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剛好有光線透了進來, 光影灑落在男孩濃密的睫毛上, 仿若蘊着水霧。

寧遠支着下巴, 就那樣直勾勾地盯着溫以然。

男孩一雙黑眸澄澈明亮,纖長的睫毛覆在眼睑下方。

好像一只被人丢棄的小狗,雙目濕漉漉的惹人憐惜。

溫以然緩慢眨了眨眼。

餘晖落在男孩纖細的肩膀上,泛着淡淡的光圈。

四目相對, 房間有片刻的凝靜。

須臾,溫以然終于回過神,女孩慌不擇路收回視線,垂首斂眸輕咳一聲,掩下了剛才的尴尬。

原本她還想提班群,不過想到之前并不算愉悅的同學聚會,溫以然到底還是将話咽下了。

這樣想着, 寧遠倒也沒有騙自己。

除開高中的同學,南城他認識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撇開亂七八糟的思緒, 溫以然又一心專注于屏幕上方的租房信息。

手指在屏幕上輕點,女孩又點進剛才的app, 照着寧遠剛才的信息篩選。

南城房子不少,但是要找到一處心儀的并不容易。

溫以然趴在桌上勾着選項,驀地手肘突然被人撞了下,她側身過去, 擡眼就看見屏幕上邊出現的幾個設計圖。

寧遠半支着下巴,手指在鼠标上輕點,自然而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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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哪個?”

二樓的隔間全部被寧遠打斷, 房間的裝潢又重新設計了一遍。

樓下原本有四個房間,現在只剩下三個,其中一個還被寧遠改成了儲藏室。

就連花園也做了大改動。

設計師照着寧遠的想法,剛發了三張成品圖過來。

溫以然湊了上去,細細看了一會,指着其中一個道:“這個好看一點。”

設計師偏愛洛可可式風格,因為兩個房間合并的緣故,所以重新裝潢過的卧室比原來大了一倍。

原本狹□□仄的菱形玻璃窗也改成了巨大的飄窗。

溫以然沉浸在自己思緒中,她半眯起眼睛,像極了吃飽餍足後的小貓。

鴉羽似的睫毛在眼睑下方留下一道弓影,女孩自言自語道。

“我喜歡這個,冬天可以趴在上邊曬太陽,如果再有一個壁爐就更加美好了......”

說着,女孩不經意轉過頭,卻看見一旁男孩的視線早就從屏幕上移開,正定定盯着自己。

聞言,寧遠先蹙了蹙眉,為難道:“你喜歡壁爐?”

話落,他已經在自己手機上重新編輯了一條短信,正想着讓設計師重新修改方案,卻見溫以然擡手打斷了自己。

女孩手指擋着屏幕阻止寧遠發信息,溫以然雙目愕然提醒道。

“這是你的房子!”

所以為什麽要照着她的建議整改。

“嗯?”寧遠掀起眼皮,瞥見女孩眼中的震驚之色時,男孩突然想起什麽。

他莞爾,将手機從溫以然手下拿開,繼續編輯着短信。

男孩唇角微微勾起,寧遠頭也不擡道:“過幾個月是我媽媽的生日,我想把這個房子送給她。”

說着,男孩又微聳了聳肩,為難道:“可惜她一直嫌棄我的直男審美。”

短信已經重新編輯發了出去。

寧遠擡起頭,笑意盈盈道:“所以我才找了你做參謀,不然到時她不喜歡我的禮物就麻煩了。”

“你們都是女孩子,喜歡的東西應該差不多。”

“你不會......介意吧?”

男孩說得坦然,饒有其事一般,溫以然自然信以為真。

她認識寧遠的母親,和這邊老市區的煙火氣不同,寧母永遠都是落落大方的模樣,江南女子的恬靜優雅在她身上刻畫得淋漓盡致。

那是一種刻畫進骨子裏頭的溫柔。

她會貼心地為兒子整理好上學需要的所有東西,對待他們這些同窗也是如此,面面俱到一視同仁,從沒有過任何的怠慢和疏離。

想到那個端莊溫柔的女子,溫以然果斷搖了搖頭。

“不......不介意。”

說到一半又覺得擔憂:“不過你媽媽要是不喜歡怎麽辦?”

溫以然苦着臉提議:“你要不......打電話問一下?”

“說了就沒驚喜了。”男孩臉不紅心不跳道。

溫以然沒察覺到異樣,只是幫着看設計稿的時候比剛才認真多了,連自己手機響了也沒注意。

還是寧遠提醒她才看見自己亮着的屏幕。

是陳凝的電話。

電話是當着寧遠的面接着,讨論的內容自然一字不落落進男孩耳朵裏。

女孩已經挂了電話,低頭回複着消息。

她蜷膝抱着腿坐着,寧遠稍稍側目,一眼就看見女孩裸.在外邊白皙的筆耕。

耳垂處微微泛紅,男孩迅速收回目光,假裝若無其事盯着屏幕。

鋼筆在桌沿輕敲了幾下,見溫以然垂首回複着消息,寧遠還是忍不住出聲。

“你生病了嗎?”

