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偷香竊玉

呂元亮深吸了一口氣, 看向身邊人道:“我若是這次沒考中那該怎麽辦?”

陸雲妝微微一滞, 片刻後,扭頭看向他,道:“沒考中就沒考中呗?我難道還能殺了你不成?”

這比喻……

呂元亮沉默了一會兒, 道:“你難道不擔心嗎?不失望嗎?”

“擔心?失望?”陸雲妝像是聽見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一般, 撲哧一聲哈哈大笑了起來。

呂元亮被她冷不丁的笑聲給驚到了, 問:“你笑什麽?”

陸雲妝揩了揩眼角笑出來的淚水, 收斂了笑容, 正色道:“擔心也沒有用。咱們一不知道考題, 二也不是閱卷的考官,三更不知道你考試當天能不能發揮好。所以你都不知道,幹嘛還想它呢?左右你都不知道答案。”

“至于失望, 多少還是有一點的, 但是也不影響。畢竟我連你新婚後夜夜不歸家,天天青樓賭坊都忍過來了,再大的失望也莫過于此了。不過就是一次考試失利,算不得什麽。”

聽聞,呂元亮莫名地覺得喉頭像是卡着一根魚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只覺着堵得慌。

半晌, 他開口道了一句:“對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我今後絕對不會那樣了。”

陸雲妝笑了笑,沒說接受也沒有拒絕,只道:“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複習, 考試那天平常心對待。不要想着自己考不上或者考砸了怎麽樣,而是相信自己能考上。若是真的沒考上,大不了再準備一年。摔倒一次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你摔倒後再也爬不起來了。考砸了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從今往後,你就再也不敢去嘗試了。”

呂元亮聽聞默了默,心中隐隐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就像雨後的春筍,破土而出。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鵝蛋臉,端的是一副溫柔娴靜的樣子。可與她的外表不符,陸雲妝說出的話總是和旁人不一樣。言辭大膽另類,卻又讓人莫名地信服。

“我知道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着,轉眼就進入了七月底。離院考的日子愈發近了,呂元亮也早已進入了備考狀态。

眼見着天氣愈發炎熱,周氏怕暑氣重,呂元亮身子不爽利影響了院考,便在他的書房內日日放着一盆冰水降溫。平日裏更是變着法兒地給他做各種好吃的,生怕他營養跟不上,身體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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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家中有一個考生的緣故,這段日子,全府上下都提起了一顆心。尤其是沐松苑,平日裏大家夥兒都是能避開書房就避開書房。生怕打攪呂元亮學習。

姚黃和魏紫在耳房一邊備着茶點,一邊閑聊。

魏紫一邊泡着菊花茶一邊道:“聽說下個月院考的日子就要到了。”

姚黃嗯了一聲,道:“是啊,每年都是八月上旬院考,九月放榜。院式合格了就是秀才,方可進入官學學習。成了秀才才有了正式參加科舉考試的資格。”

魏紫興沖沖道:“我聽說秀才還分等級呢,成績最好的稱禀生,由公家按月發給糧食,還能去江寧府學呢。其次稱增生,不供給糧食,禀生和增生是有一定名額的。最次是附生,以尚未取得廪生、增生資格的生員為附生。”

說着又嘆了口氣,說:“也不知道少爺這次能不能考上。”

姚黃道:“少爺這些日子是日也讀書,夜也進學的,肯定不會差的。”

二人一邊說着話,一邊端着茶點進了正屋。

屋子裏,陸雲妝正在替呂元亮整理考籃,考試用的文具,蠟燭卷袋還有餐具之類七七八八的東西。姚黃掃了一眼,發現出了常見一些東西,竟然還有一個黃銅材質造型奇怪的東西。

這東西長度同毛筆差不多,由兩部分組成,執柄和墨盒兩部分連成一體。執柄中間是空的,靠近墨盒那頭有個活動的蓋片能打開。

魏紫見了不由好奇問道:“少夫人,這是什麽啊?怎麽瞧着這般奇怪?”

陸雲妝笑道:“這東西叫墨盒筆。”

“墨盒筆?”魏紫不解地問道:“這是做什麽用的?”

