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黑天鵝 07

馮洛是京城馮洛芭蕾舞團的團長，也是方瓊前身孟思雨的團長。

在方瓊跟張姐說了也想去參加黑天鵝的選角，而張姐見自己怎麽都勸不住方瓊後，就把這件事情直接告訴了團長。

醫生的診斷言猶在耳，當初的事故也是發生在大家的眼前。方瓊現在說自己的雙腿已經恢複到能夠跳舞，根本就沒有人相信。而且在《天鵝湖》之中，黑天鵝還有一幕32圈的甩鞭轉，對于舞者腿部的力量和個人的技巧要求極為嚴格，能做到的舞者少之又少。

不但要轉的看起來優雅自如，腳尖的移動範圍還被限制的極小，光是這一幕，就沒有人相信雙腿受過那麽嚴重的傷的方瓊能夠出色完成。

——就算方瓊憑借着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來可以行走，就算大家也都聽說，方瓊沒有放棄過對自己雙腿的鍛煉。

團長除了考慮到舞者是否能夠成功演繹黑天鵝這個角色的問題之外，對于方瓊的身體也非常擔心。

曾經的方瓊是團長花費了數年的心力培養出來的最為讓他滿意的，可以擔任黑天鵝的舞者。這是他執着了十幾年的夢想，卻在快要實現的時候，随着加諸在方瓊身上的噩耗，一同被打碎。

團長覺得自己還有可以視線夢想的可能，方瓊卻已經再也無法跳舞。他的心中所感受到的心痛和可惜，并不會比方瓊自己少多少，畢竟曾經的方瓊寄托了他的夢想。

發生在方瓊身上的事情，非常令人惋惜，如同張姐還有其他人一樣，團長也覺得方瓊是在逞強，那個孩子到底有多麽的喜愛舞蹈，為了舞蹈付出了多少，團長全部都看在眼中。但是時間無法後退，當初的方瓊在被送到醫院之後，能夠被救回一條命都是從閻王的手中奪回來的，後來可以站起來行走也是一個奇跡。

但奇跡之所以是奇跡，就是因為它極為難以被實現。

團長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坐了許久，最後給方瓊打了一個電話過去，就像是以前在舞團裏對待曾經的方瓊一樣，嚴厲的喝斥她：“好好照顧你的身體！你能夠重新站起來已經極為難得，不要把你的雙腿真的給完全廢了！”

在對待無關緊要的人時，團長很少會把那些人放在心上，就更不要說嚴格的要求、痛心疾首的喝斥了。他這樣的态度讓很多年輕人不喜，覺得團長是一個非常讨厭的人，但跟團長相處久了的老人們都知道，這是團長表示關心和重視的态度。

方瓊在被訓了一句之後眨了眨眼睛，突然就笑了起來。這幾天她在瘋狂的練習曾經孟思雨所學的那些舞蹈上的技巧，那些屬于孟思雨的身體的記憶還有思維的記憶，随着她對舞蹈的練習不斷的湧出來，讓她漸漸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方瓊，還是孟思雨。

明明她曾經知識一片虛無，根本從未跳過舞，明明這些人她從未見過，都是孟思雨認識的人，可她就那麽自然的感到熟悉，舒展的身體是那麽輕盈。

就連電話裏團長的喝斥都感到親切的不可思議。

電話那頭的團長一聽方瓊的笑聲一陣沉默，方瓊想，團長大概以為她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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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瓊歇了笑聲說：“馮老師，好久不見，你最近的身子怎麽樣了？托張姐給您帶的東西可收到了？”其他的人一般都喊他們團長為馮洛老師，方瓊他們這些團員，大多就喊馮老師或者團長。

“……收到了，”團長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之前那麽嚴厲了，但該說的問題可不能不說，“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方瓊立刻乖巧的表示自己聽見了，在團長的面前她畢竟是小輩，乖巧一點長輩都會喜歡些。而且在這些關心自己的人面前，方瓊也願意如此。感覺到團長态度軟化，方瓊立刻就來了一句：“馮老師，我想幫你實現你的夢想，那也是我的夢想。”

團長：“你這是勇于認錯，死不悔改是吧？”

方瓊立刻道：“馮老師您別生氣，您先聽我說，我可以保證，我絕對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而且，我這一次不單想跳黑天鵝……馮老師，你知道的，最為完美的天鵝湖……”

《天鵝湖》是世界上最著名的芭蕾舞劇，也是所有的芭蕾舞劇團保留劇目。

故事是說一名叫做奧傑塔的公主被惡魔詛咒變為天鵝，夜晚的時候才可變回少女的模樣，只有當某位男子真心的愛上她，詛咒才能被破除。

王子齊格弗裏德在生日宴之前去天鵝湖捕獵天鵝，與公主相愛。但是在他生日宴會那一天，惡魔把自己的女兒黑天鵝奧吉莉娅化為公主的模樣帶來宴會，王子被迷惑并與奧吉莉娅締結婚姻。

