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若你不肯,便由我親手殺了你

師父與桃仙拼盡全力,維持着頂上弱小的微光,我亦只能拼了一身道行。事到如今,只要玄冥黑洞徹底将光亮吞沒,我們便只能在這裏等待灰飛煙滅。

玄冥黑洞不但能吞噬一切,還能吞噬我們的法力,漸漸的,我便感覺到了力所不支。仿佛所有的力量正在被黑洞汲取,将我的身子慢慢抽幹。

我回眸去看師父和桃仙,在他們的臉色,我也看到了類似的表情。

無力,無助,伴随着精疲力竭的倦怠。

我想着,這一次是真的死定了。

黑霧若魔爪不斷的伸向我們,孤孑手持無邪劍,在玄冥黑洞內不斷的橫沖直撞,她想擺脫玄冥黑洞的束縛,奈何此刻的無邪劍已經成了妖魔的化身,不斷的與玄冥黑洞內的魔物相吸相引,教她根本掙脫不開。

眼見着黑霧将她吞沒,她所有的猙獰都擺在那張被魔化的臉上。

我擡頭,望着越來越小的光亮,突然抽身朝着孤孑飛去。

可我的速度很慢,即便拼盡全力。仍是力有不及。

猛然間,脊背處一股暖流湧動,我的速度驟快。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折扇揮去包裹住孤孑的黑霧,一掌落下,孤孑的身子頃刻間朝着頂上迅速飛去。

這個時候。能走一個算一個。

而我——有鬼帝在,是絕然不可能再有機會離開了。

護孤孑一命,也算是給他們驅魔一族留條根,不至于舉族悉滅。其實我還抱着私念,若是孤孑念及我的救命之恩,若她能逃脫魔掌。是否能幫我照顧瑜兒呢?

我的瑜兒,小媳婦。

孤孑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麽做,飛身直逼光亮盡頭的那一瞬,她喊了一聲我的名字,“擎蒼!”

我道,“幫我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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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個。我不知還能說什麽。

出不去了,只能在這裏等死,那麽她呢?

她是否能安然無恙?鬼帝和幽夜,不會放過她吧!

許是意識到有人要闖出玄冥黑洞,玄冥黑洞的力量陡然加強,那是鬼帝想要我們幾個灰飛煙滅。光亮的孤孑顯得格外痛苦,強大的魔力在摧殘着她的身子,她拿無邪劍去阻擋所有的魔物入侵。

可是這世上有一個永恒不變的定理:過剛易折。

只聽得刀刃斷裂之音,伴随着無邪劍的冷戾長鳴。我親眼看到,無邪劍的折斷。金色的光,黑色的霧,從短口處嘩然而出,就好像所有的邪祟頃刻間從無邪劍內,被徹底釋放出來,争先恐後,蜂擁而出。

剎那間,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不見。

我聽得師父虛弱的聲音,她說,“真好,這下子師徒兩個永遠都不會分開,永遠都能在一起了。”她喊了我的名字,“擎蒼。”

可我,已經無力回答。

身子在急速下墜,冰冷與黑暗,徹底将我吞沒。

而後會發生什麽事,我已經無力去想,更何況掙紮。折翼是件很容易的事,一旦折了翅膀,就再也飛不起來了。

我想了想,所幸自己只是一條魚。不像師父,經此一役還不知能否再翺翔天際。

我即便折了魚鳍,只要落入水中,到底也是淹不死的。

恩,淹不死。

記憶裏,小媳婦的容顏越見清晰。我想:這不會是回光返照吧?在灰飛煙滅之前,能看見自己想要看見的人,也是不錯的。

然後便沒了然後,我再無知覺。

這一輩子,就到此為止了。

修行千年,最後只修了一段情緣,再無其他可以感念。

在玄冥黑洞裏浮浮沉沉,不知時日不知疼痛,無知無覺。卻在一個溫暖的午後,有一雙冰涼而帶着略微硬繭的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臉。

我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孤孑。只不過此刻的她,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樣。

到底哪兒不一樣,我也說不上來。

孤孑扶了我起身,竟露出了一絲淺笑,“你終于醒了。”

我快速環顧四周,這不是桃仙居嗎?我怎麽會在這裏?這是做夢還是現實?到底發生了何事?心下咯噔一聲,我忙問,“瑜兒呢?”

