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日光漸漸轉移, 有陰影落在女孩頭頂處, 頓時陰涼了不少。

只是睡夢中的女孩卻對此無所發覺, 剛剛嘟喃了一聲之後,她又習以為常地換了只手臂,繼續枕着睡着了。

已經過了用餐時間,餐廳的客人陸陸續續離開, 一時之間,偌大的餐廳只剩下他們這邊兩人,還有零星幾個走動的服務員,正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

餐廳又重新換了鋼琴曲,是沈嶼之熟悉的《卡農》。

男人眸色微沉,呼吸放緩了許多。

寧遠?

這又是誰??

雙眉還攏在一處,餘光瞥見溫以然熟睡的面容時, 沈嶼之雙眉稍稍舒緩了些,不過也只是一瞬。

半晌, 男人又不動聲色掏出手機,給李銘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桌上的筆記本因為長期未工作已經進入睡眠的模式, 黑黢黢的一片。

屏幕暗下去的最後一刻,沈嶼之正好瞥見上面表格上的字眼。

是陳洲最近采訪的上線時間,還有零零散散幾個投票的網址。

以及微信消息框上一整列的歷史信息,上面的消息如出一轍。

沈嶼之只掃了一眼, 就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他視線慢慢下移,最後落在自己剛點開的微信消息框上。

頂部還是前不久溫以然剛發過來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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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洲前一百張最美面孔即将新鮮出爐,快來pick你家的小哥哥小姐姐吧!!!】

和剛才那一整個列表的信息一模一樣。

沈嶼之黑眸一暗。

毋庸置疑。

這是溫以然群發的。

男人喉結微滾了滾, 最後還是什麽也沒有說,只一雙眸色深了幾許。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桌上的女孩終于悠悠轉醒,外面陽光耀眼,溫以然小小打了個哈欠。

纖長的睫毛上還氤氲着水汽,女孩才剛一睜眼,就看見前邊綠植後邊的男人。

有一瞬間的恍惚。

男人懶懶靠在牆邊,正對着手機對面的人說着什麽,聲音說不出的低沉喑啞。

大概是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沈嶼之眉間微蹙了蹙,不過又很快舒展開來,

站的位置正好是陰影處,男人薄唇緊抿着,從溫以然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眼前的畫面似曾相識,像是和記憶中某處重合在一起。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溫以然眨眼的功夫,前邊的男人已經挂了電話。

溫以然稍稍動了眉角,手指碰到筆記本的觸屏時,屏幕又亮了一瞬,原先還未來得及關上的網頁又出現在自己面前。

溫以然眼睑低垂,她擡手将筆記本合上,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你要走了?”

男人已經朝自己走了過來,在溫以然旁邊落下一片黑影。

秉着對方前天還幫自己拉票的想法,溫以然點了點頭,輕“嗯”了一聲。

她原本就是打算回家午睡的,結果趴着趴着不小心睡着了,連電腦都忘記關上。

也不知道說夢話沒有。

溫以然帶的東西原本就不多,将筆記本和鼠标依次塞進背包時,桌上頓時空了一大半。

擡眸見沈嶼之已經在自己前邊坐下,溫以然眉角輕動,正好将桌上最後一件東西收進背包。

擡頭看見沈嶼之正盯着自己,溫以然狐疑道:“是......有什麽事嗎?”

對方明顯的欲言又止,溫以然稍稍蹙眉,卻聽沈嶼之輕咳了一聲,遲疑道。

“陳洲的影視合約簽在了音色傳媒下。”

見溫以然一臉的懵懂茫然,男人又補充了一句:“音色是華達集團旗下的。”

原本以為溫以然會有所反應,結果女孩只是淡淡“哦”了一聲,便沒有了下文。

見沈嶼之盯着自己,溫以然疑惑道:“......所以呢?”

又不是出現在自己戶口本上,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沈嶼之一愣:“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

之前還看見溫以然在微博上好奇陳洲的各種問題,沈嶼之還想當然以為可以從陳洲作為兩人的突破口,結果溫以然半分好奇也無。

原本打好的腹稿全成了廢紙。

女孩看着他的表情幾近坦然從容,和微博上那個整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啊啊怪”完全不同。

半晌溫以然才慢吞吞憋出五個字。

“那您......多保重?”

