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接下來的兩天考試還算順利，很多題目她都會做, 一些比較難的大題, 也會做前面一兩個小問。比起上一次考試，得心應手了許多。

兩天的期中考試結束，當天晚上班級群難得熱鬧了起來, 大家都在讨論明天海邊燒烤的事。夏青宜看了會兒書, 回頭看群, 已經有好幾百條消息。

她大致看了看大家的聊天內容, 都是讨論在哪裏集合，怎麽去，以及周圍一些好玩的地方。

關佳媛包了一輛旅游公司的大巴，明天他們要先去校門口集合，然後搭乘大巴去海邊，大概一個小時的車程。

夏青宜想起自己還沒加俞澤深的企鵝號，她在班群裏找到了他，點擊加好友, 過了一會兒, 俞澤深通過了她。

夏青宜給他發了一個可愛的表情：明早班級活動，我能和你一起去麽？

俞澤深：嗯。

夏青宜：晚安。

發了消息, 夏青宜繼續看了會兒書。

隔天一早，陳意美送他們出門，叮囑了幾句，天氣涼快，不要下水了, 免得感冒之類的。

夏青宜和俞澤深搭公交車來到學校門口，大家基本都到齊了，三三兩兩聚在一團聊天。

蘇婉看到了夏青宜，朝她招手，“唐筱，這邊。”

夏青宜小跑了過去，“早。”

“待會我們兩坐一塊吧。”

“嗯，好。”夏青宜看了看她背後的小雙肩包，“對了，你帶漢服了嗎？”

“沒，你又不陪我一起穿，我自己太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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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我還特意帶了相機出來要給你拍照呢。”

“算了，不穿漢服拍也一樣的。”

此時，一輛大巴在校門口停下。

關佳媛舉起雙臂拍了拍手掌，高聲喊：“高三八班的都聚集起來，我要點數了。”

分散在附近的人聽到了聲音，都聚了過來，清點人數之後，大家開始排隊上車。

蘇婉和夏青宜找了兩個位子坐下，車廂裏有點吵鬧，大家歡聲笑語，對于這一次的班級游都十分期待。

“唐筱，你暈不暈車？”

夏青宜搖了搖頭，“不暈。”

蘇婉拿出了一瓶益達，打開了蓋子遞給夏青宜，“來，吃口香糖。”

夏青宜倒了兩顆放進嘴裏，"謝謝。"

蘇婉道：“你老是跟我說謝謝，太生疏了。”

夏青宜嘴裏嚼着口香糖，握住她的手，“不是那個意思，我覺得無論是對親人還是朋友，又或者是陌生人，謝謝，對不起，這些詞都不能忽略。”

“好吧。”蘇婉感慨道：“我有時候覺得你特別優雅，就像是古代那種很有教養的千金大小姐一樣，特別是你穿古裝的時候，我覺得我站在你身邊跟丫鬟似的。”

夏青宜笑了笑，“沒有，我覺得你穿古裝也很好看，也像千金大小姐。”

旁邊的聶小珠問：“唐筱，你之前穿的古裝超級好看，在哪裏買的？”

夏青宜拿出了手機說：“我把地址發給你。”

“謝謝。”

經過一個小時的車程，大巴車行駛在環海的公路上，從車窗看出去就是藍色的大海，大家紛紛拉開了簾子，趴在窗子看海，都在說好漂亮，而夏青宜安安靜靜地坐着，一眼也不想看。

車子在一個停車場停下，下了車後關佳媛組織大家排隊再次清點了人數，清點之後，她說：“我們的船是九點四十的那一艘，大家想去廁所的先去，九點半來這裏集合。”

夏青宜好奇，要坐船？她問旁邊的蘇婉，“蘇婉，我們要坐船嗎？”

蘇婉也不知道，“應該是吧。”

夏青宜再問了聶小珠，“小珠，我們要坐船嗎？”

“對啊，我們燒烤的地方在島上，要坐二十分鐘船過去的。”

夏青宜臉色刷白，大家一直讨論的是去金海灣燒烤，可是沒說燒烤的地方在島上，要坐船過去。她一想到坐船，身體出了一身冷汗。

腦海裏四年前的那個畫面再次呈現在腦海裏，在乘坐渡輪前往英國途中，英吉利海峽的海面上突發龍卷風，渡輪上的人驚慌失措地嘶喊，他們坐的渡輪在劇烈搖晃中翻了個底朝天，穿着救生衣的她被甩進了海裏。

