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有的時候，因為真相太過“殘忍”，我們寧願活在夢裏。

……

當趙靜看着方瓊問出，這些年輕人專門來砸房子是她爸爸安排的這件事情的時候，趙靜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發麻。有那麽一瞬間，整個世界好像都離她極為遙遠，明明那些人還有方瓊都站在她的面前，她卻覺得極為遙遠，遠到只能看見說話的年輕人，挂着一臉讨好和求饒的神情，張合着嘴巴，卻聽不見那個人在說什麽。

方瓊很快就發現了趙靜神情間的不對，擡手拍了趙靜的肩膀一下，趙靜很快回過神來，極力不讓自己的思緒逃走，聽着被捆在一起的幾個年輕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給說了出來。

她的爸爸在摔門而走之後，專門找了這些年輕人來砸他們的家。

雖然爸爸在圈子裏發展的不錯，手上也有些錢，在京城裏買套房子也是可以做到的。但是這麽多年來，他們一家人一直都住在爸媽當年結婚的時候，姥姥和姥爺給媽媽買的房子裏。這個房子的所有人，是姥姥和姥爺做主，專門寫的媽媽的名字，一直都沒給改過。

現在的婚姻法又有許多變動，說起來，這房子也就算是媽媽的個人財産了。

趙靜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所以她的爸爸可以如此狠心，為了恐吓媽媽，讓媽媽快點跟他離婚，所以做出專門請了人來砸房子的事情來。

在趙靜回來，發現有人砸門砸窗，到抱着媽媽哭，一直到後來冷靜下來。關于這些混混到底是為什麽會專門跑來砸她的家這件事情，她的心裏多少是有些猜測的。

畢竟她的媽媽這麽多年來，為了維持和爸爸之間的光鮮，一直都是與人為善。這麽多年來，從未說得罪誰，得罪到要讓人來砸房子的程度。趙靜想不出來有誰會這麽做，是不是她爸爸做的這個猜測，也曾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但趙靜不願去想這一點，也不希望是這樣。

可是最後問出來的結果，卻是她最不想接受的。

她的爸爸算不上什麽好爸爸，但也不是壞爸爸。現實裏的很多爸爸大概都是這樣的吧？跟女兒并不太親近，平時也說不上什麽話。不過在家的時候還是能在一個桌子上吃着飯，之後總是各做各的事情。帶孩子，總是媽媽的事情。

趙靜曾經也曾羨慕過電視裏那些看着有一個非常喜歡自己的爸爸的女兒，但那只是電視而已，現實裏……現實裏的家庭大概都是這樣的吧？

而且，周圍的同學還有老師，到後來的同事們，總是說，她有一個好爸爸。

她有一個好爸爸……

一個跟她不是那麽親近，但被她當做爸爸敬仰了二十年的人，卻做出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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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在她小的時候，爸爸和媽媽不想讓她知道，但她其實都看得見也聽得到。她知道爸爸和媽媽之間的情況，有的時候，她也在心裏怨恨着爸爸，可那到底是她的爸爸……

為什麽她的爸爸總是能夠讓她更加失望呢？

為什麽她的家庭就跟聽說的別人的家庭不一樣呢？

難道所有的家庭不都是這個樣子的嗎？為什麽只有她的爸爸……是這麽的這麽的……讓她連欺騙自己都做不到呢？

趙靜不得不承認，也許她的爸爸，是憎恨着她和媽媽的，不然他怎麽能夠對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這些來找茬的人其實并未說出她爸爸的名諱，因為她的爸爸從頭到尾都沒有透露姓名，這些人也只是拿錢辦事。可是這些人給出的描述已經足夠讓她知道那個人是誰。

趙靜在确定了之後，心裏其實是想要逃避的，或者作出點別的事情來，就像是她的媽媽這麽多年來做的一樣，維持住這個家庭的“光鮮亮麗”，不讓別人看出，他們的這個家，其實早已經名存實亡。

但她很快讓自己鎮定了下來，沒有崩潰也沒有反射性的去僞裝什麽。

有什麽好僞裝的呢？周圍的那些鄰居連一個圍觀的人都沒有出來，也許他們都不在家，或者偷偷的在房子的窗簾後面往這邊看。随便吧，趙靜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這種疲憊比前一段時間中，爸爸和媽媽之間的“戰争”，更加讓她的無法承受。

她擡手摸了一下自己額頭上的紗布，對着用擔憂眼神看過來的方瓊搖了搖頭，逼着自己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示意方瓊不用擔心，然後就轉身回到房子裏面去看她的媽媽了。

她在想，是否要讓媽媽知道這件事情？

也許讓媽媽和爸爸離婚，會是一個更好的選擇，畢竟……現在的爸爸，已經不是媽媽所以為的那個，曾經的跟她相愛的爸爸了。

她的爸爸早就變了，在很久很久以前。

女人們總是會忘記，人是一種會随着時間而改變的種族，特別是男人。男人們總是說，“女人真是變幻莫測，讓人捉摸不透、說風是雨。”然而，女人們可以幾十年如一日的堅守着當年的誓言，維持着愛情，讓它不變。