陸雲妝見狀,便拿起了毛筆插進執柄中,給她演示了一遍,“就是這麽用的。”

見兩個小丫頭不明白,她又解釋道:“考生在考試中途如需休息,就可以把毛筆暫時插進去,這樣可以防止毛筆滾動、掉落避免污染到考卷。這下面的墨盒也是為了考試準備的。考試答題可不得寫很多字嗎?如果考生沒有帶足墨,就沒法完成考試。而墨盒筆則可以很方便地提供備用墨。”

聽聞,兩個小丫頭均是眼睛一亮。

魏紫則一臉欽佩,道:“少夫人懂得好多啊。”

聽聞,陸雲妝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這些都是她以前在網上看到的。現在呂元亮要院考了,她想着他興許能用得上,便憑借着記憶請人專門打的。

姚黃笑道:“還是少夫人想的周到。相信少爺見了肯定喜歡。”

魏紫插嘴道:“是啊,少夫人對少爺這般用心,少爺一定很感動。”

陸雲妝笑了笑道:“他感不感動倒是其次。我做這東西的初衷也不是為了讓他感動,而是希望他能順利地考完試,要是因為污了卷子或者是沒帶夠墨之類的原因沒考好,那多憋屈啊。”

“少夫人說的是。”

陸雲妝淺笑道:“這些日子,少爺的努力咱們都看在眼裏。咱們一介女流,于學問上還有這科考大事上幫不了他,只得在這些細節上多想想,讓他考試順遂些。”

說着,又吩咐道:“時候不早了,咱們擺飯吧。魏紫,去叫少爺過來用晚飯。”

得了令的魏紫憨憨地應了聲,便小跑着出了屋子。剛一出門就迎面碰上了呂元亮。

魏紫微微訝異,笑着說:“少爺,您來的正好。少夫人正要叫奴婢去喚您用飯呢。”

呂元亮在外頭站了許久,他原先是看天色漸晚,便想着先來用飯,之後再去讀書的。剛走到正屋外就恰好聽到陸雲妝說的些句話。心中莫名地有些甜,就像吃了蜜糖一般。

見呂元亮不挪步子,魏紫不由奇怪,“少爺,您在這兒站了那麽久,不進去嗎?”

“當然進去。”呂元亮收回了思緒,擺了擺手道:“你這丫頭,叽叽喳喳的,跟個麻雀似的。幹脆不叫魏紫,叫麻雀得了!”說着,就擡步進了屋子。

魏紫冷不丁地被呂元亮訓了一頓,只覺得莫名其妙。

呂元亮一進屋就瞧見了不遠處桌上放着一個籃子,便走過去瞧了瞧。裏面正是陸雲妝備的那些考具,心中愈發的歡喜。他拿起那個墨盒筆瞧了瞧,設計的倒是精巧。

陸雲妝雖然平日裏在他面前看着是不拘小節,随性的很,可她的心思卻極為細膩。

深夜裏,書桌右角邊放着的一盞銀耳羹。夏日書房裏燃着的驅蚊香。還有這墨盒筆。他考慮到的,沒考慮到的,她都已經替自己想到準備好了。

就是這種不經意的關懷,總是能讓他心中一動。

想着,他不由地暗罵一句:自己以前真是有眼無珠!

對着這麽好的娘子能有什麽不滿意的?旁人怕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這樣好的媳婦了。

他想着,面上不禁帶出了些許微笑。輕輕踱步,走到屏風前,悄悄地朝後頭望了一眼,裏頭亮着燈,女子坐在軟榻前,正低頭細細查看着賬本。昏黃的燈光印在她如玉的臉頰邊,留下一道美麗的剪影。

他靜靜地靠在屏風邊默默地看了一會兒,道:“別看了,這光太暗了,明日再看,別把這眼睛給看壞了。”

聽聞,她擡頭看向來人,就見他站在屏風旁,唇角上揚笑意淺淺地看着她。

見狀,她放下賬冊,道:“今日這帳還有一點沒查完,左右離開飯還有一段時間,就想着将剩下的都看看完。”

就見呂元亮道:“也不急于這麽一時。咱們還是先用飯吧。”

陸雲妝點了點頭,“也好。”說着就起身朝前廳走去。

呂元亮見着她起身,不由讓出了一條道。今日她身着一身藕荷色的輕薄夏衫,襯得她膚白如玉。烏黑的長發高高挽起,露出纖細的脖頸,寬袍大袖行動間姿态袅娜,極盡風流。

陸雲妝也覺察到了他的視線,只覺着隐隐有些不自在,便加快了腳步。一不小心便踩到了裙角,一個踉跄就要撲倒在地。

就在她以為自己肯定要丢大人的時候,只覺得胳膊上一緊,一個力道就将她拉扶了起來。

呂元亮皺了皺眉,道:“怎麽這麽不小心?”