她不會游泳，浪花将她卷起又抛下，海水将她淹沒又浮起，腥苦的海水從她的鼻子灌了進去，讓她呼吸困難，任她怎麽掙紮，都無法逃離。

那一刻她想，她一定會死去，一定。

等龍卷風走遠，海平面終于恢複了平靜，她精疲力竭地靠着救生衣漂浮在海面上，嘴裏都是海水的苦味。

俞澤深呢，他還活着嗎？

她試圖劃水，但手腳卻已經使不出力，剛剛她在水裏掙紮太久，身體已經沒有力氣了。

海面上漂浮着各種東西，有人的屍體，也有游艇上的散落下來的東西。

忽然一個中年男人游了過來解開了她的救生衣，并用法語說了句，“神會保佑你在天堂一切安好的。”

她猛然意識到，對方以為她死了，想要奪走她的救生衣，她嘶啞的聲音開口，回了他一句法語，“不，我還沒有死。”

她試圖掙紮去擺脫對方，對方顯然不理會，強行解開了她的救生衣胡亂套在了自己身上。

夏青宜的身體沒有了救生衣，直接往水裏沉下去，忽然，有一股力托住了她，把她從海水裏撈了起來，“青宜！”

是俞澤深的聲音，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眼角含着淚，雙手摟住了他，泣不成聲。

俞澤深撫着她的頭安慰她，“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俞澤深身上并沒有救生衣，事故發生的時候，他只拿到了一件，給她穿上了，他自己沒有。翻了船後，他們被浪花打散了，他靠着撿來的救生圈在海面上游動，尋找着夏青宜的身影。

還好，找到了。

他把自己身上的救生圈套在了夏青宜身上，并将救生圈上的繩子綁在她身上，他擡手拂開她臉頰邊的濕發，“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

“嗯。”

俞澤深抓着她身上的游泳圈，帶着她在海裏往前游。

夏青宜被她拖着在海裏移動，她全身酸痛，完全使不出力，連說話也有些無力，“澤深，我們去哪？”

“我記得這個方向，我們之前經過的地方，有一個很小的島，我們先去島上。”

夏青宜也想了起來，那個時候他們在甲板上看風景，還是她指着那座很小的島叫他看的，但那是他們遭遇龍卷風之前半個小時經過的地方，距離應該挺遠了。

俞澤深就這樣拖着她在海裏游，沒力氣的時候就停下來，他的唇色發白，臉色就像紙一樣。如果不是因為她，他可以很快地游到那一個小島上，都是她拖累了他。

俞澤深已經精疲力竭，他喘着氣，猛地咳嗽，嗓子被海水嗆過，咳嗽的聲音沙啞。夏青宜紅着眼眶看着他，“澤深，你自己去吧，不要管我了。”

俞澤深的咳嗽終于停了下來，他目光溫柔地看着她反問，“那我努力活着是為什麽？”

夏青宜抽泣着，“什麽？”

俞澤深說：“像我這樣的人，在危難面前是不會有求生欲的，除非……他還有個必須要活着的理由。”

“你就是我活着的理由，如果不管你，剛剛浪打過來的時候，我就不會掙紮。”

夏青宜的眼淚就像崩了堤的河水，怎麽也止不住。

她忘了，俞澤深患有抑郁症。

她握住了她的手，哭腔道：“我們，我們一起活着，你不能丢下我，我要和你一起活下去。”

俞澤深摸了摸她的頭，“好，我答應你，活着。”

俞澤深繼續牽着她往前游，夏青宜也嘗試着在水面上劃，減少他的阻力。

夕陽西下，被龍卷風席卷過的海面異常平靜，他們劃過的地方蕩開一層又一層的波紋。

橘黃色的夕陽映在海平面上，就像是一副凄慘的油畫。

忽然，夏青宜聽到了直升機的聲音，她循着聲音看過去，看到了遠處的天空有幾個黑點飛過來，那是救援的直升機。

看到了直升機，夏青宜的眼睛裏重新看到了希望。

“澤深，你看到了嗎？直升機，有人來救我們了。”她回頭，身後空無一人，左邊沒有，右邊也沒有。

“澤深！”夏青宜嘶啞的聲音歇斯底裏地喊：“澤深！……澤深……”