溫以然“啊”了一聲,從屏幕上擡起頭。

見寧遠視線在自己手機上停留了會,又擡頭看向自己,溫以然終于知道他會的是剛才電話那邊的人。

她搖頭:“不是。”

手指還在鍵盤上敲打,溫以然面色如常道:“是我以前的心理醫生。”

桌沿處鋼筆搖晃的身影頓時停留在半空,房間瞬間陷入沉寂。

溫以然擡眼,對上寧遠憂心忡忡的目光後,忙開口解釋:“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只是普通的問候而已。”

“她就是問了我有沒有記起以前的事。”

溫以然苦惱地皺着臉:“不過可能要讓她失望了,我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男孩蹙着的眉并沒有半點舒展,反而攏得更緊。

溫以然聽見寧遠低聲問了自己一句。

“你呢?你想恢複記憶嗎?”

......

......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溫以然當天晚上罕見地夢到了以前一些事。

只是零零碎碎的片段。

夢裏像是不小心纏繞在一起的線團,亂糟糟的一片,只有女人尖銳的哭喊聲尤為明顯。

昏暗的房間內,女人赤腳坐在地上,模樣狼狽不堪。

雙頰皆是淚水,溫以然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地上的女人突然擡起頭,惡狠狠地瞪着自己。

雙目猩紅,看得出很多天沒有休息過。

看見溫以然安然無恙時,女人腦中最後一根弦徹底斷裂,猛地朝溫以然撲了過來。

“溫以然,你明明什麽事也沒有,為什麽不能放過我?”

女人哭喊着,撕心裂肺的聲音明顯吓到了當時的溫以然。

她領口被女人緊緊攥在手心,窒息的感覺席卷而來。

夢境到最後混亂成一片,桌角處的花瓶接連被打翻,最後好像是有人上前将女人拉開,溫以然才得以解脫。

只是還沒等她松一口氣,剛才還死死攥着自己衣領女人突然變了臉,轉身朝身後的窗口跑去。

還沒等溫以然緩過神,女人已經拉開窗一躍而下。

夢境最後是持續不斷救護車的聲音,警笛劃破了黑夜的安靜,還有癱軟在地上的自己。

......

溫以然是被吓醒的,夢境中女人刺耳的聲音實在太過于真實,她喘着氣平緩着呼吸。

過了好半晌才終于恢複如常。

房間角落亮着一盞小小的夜燈,淡黃色的光影倒是安撫了溫以然不少。

她有氣無力靠在床上,驀地突然想起下午寧遠問自己的問題。

女孩閉了閉眼,思忖良久才拿起手機,反反複複編輯了許久,最後才發了一條短信給陳凝。

溫以然沒有想到,寧遠最後會租在溫家後面的公寓。

環境和寧遠原本要求的差了十萬八千裏。

交通不方便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那邊是老市區,平時吵吵鬧鬧都是家常便飯,和寧遠想要的安靜根本沾不上邊。

寧遠倒是一臉的坦然,給出的理由是那邊離小洋樓近,方便他時時過去監工。

“而且房租還便宜。”

男孩比了個手勢,側身朝女孩笑道,“房東太太認出我,說什麽也不肯多收錢。”

想到寧遠最近為了小洋樓忙裏忙外的,再加上房子整改本來就不是一筆小數目,寧遠又才回國,連一份正經工作也沒有,溫以然瞬間寧遠劃為小可憐一行。

好幾次都搶着幫小可憐付錢。

怕打擊到男孩的自尊心,溫以然還特地找了個借口,說是喬遷之喜。

只可惜她演技太過拙劣,才開始就露出了馬腳,說話都不利索。

然而寧遠只是挑眉看了她幾眼,并沒有開口阻止,反而眼角的笑意深了幾許。

溫以然還自以為演技精湛沾沾自喜,連着好幾次都用了同一個借口。

她今天是陪寧遠過來購置東西的,公寓雖然只是暫住的,然而一路買的東西卻不少。

時寧廣場三樓,溫以然和寧遠并排走着,男孩手上已經提了好幾個購物袋,大包小包的。

瞧見前邊不遠處的商家,溫以然拽了拽寧遠的袖子,問道。

“你喜歡香薰蠟燭嗎?那一家我買過,天竺葵的味道還不錯。”

寧遠好笑盯着旁邊躍躍欲試的女孩,他搖頭:“你再給我買就拿不了了。”