可男人們……

上一刻他說愛你，也許正的是發自肺腑，但下一刻，他便可以愛上另外一個人。悲哀的是，女人總以為，她所愛的男人未曾變過，固執的堅守在原地。她們愚蠢的相信，男人可以看見她們的付出，男人還能夠回心轉意。

于是她們心裏苦着、生活熬着，非要到無法挽回，真的再無他路的時候，才願意哭着相信，她們愛的那個人，早就變了，而她們幾十年如一日的付出，全都是白費，說出去仿佛笑話一般，還不一定可以博人一笑。

不僅僅是她的媽媽，包括她一樣……這麽多年了，她不也一直都在內心深處認為，她的爸爸終有一天會感到疲倦，然後回到有她和媽媽在的家庭裏，好好的做一個爸爸嗎？那種被扭曲出來的，愚蠢的願望和奇怪的明知是奢望的想法。

“這些人，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方瓊看着趙靜問。

方瓊發現趙靜身上的氣質再次發生了改變，眼中那些在之前還能夠看見的許多柔軟的東西，全都在一點點的消失。不過是一天的時間而已，趙靜的內心便發生過三次巨大的轉變。

小的時候，我們總是念叨着要長大。對那個時候的我們來說，長大便只是身體和年齡的成長，但我的心，不論我們多大了，它可以是一顆童心，也可以是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若是可以，真的希望能夠不要長大，可以永遠的相信，童話裏的公主和王子，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趙靜看着那些被捆在一起眼神慌張的年輕人們，搖了搖頭，“我已經沒有什麽想要問的了。”然後，她轉身回到了屋子裏，去看她的媽媽。她覺得，有些話，她想跟媽媽說。而那些話，已經埋在心中太久了。

方瓊沒有跟着趙靜進屋，而是在外面對着那些被捆在一起的年輕人們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怎麽看都是一個性格溫柔的好姑娘。如果這個“性格溫和的好姑娘”之前沒有差點把他們全都給撞死，并且在他們非暴力不合作的時候，毫不留情的笑着出手，他們也許是會被這個可怕的女人迷惑的。

世界就是這麽殘酷，一個看起來可能衣冠楚楚的人，他很有可能是個衣冠禽獸。一個看起來溫柔婉約的姑娘，她可能是個出手狠辣不留情，可以讓你“斷子絕孫”、懷疑人生、哭着想讓警察蜀黍把自己關進小黑屋躲災的女人。

并沒有要很久，警車就開到了趙靜家的門口，帶頭的警察讓同伴把這些已經被制服并且捆起來的年輕人們全部毫不留情的帶走，要進行再教育。他自己倒是留了下來，向方瓊還有趙靜和她的媽媽詢問了一下整件事情的詳細情況。

他們趕來的也是非常快速，畢竟當時的趙靜報警時，光是聲音聽着就非常着急的樣子，結果等到他們趕來之後，卻發現這些混混們已經被制服了。這當然是好的，不過詳細情況還是需要了解一下的。

雖然……這些混混非常奇怪的，竟然用看救星的目光看着他們，這還真是第一次。

一切都處理的非常快，警察同志在離開之前還叮囑了不少普通人可能注意不到的東西，又詳細的詢問了趙靜和錢靜還有哪裏需要幫忙的地方，并且在這一帶加派了警力。在确保沒有其他問題之後，警察同志才驅車離開。

方瓊看自己的事情差不多已經結束，跟趙靜打了一聲招呼之後便離開了。

雖然方瓊有些跟雪玲相關的話要告訴趙靜，但很明顯，這個時候并不合适，所以她把空間留給趙靜和她的媽媽錢靜兩人。而她這個外人，在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出現比較好。

方瓊離開之後，趙靜讓她的媽媽回到屋子裏休息，然後一個人把整個房子全都收拾了一遍。包括散了滿地的玻璃渣，還有被扔進了家裏的一些石頭等物。門上雖然有很多倍砸的痕跡，但依舊非常結實，暫時不用管。

在把家裏給清理的差不多後，看着外面已經黑下來，幽幽往屋裏吹着的風，趙靜把窗簾一拉，決定玻璃的問題明天再管。他們這個房子就在路邊，還是一樓，窗戶上全都裝了鐵欄，倒是不用擔心晚上可能會有人偷偷摸進家裏來。

在把這些事情處理好之後，趙靜給自己和媽媽做了一碗熱騰騰的面條。她沒有做爸爸的份，不說她的爸爸今晚還會不會回來，即使回來了，她也不準備再讓她的爸爸進到家裏來。

喊了媽媽來吃飯，兩人安靜而又快速的解決完了面條，趙靜又把碗洗了之後，敲響了媽媽的房門。

“我有話想和您談談，媽媽。”趙靜看着開門的媽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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