回應他的是被夕陽染紅了的海平面，還有越來越近的直升機聲音。

“俞澤深……你在哪……”

——

夏青宜從回憶中回到現實，她開口說：“對不起，我不去了。”

蘇婉以為自己聽錯，“為什麽？”

“我……暈海，也暈船。”

旁邊的聶小珠聽到了，“不會吧，唐筱，都到這裏了，你才說不去了？”

夏青宜也覺得自己這個決定很荒唐，但是她沒辦法戰勝自己的心理，“很抱歉，我在這邊等你們吧。”

鄭海薇過來說：“唐筱，你沒搞錯吧，你不想去幹脆就別來啊，怎麽又突然說不去。”

夏青宜覺得是自己的錯，也沒什麽好狡辯的，“是我的錯，對不起。”

蘇婉挽住她的手，“唐筱，沒事的，我陪着你啊，很快的，二十多分鐘的船，就算暈船也沒事的。”

夏青宜看了看大家，“我……”

葉歡也過來說：“唐筱，去吧，難得一次班級活動，待會落下你一個人在這裏，我們也玩的不開心啊。”

薛寧也說：“是啊，難得一次班級活動，現在高三了，以後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這麽多人聚在一起。”

夏青宜咬着唇，确實是難得一次的班級活動，她怎麽能掃興呢。

蘇婉說：“如果你不去的話，我也不去了，我在這裏陪你好了。”

夏青宜有些為難，她原本以為她不去只對她個人有影響，但此時此刻才知道，其實會影響到她最好的朋友和整個班集體。

她一咬牙，說：“那……我還是去吧。”

在旁邊勸她的人都松了一口氣，聶小珠說：“我們這麽多人，你要是暈海暈船，我們照顧你啊。”

夏青宜點了點頭，“嗯。”

雖然靠近大海和坐船會讓她發抖頭暈，但是她應該要嘗試着去克服的。

關佳媛看了看時間，“時間差不多了，大家準備到渡口上船。”

他們要乘坐的是一艘渡輪，分為兩層，第一層是船艙，裏面設置了上百個座位，第二層是露天看臺。

排隊上渡輪時，夏青宜挽着蘇婉的手臂，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她的腳不自覺地發抖，呼吸也有些困難。

岸邊有一條上船用的廊橋，夏青宜上了廊橋，剛走了幾步，看着眼前的渡輪和大海，腦袋一片暈眩，她下意識喊了一聲，“澤深！”

肩膀上多了一股力，男性低沉的嗓音傳來，“繼續往前走。”

聽到這個聲音，夏青宜回了回頭，看到俞澤深時，緊張感消失了一點，原來他就在自己身後。像是突然有了安全感，她再往前踏了幾步，上了渡輪。

蘇婉帶着她在船艙找了位置坐了下來，這裏大概有一百多個位子，一排一排地排列，但是坐着的沒有幾個，今天的天氣很好，藍天白雲碧海，大家都在露天看臺吹海風看海拍照。

夏青宜坐下來後一直不敢往外看，腦海裏關于四年前的那個畫面不斷閃現，心跳的很快，涼快的天氣她出了一身又一身冷汗。

蘇婉一直陪着她坐在船艙，從這裏看出去，只能透過船艙裏開的窗戶看到大海的局部，沒辦法看到大海的全貌，聽到樓上大家歡樂的聲音，她心生向往。

夏青宜說：“蘇婉，你也去看海吧。”

蘇婉搖頭，“算了，我在這裏陪你吧。”

“我好多了，你去吧。”

蘇婉看了看外面，“那我出去一下，拍幾張照就回來。”

蘇婉起身出了去，夏青宜頭暈得厲害，雙手握着前排的椅背，額頭抵在小臂上閉了閉眼睛。

過了一會兒，感覺有人在旁邊坐下，夏青宜睜開眼睛看了看，“怎麽這麽快……”

話沒說完，夏青宜愣了愣，原來不是蘇婉，是俞澤深。

俞澤深看了她一眼，“不舒服麽？”

夏青宜坐直了身體，“還好。”

俞澤深擡起手臂看了看手表，“最多還有十分鐘就到了。”

夏青宜點了點頭，她看了看周圍，位子都是空的，只有他們兩個坐在這裏，“你怎麽不去看風景？”

“沒什麽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