結局是王子發現真相，前往天鵝湖求得奧傑塔的原諒，并且打敗了惡魔。

根據舞蹈編劇的不同，故事結尾分為圓滿結局以及王子和公主雙雙殉情的悲劇收場。

因為在故事中的奧吉莉娅出場，跟白天鵝奧傑塔是相同的容貌，最為完美的天鵝湖便是讓一人分飾兩角。但至今為止能夠真正成功演繹出白天鵝的純潔愛戀和黑天鵝的殘忍冰冷的舞者，五根指頭都數得過來。

那些強行分飾兩角，卻演繹的不倫不類的舞者，不提也罷。

黑天鵝的32圈甩鞭轉也是當年飾演黑天鵝的頂尖舞團中的首席舞者獨門絕跡，被保留下來的女性獨舞部分。

光是想要練好這一招，就已經可以去除絕大部分的舞者，若是再精益求精一些，大概也只有那些世界頂尖的芭蕾舞者可以做到了。所以在這樣要求的前提下，再要求同一個舞者完美的分飾兩角，根本就是難之又難。

團長不是不想這麽做，而是根本沒有這樣的條件。若是強行讓舞者分飾兩角，最後的效果也只是一場失敗的表演。

所以他跟很多優秀舞團在《天鵝湖》中，對白天鵝與黑天鵝的處理相同，是讓兩個優秀的女舞者分別演繹。

而現在，方瓊竟然提到了這樣的話。

團長了解方瓊，畢竟這是一個被自己傾注心血培養了這麽久的優秀舞者。

如果說，方瓊非要來參加選角還是一種無法承認現實的表現，還想要再一次憑借自己的意志力站上舞臺，想要再次親眼證實自己到底還能不能跳。那麽，她是絕對不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來的。

說出這樣的話，就代表着，方瓊有着極大的把握。

想到這裏，團長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動都快了許多，手心裏頓時冒出了汗來。如果可以，他當然想要做到最為完美，讓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舞團，即使不在了，但是當人們提到《天鵝湖》的表演，就一定會提到他們。

但是這真的可能嗎？

就算是以前的方瓊，能夠演繹出黑天鵝的冷漠與壓抑，或者白天鵝的溫柔，卻也無法做到同時分飾兩角，那種轉變時的強烈對比、令人激動到無法自拔的感覺。

團長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自己該是相信還是懷疑了。

但是他的內心是願意相信的，因為他也是那麽的渴望。可是現實就是現實，方瓊怎麽可能會做到呢？即使說的再怎麽酌定，聽起來是那麽的有底氣，但站在現實的角度來看，這是不可能的。

這不僅僅只是舞蹈技術的提升，還有表演時候的爆發力和對角色的領悟，有很多方面。若是想要分飾兩角，曾經的方瓊可以演繹的黑天鵝或者白天鵝，都是不夠的，無法帶給觀衆強烈的對比感。

可就在團長想要再次狠下心拒絕方瓊的時候，方瓊卻輕輕的開口：“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只想要一次機會。”

“如果我真的無法跳到讓您感到滿意，或者我的身體真的無法支撐的話，只要您覺得不行，我就離開離開。”

“我只想要一次機會。”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挂在牆上的時鐘，秒針移動的聲音變得格外明顯起來。

也許是方瓊的态度過于誠懇，或者是被自己內心中的渴望所推動。只是給她一次機會而已，如果方瓊的身體真的不行，他一定會當場喊停，讓方瓊離開，這也當作是給自己一次機會。

“好吧，”團長說，“給你一次機會。”也是給他自己一次機會。

……

又幾日，京城馮洛芭蕾舞團要對外公開競選黑天鵝這一角色的消息，終于被放了出去。一時之間，整個C國的舞蹈界都熱鬧了起來。

雖然馮洛的芭蕾舞團并不像是C國部隊裏的文工團走出來的那般根正苗紅，但光是馮洛本人的名氣，還有他的舞蹈團這些年中獲得的殊榮，都讓它不愧C國頂尖舞團的名聲。許多想要進這個舞團的人，就是連門都難以找到。

結果現在，馮洛的芭蕾舞團要公開尋找可以飾演黑天鵝的人選，并且并不限制舞者是否是芭蕾舞出身，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

就在這紛紛揚揚、熱熱鬧鬧的時候，“雙腿殘廢”還改了名的“前·黑天鵝”方瓊，也會來參加選角的消息，就這麽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