陸雲妝輕咳了一聲,道:“下次注意。”她的白嫩的面頰上不自然地泛着兩片紅暈,神情中隐隐有些羞惱。

呂元亮哪裏見過陸雲妝這般女兒家作态?一時心癢,便沒把持住,想也不想就低頭在她臉頰上香了一口。見驚得她花容失色,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兒轉身繞出了屏風。

外間,姚黃見着少爺一臉春風得意的樣子不免奇怪,這是同少夫人說了什麽這麽高興?

眼見着桌上的飯菜布好了也沒見着陸雲妝出來,魏紫便進到裏間去喚人。剛一進去,就見陸雲妝手捂着臉,表情驚詫,白玉般的面頰紅的跟着了火似的。

見狀,魏紫小心翼翼地出聲道:“少夫人?”

“啊?”聽到聲響,陸雲妝猛地回過神,問道:“怎麽了?”

“晚飯備好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見人走後,陸雲妝忙揉搓着臉,心中不斷地自我安慰道:“多大人了,這麽不鎮定!不過就是親個臉罷了,國外還有親臉頰禮呢。”

待面上的熱度就漸漸降了下來後,陸雲妝理了理衣衫,便佯裝鎮定地走了出去。剛繞出屏風,突的怔住了。

就見呂元亮竟是負手而立,站在外頭一臉戲谑地看着她。

陸雲妝見他這般望着自己,臉上的熱度似乎又起來了不少。她握了握拳,像是下定什麽決心似的,斂眸繞他而過。

呂元亮見她不理會自己就這麽繞着他離開了,略怔了下。

見她不理會自己,他又锲而不舍地喚道:“雲娘。”

陸雲妝沒有理會,徑直入了座。

呂元亮見她把自己當空氣心中便有些不快,但見邊上還有姚黃魏紫幾個丫頭在也不便發作,只得悶悶地在桌邊坐下。

晚飯過後,呂元亮并沒有立即去書房,而是一錯不錯地盯着陸雲妝。就見她裝作不知一般,拿着本賬冊在桌前細細看了起來。

他終是忍不住,出聲道:“雲娘,你為何不理我?”

聽聞,陸雲妝翻書頁的手指微微一顫,半晌,擡起頭看向他,道:“這時候不早了,你怎的不去書房溫書?”

呂元亮看着她,正色道:“你不告訴我為何生氣,為何不理我。我,我便不去溫書了!這院式不考也罷!”

聽聞,陸雲妝微微蹙眉,斥了一句:“胡鬧!不去院考,那你這先前的努力不都白費了?你對得起爹娘嗎?你對得起我嗎?”

呂元亮見她終于不再像剛才一樣冷冰冰地對他視而不見,心中一片欣喜。

他裝作無所謂,道:“那又怎麽樣?當初是你讓我考科舉的,你都不理我了,我為什麽還要讀書?”

陸雲妝聽了他這番有些無理取鬧的話,一時氣沒打一處來。

她當即放下手上的賬冊,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一雙杏子眼如同寒冰一般緊緊盯着他。

只聽她冷聲道:“讀書是為了自己以後的前程,是為了護呂家一世安寧。不是為了我,你可明白?”

呂元亮剛剛這話本就是玩笑,之所以這麽說就是想陸雲妝搭理自己,卻不想真的惹怒了她。于是忙道:“我,我是說着玩的,雲娘你別當真啊!我怎麽可能不去讀書,不去考科舉呢?”

陸雲妝看着他,寒聲道:“距離院考沒多少時日了,還不快去讀書?”

見陸雲妝動了怒,呂元亮也不敢再作死地逗她,只得夾着尾巴乖乖去了書房。

外間,姚黃魏紫捧着盥洗用具走了過來,瞥了一眼腳步匆匆的呂元亮不覺奇怪,少爺怎麽才去書房?