她笑我,“這才剛醒,就念着自己的女人,也不想想自己的師父和桃仙,果然是無心之人。”

對此。我确實有些汗顏,但——我第一反應便是這個,再無其他。

“你放心,她沒事,此刻正在河邊等你。”孤孑輕咳兩聲,“鬼帝和幽夜都沒有傷她,她很好。”

“我是怎麽出來的?這是在做夢嗎?”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鬼帝怎麽可能放過我,他一心要我死,即便師父和桃仙拼盡全力也不能傷鬼帝分毫,所以——我想不出這三界之內,還有誰能與鬼帝抗衡,讓他放了我。

“鬼帝如今忙着與天界開戰。率領着魔界已經沖上了雲霄。”孤孑慢條斯理的說着,“人間正在被玄冥黑洞慢慢吞噬,所以他放心的暫時離開了。至于你怎麽出來的,去問你的瑜兒吧!她會比我更清楚,也會讓你變得更清楚。”

我聽不懂孤孑的話,直接出了桃仙居。去找小媳婦。

漫天花雨,我穿梭而過,绛紫色的袍子染了我的血,在花海裏暈開着比桃花更嬌豔的顏色。桃林盡出,柳岸河邊,一襲白衣幽然伫立。

她望着碧波浩渺的河水,神情淡然,眸色淡然。

“瑜兒!”我欣喜若狂的站在她身後。

小媳婦幽幽然的回眸看我,淺淺勾唇,笑得有些淡然。她道,“你回來了!”

女要俏,一身孝。

我知此刻的她。是在為我穿孝,所幸我回來了,所以這一身的孝服,總算可以褪下了。我緊擁着她在懷,這種感覺實在是無法用言語來陳述。

前一刻,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這一刻。我卻還能擁她在懷,何其幸福。

她任由我抱着,身子有些微涼,而後慢慢的推開了我,眼神有些淡漠疏離,“你沒事吧?”

我喜不自禁,“便是為了你,我也得拼死回來。”

她笑得淡淡的,“好好活着,比什麽都重要。”俄而她望着陰霾不去的天,“以後這天都不會再亮了吧?”她羽睫微揚,“擎蒼,你真的愛我嗎?”

我愣了一下,她這是怎麽了?

我活着回來,她似乎并沒有多大的感動,也沒有太多的驚喜,反而一臉的淡漠疏離。如今,還問了這樣的話。實在教人有些納悶。

“我愛你。”我道,“這輩子,你就是我唯一的妻。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她圈紅了眼眶,低頭輕笑了一下,“是嗎?”

我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像今天這樣虔誠過。說的話竟是格外的認真,“皇天後土,我擎蒼今日對天盟誓,此生若有負連瑾瑜,願——”

她快速伸手捂住我的唇,“不消發誓。”想了想,她深吸一口氣道,“若你真的愛我,歸降鬼帝如何?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旁的倒也罷了,只是這一句歸降鬼帝,卻足足讓我愣了。

“你不要自己的爹娘,不要你姐姐的性命了嗎?”我問。

她一笑,“他們的生死于我何幹?是他們不要我在先,我何必眼巴巴的還湊上去呢?既然他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這還是我認識的小媳婦嗎?

“師父和桃仙還在玄冥黑洞裏,我不能不管!他們是為了我,才遭逢大劫,我豈能任由他們灰飛煙滅。”若不是受我連累,他們大可蟄避此劫,根本不至如此。

“都不管了吧!”她這一出口,我只覺得心裏有某種東西,突然顫了顫。

“你說什麽?”早前,她連鲛人都肯幫,怎麽現在卻變得如此冷漠無情?眼前的小媳婦,讓我有種極為陌生的感覺。

連瑾瑜苦笑兩聲,“我便知道,你對青燈的心思遠勝過我。她雖然是你師父,可與你相處千年,這份情誼是我無論如何都替代不了的。擎蒼。你別自欺欺人了,你愛的不是我,是師父對嗎?”

這都哪跟哪?

我若是愛着師父,何至于躲到蓮花莊,刻意的避開她。對于師父,我只有感激與感恩,絕無其他。可眼前的小媳婦好似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拼命的把自己往牛角尖裏塞。

“好了別鬧!”我伸手将她拽入懷中,她卻使了性子狠狠的将我推開,我一個踉跄連退幾步,“你到底怎麽了?”

“沒怎麽。”她狠狠的盯着我,“我只想告訴你。我不想死。實話告訴你,我已經答應了鬼帝歸降于他,并且來勸服你,若你不肯,便由我親自殺了你。”

心,突然疼得無以複加。

我問,“若我不肯,你真的會親手殺了我?”

她從袖中取出一柄短刃,“這是鬼帝給的金刀,你該知道他給的東西,有足夠的力量能取你性命。”深吸一口氣,小媳婦壓低了聲音,重新問了一次,“我問你最後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我要救師父和桃仙。”這就是我的答案。也許在男人和女人心裏,對情感的掂量是不同的。男人很大程度上,容易義字當頭。

她望着我笑,笑得淚流滿面。

我心中酸澀,快步上前将她抱在懷裏,“你放心,就算到死,我都是愛你的。瑜兒,不管發生什麽事,你在我心裏的位置,永遠都無可取代。”

可是下一刻,我聽到了刀刃入骨的聲音。

穿透衣衫,穿透皮肉,深刺骨中。

這算不算,真正的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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