。

“音音……對不起……”她抽噎着道，“媽來晚了……”

秦梵音心房像是陡然被觸動，眼淚突然就湧了出來。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在體內流竄，使她遏制不住的激動起來，這就是血緣親情的力量嗎？

她流着淚，将蔣芸抱緊，哽咽的喉嚨說不出話來。

秦嘉陽送幾個親戚離去，轉頭的時候看到姐姐和姐夫，他朝他們走去。

走近的時候，聽到顧旭冉對秦梵音說：“妹妹，跟我們回家好嗎？爸媽一直很想你，哥哥也是。”

秦嘉陽表情一變，腳步頓住。

“音音，先回家住一段時間好嗎？”蔣芸用一種懇求的目光看着秦梵音。

秦嘉陽快步上前，将秦梵音往後拉了下，身體攔在她跟前，面對顧家人，冷着臉道：“你們是不是有毛病？這是我姐！我姐秦梵音！不是你們家的女兒！”

“嘉陽……”秦梵音試圖解釋。顧旭冉上前一步，開口道：“你姐姐梵音是我們顧家走丢的孩子，她被人販子拐走，賣給了你父母……”

“我艹你媽胡說八道！”秦嘉陽年輕氣盛，掄起拳頭就朝顧旭冉揮去，“當我們三歲小孩啊！在這兒編故事！我跟我姐從小一起長大！你TM說她是買的！你有病吧！”

顧旭冉避開，沒有反擊。

秦梵音拉了下身旁的邵墨欽，“快阻止嘉陽！”

邵墨欽上前，将發飙的秦嘉陽制住。

秦梵音走到秦嘉陽跟前，說：“嘉陽，他們說的是真的，我……”後面的話說不下去，淚水再次滾出來，秦梵音拭去淚水，聲音沙啞道，“無論怎麽樣，我都是你姐姐。”

秦嘉陽怔怔的搖頭，“我不相信……我不信……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一直在我身邊，你怎麽可能是買的……爸媽為什麽要買孩子……”

“嘉陽，那時候你還小，沒有記憶了，就連我都不記得了。但是事實的确就是這樣。”這是她也不想面對，卻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秦嘉陽扯扯唇，表情極其詭異，像是想笑話這荒唐的一切，卻又難看的像是要哭。

秦梵音将他抱住，“嘉陽，你是我弟弟……這輩子都是我弟弟！”

秦嘉陽推開秦梵音，往後退兩步，搖着頭說，“我不相信……我要去找媽問個清楚……”說完，轉身就跑。

“……嘉陽！”秦梵音想追上去，被邵墨欽摟住。

他對她動唇，“他需要時間冷靜下來。”

“可是……”她心裏最大的矛盾是，到底要不要告訴嘉陽，他的情況。她自己親身經歷，這種滋味并不好受，知道了實情并不比被蒙在鼓裏好。她還是屬于情況好的那種，在得知自己不是親生的時候，真正的家人就出現了……

如果嘉陽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卻又找不到親生父母，從前的簡單、快樂、肆無忌憚全都會消失，這輩子心裏都有個無法填補的缺口。

邵墨欽擡起秦梵音的臉蛋，問她，“你想回顧家小住嗎？”

秦梵音轉過頭，她的家人站在那裏，激動又殷切的看着她……

秦梵音點下了頭。

認真面對，才是對她自己，和她的親人，最負責任的态度。

這天晚上，蔣芸想跟女兒一起睡，想跟她好好說說貼心話，縮短這二十年的距離。

她才剛開口，“音音，今晚陪媽媽一起睡，好不好？”不等秦梵音回應，邵墨欽打手勢，“她最近身體抱恙，我得陪着她，照顧她。”

那表情，是完全不容商量的态度。

蔣芸不舍的看着秦梵音，秦梵音選擇聽老公的，沒有表示異議。

顧旭冉攬住媽媽肩膀，安慰道：“媽，你別急，等梵音回了家，你有的是時間跟她相處。”

蔣芸欣慰的笑了笑。

深夜，秦梵音跟邵墨欽躺在酒店的床上，她主動翻個身，去吻他……

纏綿的吻愈發火熱，可他卻突然剎車。

秦梵音不解的看他……不想繼續嗎？

他以為他不同意她跟媽媽睡，是想……

這幾天她情緒低迷，他也一直沒要。想想他以前如狼似虎的樣子，她怕他憋得難受，打算主動彌補他……

邵墨欽放開秦梵音，仰躺在床，深吸幾口氣，努力平息體內的那團火。

“你怎麽了？”秦梵音撐起腦袋看他，莫名的問。

邵墨欽轉眼看她，動唇，“你肚子裏有咱們的小寶寶，我不知道會不會傷到他，不敢……”

“哦……”秦梵音點點頭，“懷寶寶的時候那個是不好……什麽？”她猛地坐起來，瞪大眼看他，“你說我有孩子了？！”

他表情平靜平淡，就跟閑話家常沒什麽區別，她差點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