二人狐疑地走了進來,卻見陸雲妝一臉淡定。

魏紫放下衣物道:“少夫人,洗澡水備好了。”陸雲妝微微點了點頭便起身去了淨房。

直到三更,呂元亮才回到房中,室內僅點着一盞小燈,陸雲妝已然歇下。如今二人雖同房,卻仍舊不同床。陸雲妝睡床,呂元亮睡榻。就在呂元亮正打算歇下的時候,突聽見耳邊傳來一聲嘤咛。

因為天熱,也未打下帳子。他忍不住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借着昏黃的燈光朝裏瞧去,只見陸雲妝身着輕薄的寝衣正面朝裏地躬身側卧在床上,一頭烏黑的長發散落在枕邊,露出了纖細雪白的頸背。

正在這時,就聽她發出了一聲輕不可聞的“嗯”,接着翻了個身。大抵是睡着熱,她把薄衾一踢,腰間的衣衫往上滑了些許,露出了一段纖細的腰肢。見狀,呂元亮頓時心猿意馬起來。

他咽了咽口水,想要悄悄靠過去,卻又害怕陸雲妝突然間醒了。便又側耳聽了半晌,待聽到她舒緩的呼吸聲這才放下心來,翻身從榻上坐起蹑手蹑腳地朝着床邊走去。

這屁股剛剛沾上床鋪,鼻尖就傳來了一股清清淡淡的茉莉花香。他低頭一瞥,就見陸雲妝寝衣上衫領口微松,昏黃的燈光下映照出一片美好的弧度。

一時間,他的眼睛都看直了,一股熱氣直沖腦門,鼻子隐隐有什麽東西往下淌。他伸手一抹,手上一片猩紅。

我去!怎麽又流鼻血了?

還不等他想起身去洗洗手,就見陸雲妝睜開眼看着面前捂着鼻子的呂元亮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我這裏做什麽?”

呂元亮見她醒了吓了一大跳,捂着鼻子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磕磕絆絆地還撞到了腳榻,弄出了不小的聲響。外間守夜的魏紫聽到聲響忙出聲詢問:“少夫人?沒事吧?”

陸雲妝看了面前一片窘迫的呂元亮一眼,道:“無事,只是少爺不小心碰到了東西,你先下去吧。”

呂元亮一時覺着心虛,吸着鼻子小聲道:“我,我不過就是怕你夜間踢被子,擔心你着涼了,這才過來看看替你蓋被子的。”一邊說着一邊後退。

陸雲妝見他這蹩腳的理由不由得一笑,道:“這樣的大夏天你還給我蓋被子?你不怕給我悟出痱子來啊。”

“這……那什麽……”呂元亮支支吾吾的,一時也沒想到要怎麽找理由圓上這個慌。與此同時鼻血一直往下流,看着着實有些慘。

陸雲妝也不再打趣他了,起身去面架上去了洗臉巾用水沾濕,絞幹後遞了過去。

“擦擦吧。”

呂元亮面色極不自然地接過巾帕,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可鼻子裏的鼻血仍舊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陸雲妝當機立斷去針線笸蘿裏尋了兩團棉花回來。呂元亮見狀,問:“你幹嘛?”

“塞鼻子裏頭,止血。”

“哦。”呂元亮呆愣楞地接過棉花團往鼻子裏頭塞。

陸雲妝看了一眼,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就見他一張俊俏挺拔的鼻子底下多了兩坨棉花,看着別提有多搞笑了。

呂元亮見她笑得這麽開心,不由得嘟囔一句:“有什麽好笑的,沒見過人流鼻血啊。”

他默默地在心裏又補上了後半句,要不是因為你,小爺我至于這麽狼狽嗎?

陸雲妝收斂住笑意,正色看着他道:“流鼻血是不奇怪,可是你這一個多月已經流了兩次鼻血了。”說着又問道:“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呂元亮張了張口,也沒法說出反駁的話來。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沒啥問題,但也不好直白地說自己流鼻血的原因是因為她露了春光吧……

還不等他回答,就聽她道:“你要是院考那日也流鼻血那可就麻煩了。要不明日讓大夫過來看看?”

看着面前人關懷的眼神,呂元亮決定閉上嘴巴。

算了,就讓她誤以為自己身體不适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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