沈嶼之眉頭一皺:“......你什麽意思?”

女孩已經提起背包,見沈嶼之果真一臉的不知情,溫以然輕嘆一聲,語重心長道。

“您要不在微博上搜一下青青娛樂,看看有什麽驚喜?”

話落,女孩已經離開。

男人目光一直追随着女孩,直到溫以然上了車,沈嶼之才收回目光。

手指在桌上輕敲,片刻,他終于還是将手機從兜裏掏出,青青娛樂是陳洲的簽約公司,沈嶼之才剛輸入青青娛樂,下面的相關詞條已經陸續出現。

#青青娛樂今天倒閉了嗎#

#青青娛樂什麽時候倒閉#

#青青娛樂惡意打壓新人梵肖#

#請青青娛樂公平對待孟婷#

随便點了一個話題進去,下面的評論清一色都是咒罵公司的。

【[嘔吐][嘔吐]青青娛樂什麽時候死???我家小孩認認真真訓練,結果卻被你們這樣對待?你還有心嗎???】

【很遺憾以這樣的方式認識你們的全家,青青娛樂[蠟燭][蠟燭]】

【每日一問,青青娛樂死了嗎???】

【大草原司馬,青青娛樂垃圾公司!!!惡意壓榨新人!!!】

沈嶼之:“............”貴圈真亂。

之前的同學會已經定在了周六晚上,因為是畢業後第一次正經聚會,所以地點還是選在了高考後那家餐廳。

之前加的同學陸陸續續出現在自己的好友列表上,只除了于琳一人。

于琳是自己高中時的好友,在班上除了寧遠,于琳就是溫以然最熟悉的人了。

見于琳沒有理會自己,溫以然只當她沒注意到自己的好友邀請,對此倒是不以為意。

因着之前有人在班群起哄聚會穿一中的校服,溫以然還特意回家了一趟,将一中的校服取了過來。

藍白相間的校服松松垮垮,這麽多年過去,穿在身上也差不了多少。

溫以然對着鏡子紮了個馬尾,頭發高高綁着,露出後邊一截白皙細膩的脖頸。

一張小臉未施粉黛,看着倒是和高考後那時沒什麽兩樣。

溫以然心滿意足地看着鏡子裏邊熟悉的自己,若說自己失憶有什麽遺憾的,就是昔日的同窗好友了。

好不容易等到好友見面,溫以然興致勃勃打了車過去,為了今天的聚會,班長還特意訂了之前的那間包間。

溫以然熟門熟路上了樓,唇角的笑意還沒收斂住,結果推開門倒是自己先愣住了。

滿屋子的香水西裝筆挺,只除了她一人穿着一中的校服。

像是誤闖大人世界的小孩。

格格不入。

推着門的手頓在半空,溫以然有一瞬間的呆滞,昨晚還信誓旦旦說着不穿校服的人就是狗,結果只有自己一人當真了。

溫以然欲哭無淚,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早在她開門的那瞬間,包間的人就全都望了過來,原本吵鬧的包間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溫以然臉上。

好奇、不解、疑惑都有,還有些許溫以然看不懂的。

窘迫一時湧上心間,最後還是班長站出來打了幾聲哈哈,将尴尬化解了去。

不是什麽正經場合,座位都是随便坐的,一般相識的人都會坐在一處。

溫以然才剛往前走了幾步,就見有人朝自己招手道。

“以然你快過來,我特意給你留了位置。”

是之前班上的學委,溫以然以前并不熟悉,她對學委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年戴着黑色邊框紮着馬尾上,和眼前這個畫着濃妝卷着大波浪卷的女孩判若兩人。

見溫以然打量着自己,學委撥了下頭發,忙不疊過來牽着溫以然的手往前走,連椅子都替溫以然拉好。

對方熱情得和之前那個腼腆內向的女孩完全不同,溫以然起初還不适應,不過想想已經過去四年,有變化是應該的,倒也坦然接受了。

見溫以然只是簡單抹了口紅就出門,學委望了一眼,打趣道:“還是你皮膚保養得好,這麽多年一直沒變,還和高中那會一樣。”

說着她手指撫上自己臉頰:“我就不一樣了,經常加班被壓榨,黑眼圈眼袋都有了。”

“不過以然你平時都去哪個美容院啊,下次有空我們也可以一起約着過去呀?都是同學你不會介意吧。”

旁邊幾個女生也湊了過來,對溫以然同樣持着好奇之心。

對方熱情得實在過了頭,說話不帶喘息,溫以然差點招架不住,見學委終于停了下來,溫以然茫然了下,她眨眨眼,如實說道。

“我平時......不去美容院的。”

學委明顯愣了下,不過随即捂嘴笑道:“我這記性真是的......沈家那樣的人家一定是有專人上門預約護理的,和我們這些普通人不同。”

溫以然正要否認,餐桌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違和的聲音。

“都離婚了還裝什麽有錢人?”

