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第九個故事(6)

在施晴到了柳先生家裏之後,穆淩就再也沒有随意搶奪過施晴的身體,但她卻一直在教施晴各種知識。

當然,施晴也不單單只跟她學,現在施晴每天上午都會在柳夫人的指點下習字讀書,學習各種知識。

對于一個古代底層百姓來說,認字的人那都是了不得的,要是自己有本事去讀書……不,他們壓根兒不覺得自己能讀書配讀書,大部分人一輩子都不敢踏入那神聖的學堂,也覺得自己的子女沒那個福分。

當然這也是實話,要是沒有厚厚的家底,還是別去想這些了。

男人都這樣了,女人更不用說,讀書跟她們絕對一點關系也沒有!

施晴還算是好的,因為戴晔一直讀書,她并沒有把讀書神聖化,但即便如此,她也非常珍惜讀書的機會。

柳夫人寫了字讓她練,她就先用手指在桌上比劃,把整個字記在心裏,然後拿着毛筆一個個地練,直到把一張紙密密麻麻地全都寫完了,再換另一張紙,作詩作畫可能要看天賦,她這些最初級的習字卻只要看是不是勤奮就行了,而施晴最不缺的就是勤奮,自然學的非常好,沒多久,她就學了很多字了,簡單的文章也能看到,等穆淩給她解釋一遍之後,還能理解下來。

施晴的學習速度讓柳夫人大為驚嘆,特別是在發現有些文章自己讀上幾遍,施晴竟然就能背出來之後,更是驚嘆不已,忍不住可惜施晴被生在了鄉下。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若是長在大戶人家,像她一樣自小可以認字讀書,世間肯定又會多了一個才女。

施晴聽到這樣的評價卻忍不住有些臉紅,她自己是沒有這麽聰明的,之所以會這樣,主要還是因為自己的身體裏多了一個神仙。

神仙和她在一定程度上心靈相通,神仙懂的東西,她也就隐約好似明白什麽,不僅如此,神仙還會給她解釋那些詩文的意思,更是讓她加快了理解。

然而這話她不能随便跟人說,只能自己憋着,然後在心裏一再感激穆淩。

施晴的學習能力讓柳夫人驚嘆,戴晨平也讓柳先生驚嘆。

剛剛收下戴晨平為弟子的時候,柳先生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畢竟戴晨平那樣子,看着就有些老實有些笨,像是那種不開竅的。

但是戴晨平并不笨,即便不是天才,也比普通人聰明些,更重要的是,他願意下苦功。

柳先生當初只有一個獨子,對兒子寄予厚望,從小就親自教導自己的兒子,然而他的兒子并不吃這一套,常常會想着出去玩之類。

他其他的弟子裏面,也不乏像他兒子一樣沒辦法學習很久的,他小時候也有這樣的經歷,一直很理解這些,一般教導了弟子們一段時間之後,就會讓他們去休息。

然而戴晨平跟那些人不一樣,他幾乎從來沒有坐不住的時候。

看到自己新收的小弟子這麽努力,柳先生不免老懷大慰,又忍不住開口詢問。

“只是坐着讀書而已,一點都不累,為什麽會坐不住?”戴晨平看着柳先生,不解地問道。他以前和母親一起在地裏幹活,太陽曬得厲害也不能停一下,這才是真累。

他們是租了別人的田地種的,收來的糧食大部分都要交給将田地租給他們的人家,為了讓全家人吃飽,只能盡可能地多種一點。

過過那樣的日子之後,現在的生活對戴晨平來說簡直就像是在天堂一樣,只是學學字的話,又怎麽可能會累?

“我可是聽說你蠢笨不堪,于是你爹把你和你娘送回了鄉下。”柳先生道,他收下了戴晨平之後,就特地去關注了一下戴晔,然後知道了不少戴晔的事情。

施晴說她已經帶着兒子離開戴家了,可實際上,戴家對外的說法是小妾手不幹淨,偷了當家主母不少首飾,大兒子還忤逆父親,于是戴晔将這對母子送去了鄉下。

柳先生往深裏打探了一下,還有人告訴他施晴完全就是一個村婦,而那個庶長子非常蠢笨不堪造就。

施晴和戴晨平看外表确實不怎麽樣,但跟那些人嘴裏說的可完全不一樣。

“先生……”戴晨平略有些尴尬,他之前根本沒有用心讀書,又聽不懂先生的話,所以才會學的亂七八糟的,柳先生慢慢地給他講,由淺入深,他就學的很快了。

“你父親,确實有做的不對的地方。”柳先生道,雖然戴晨平沒說,但他也能猜到原委。戴晔自己高中狀元,卻這般對待兒子,總讓他覺得枉為人父。

如果他的兒子還在……

“好了,你已經認了不少字了,是時候該學一手好字了。”柳先生突然道。

“先生?”戴晨平好奇的看着柳先生。

同一時間,施晴也被柳夫人告知,她可以選些字帖,然後慢慢開始臨摹了。

施晴和戴晨安一起進了柳先生的書房,然後就看到了滿書架的書籍,還有各種各樣的字畫。

柳先生笑着告訴施晴和戴晨平眼下最流行的字體,又道:“雖說眼下流行的是這種字體,你們可以學的卻有很多,這上面就有幾種我聞所未聞的字體。”