溫以然還想繼續游說,結果還沒開口就聽見後邊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原來是那種關系,真是物以類聚。”

溫以然面色一變,一轉身就看見柳芸一臉不屑地站在自己身後,看着自己和寧遠的視線滿是鄙夷。

“用前夫的錢包||養別的男人。”柳芸冷笑一聲,“你們也真是夠惡心的。”

溫以然雙眉緊攏,對柳芸她是沒有任何的想法,然而牽連到寧遠頭上就不是一回事了。

才剛要開口反駁女人,腰間突然被一只強而有力的手臂環住。

寧遠頭一歪靠在女孩耳邊。

他聲音慵懶散漫,隐約帶着鼻音。

“長得好看也不是我的錯。”寧遠輕飄飄掃了柳芸一眼,他雙眸半眯着,似笑非笑道。

“可惜有的人人老珠黃,出錢都沒人想要.上。”

最後一個字寧遠只是無聲做了口型,柳芸卻已經氣得七竅生煙,原地惡狠狠瞪了兩人一眼後,氣洶洶踩着高跟鞋離開了。

溫以然原本還怕寧遠多想,結果看對方一臉的從容坦蕩,完全沒有受柳芸影響,心底才稍稍放松了些,又拉着人繼續買東西。

同一時間,華達集團的頂層辦公室。

沈嶼之正端坐在沙發上,手邊是李銘剛泡好的咖啡。

黑咖啡口感酸澀,不過倒是提神了不少。

沈嶼之把玩着手機,消息已經發了大半天,不過溫以然一直沒有回複。

沈嶼之倒是不以為意,只當溫以然在忙。

他擡眸瞟了一眼前邊的男人,不耐地按了按額角。

男人還在侃侃而談,滔滔不絕地介紹着自己的直播平臺。

當今的網紅經濟時代,直播已經成為網紅不可或缺一部分,好多主播都是靠着直播走紅的。

只可惜僧多肉少,直播這塊蛋糕人人都想分一點,在大平臺的打壓下,小平臺根本沒有出頭之日,瀕臨破産的比比皆是。

劉青這次過來也是為了說服沈嶼之投資自己的平臺的。

“沈總你看,”劉青點開自己的app遞到沈嶼之面前。

“這是我們平臺人氣最高的主播,剛開播半小時房間已經有五十萬的觀衆,打賞的金額已經超過了......”

視頻裏邊,小主播正拿着自拍神杆,對着觀衆介紹現場。

“當當當!這裏是時寧廣場,可能是有什麽活動,今天的人好多,你們過來時要小心一點哦。”

“我給你們看看那邊。”主播轉了一個圈,将攝像頭對轉臺上的兩人,解說道,“嗯,他們在玩你猜我寫。”

沈嶼之只掃了一眼,倏然瞳孔一緊,視線定格在遞過來的手機屏幕上。

臺上玩游戲的正好是溫以然和寧遠。

主播的臉已經完全從攝像頭前邊消失,只剩下解說的聲音,還有滿屏的彈幕。

【卧槽這是什麽默契,這樣都能猜對!??】

【拜托人家是情侶,心有靈犀很正常好嗎??!!】

【啊啊啊啊啊啊那個小哥哥長得太好看了吧!!!神仙顏值我可以!!!】

【嗚嗚嗚小姐姐也好看!!!果然好看的人都是和好看的人在一起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哥哥太寵了吧,小姐姐畫成那樣都能誇!!!!】

【看得出小姐姐是真的盡力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為什麽玩個游戲還能吃到別人家的狗糧嗚嗚嗚……】

【看完想暴打自己的男朋友一頓,上次我畫了一大堆他一個也沒猜對TVT】

......

看見房間的人越來越多,主播也很有心機将攝像頭全對準了臺上的兩個人,附和道。

“單身狗沒人權,随便出來逛街都能被狗糧喂飽,午飯都不用吃了!”

“肯定是情侶呀!你見過普通朋友有這樣的默契嗎,no!!反正我沒有這樣的朋友哈哈哈哈哈哈!”

“小哥哥人真的很好耶!你們可能看得不是很清楚,那邊臺階不好走,剛才下臺的時候他都是一手護着小姐姐下去的。”

“低頭說話也好有愛啊啊啊啊啊啊!”

見沈嶼之盯着上邊的屏幕出神,劉青還以為沈嶼之對自己的平臺感興趣,忙不疊繼續介紹。

剛才的內容他自然也看到,劉青笑呵呵道:“小年輕就是好,不像我們這些老年人。”

“沈總你和夫人的關系也很好吧,我聽說......”

餘下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沈嶼之冷冷地朝自己瞟過來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說話。

只見沈嶼之瞥了一眼空蕩蕩的消息框,咬牙切齒道了一個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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