溫以然怔住,順着聲音望去,一眼就看見了剛落座的女人。

是于琳。

只是普通的同學聚會,于琳卻穿了一襲香槟色長裙,女人頭發挽了好幾卷,一雙小巧粉嫩的耳垂上還挂着水珠耳墜。

原本熱鬧的餐桌突然安靜下來,只是礙于面子沒有明晃晃地打量溫以然,不過暗地裏的偷瞟卻是不少。

溫以然還未出口的話哽在喉間,倒是旁邊的學委讪讪出聲斥責道。

“怎麽可能,于琳你別亂說,以然怎麽可能......”

“是真的。”溫以然攤開手,修長白皙的手指上空空如也,她目光平靜,語氣淡淡。

“我剛離婚不久。”

包間一下子安靜下來,倒是于琳那邊先傳來一聲冷嗤,而後再無其他。

不過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包間又恢複到剛才的熱鬧,仿佛剛才的靜默只是錯覺。

然而落在溫以然臉上的目光卻是真真切切的。

和剛才進門時的打探差不多,只是現在多了一絲幸災樂禍。

學委哈哈笑了聲,勉強扯了扯唇角,只是在衆人看不見的地方,底下的桌布幾乎要被她扯斷。

耳邊熱鬧依舊,學委依舊和人熱絡地聊着天,只是對象再也不是溫以然。

才堪堪過了十幾分鐘,就看見剛才熱切地将自己拉過來的學委低聲朝溫以然道。

“以然,這是我給我同桌留的位置,你可以......換個位置嗎?”

......

......

燈火通明的大樓內,沈嶼之才剛處理完工作,男人眉眼疲倦,他擡手捏了捏鼻梁骨,聽着旁邊李銘彙報明天的行程。

電梯的數字一點點往下變化,終于在李銘彙報完最後一項行程時,電梯門再次打開。

李銘:“沈總,JD那邊剛打來電話,說是他們陳總最近出差了,我已經和他秘書約了下周五見面。”

沈嶼之颔首:“知道了。”

他轉身,手指松了松領口,男人聲音懶散:“還有什麽事嗎?”

“還有,”李銘微頓,目光觸及到沈嶼之清冷的黑眸時,他忙道。

“今天晚上是溫小姐同學的高中聚會,您要不要......”

沈嶼之斂眸:“只是同學聚會而已。”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地下車庫,司機大概是沒聽到腳步聲,還在打着電話。

“不是媳婦你聽我說,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你們那些男同學,之前你不是說班上那誰追了你好久嗎?”

“怎麽是我多想了?你沒聽過一句話,同學會同學會,拆散一對是一對。”

司機還在打着電話,李銘剛要出聲提醒,就聽見身邊的男人開口道。

“你剛剛說......她晚上去了哪裏?”

借着換位置的緣由,溫以然索性出了門透口氣。

門口彎月高懸,和四年前那一晚一模一樣。

溫以然倚着牆,轉頭望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兀自盯着腳尖出神。

包間的門都是虛掩着,從裏邊傳來的笑聲斷斷續續,和過道的清冷完全不同。

從剛才于琳那句話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找自己說話,看着自己的視線總多了幾分好奇,還有一點溫以然看不懂的惋惜和同情。

窗外蟲鳴鳥叫,時不時有車子的喇叭聲經過,打破了夏夜的安靜。

空氣中還有淡淡的花香,裹着晚風襲來,是夏夜特有的清甜。

溫以然雙手背着抵在牆上,她垂首,鴉羽似的睫毛下,女孩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落寞孤寂。

她閉眸沉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溫以然好奇。

再一睜眼,視野之中突然多出了一雙熟悉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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