柳先生一邊說着,一邊就拿出了之前穆淩送給他的字帖,然後将之翻開。

“柳先生,這字帖……”施晴突然想起來穆淩提過這字帖是神仙的東西,不免有些憂心。

“你放心,這字帖的存在我必不會讓別人知道。”柳先生突然道,又嘆了口氣:“太祖皇帝當初打入京城,一把火燒掉了前朝書庫,可惜啊可惜……”

前朝的末代皇帝癡迷書畫,普通百姓或許不知道,讀書人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皇帝在位之時不僅自己寫的一手好字,還搜羅了無數珍品,甚至不惜為此勞民傷財……這原也沒什麽,偏偏下面的人知道他喜歡這些,便想盡法子為他搜羅,甚至為此不惜謀財害命,或者幹脆就接着這個謀人家産。

當今的太祖皇帝本是大富之家,家中還有流傳下來一幅名家字畫,就被人惦記上了,最終害的太祖皇帝家破人亡,太祖皇帝一咬牙,就趁着大災之年聯絡了其他一些大家族,然後反了……

等太祖皇帝攻入京城,因為滿腔憤怒,他本身又不愛字畫,幹脆就把書庫燒了。

這施晴的祖上,在柳先生看來指不定就是前朝末代皇帝搜羅來的專精臨摹的奇人,眼下這些字帖紙張特殊幾乎看不出什麽墨跡,指不定還是他用某些特殊的方法臨摹下來的——那些專門臨摹字畫造舊古物人,總會有些特殊的手藝。

柳先生和柳夫人都是這般猜測,因此為了不給施晴惹麻煩,他們已經打定主意這字帖只在家裏欣賞,決不讓外人知道了。

施晴還有些不明所以,穆淩卻提醒道:“快道謝!”

聽了穆淩的話,施晴連忙鞠躬道謝:“多謝柳先生!”

柳先生和善一笑:“不用謝,你和平兒就選幾種喜歡的字體臨摹吧,可以一開始多臨摹幾種,最後選定自己喜歡的。”

施晴心思簡單,很快就選定了那種如今最為流行的字體——穆淩說了,她讀書只是為了長見識明事理,字好不好關系不大。

戴晨平卻不一樣,他最終選了好幾種字帖,還答應了柳先生以後專門來這個柳先生不許其他人進來的書房練習那本字帖上的字——柳先生是有些舍不得那本字帖上的幾種字體失傳的。

戴晨平并不知道柳先生的想法,卻學的很認真,他自覺想要成為一個教書先生,就肯定要多學一些東西。

如果他成了教書先生,受人尊敬,以後他和他的母親也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戴晨平的想法異常簡單,柳先生無意中知道之後,忍不住就大笑起來,中午和柳夫人說話之時,還跟柳夫人分享了這件事。

柳夫人聞言,也是大笑不止,單單柳先生弟子這個名頭放到外面,即便戴晨平一點功名也沒有,也有的是人請他,那些鬥紅了眼的皇子還必然各個願意讓他當座上賓,結果他竟然想去鄉下當個教書先生……

戴晨平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滿臉不解。

施晴倒是知道的更多一些,她和戴晨平不一樣,是不會也不能去走科舉的,因此在認字之後就沒有去熟讀四書五經,反而跟着柳夫人看了很多游記之類的雜書,也了解了外面的情況。

柳先生在朝中聲名赫赫,做他的弟子也就很難普通。

穆淩知道的就比施晴更多了。

這是古代,戴晨平只要還姓戴,就是戴晔的兒子,想要不受戴晔的管束,他必須比戴晔強,或者必須找到一個比戴晔強的靠山。

柳先生就是她找的靠山,但這還不夠……如果戴晨平的身份能換一下,再不姓戴,這才是真的保險!

因為有着這樣的想法,穆淩從來不阻止施晴的某些行為,比如施晴到處找活兒幹這事。

施晴覺得自己和兒子兩個人在柳家白吃白喝還讓柳先生柳夫人教他們讀書認字實在太不應該了,便一心想要回報柳先生柳夫人,便想着法子找活兒幹。

柳先生和柳夫人不喜歡有太多外人在,雖然仆人護院有不少,但這些人基本都住前院,除了貼身伺候的兩個嬷嬷,後院幾乎沒有別人,有些活兒都是柳夫人柳先生自己做的,比如說整理書房。

柳先生和柳夫人以前只有兩個人在一起,也沒什麽事情做,确實有足夠的時間去收拾,但現在要教導施晴和戴晨平,時間就不夠了。

施晴一直都是個眼裏有活的,注意到這一點,就開始幫着幹活,後來聽穆淩說了些給老年人養生的藥膳方子,她還開始借了廚房,然後每天一大早去炖點湯煮點粥。

施晴用的都是普通藥材,廚房那邊很快就給她找來了,而她又趁着別人不注意,偷偷地往這些藥膳裏面加了些穆淩準備的藥材。

給柳夫人喝的湯,施晴常常給柳夫人身邊親近的嬷嬷也送一份,給柳先生的湯,多出來的就給了劉府的管家,這些東西都不是一開始就能見效,但喝的久了卻也能察覺出它的好來,特別是對以前沒人給開方子調養的嬷嬷以及管家大叔來說。

當然,施晴也沒忘了自己。按照穆淩的說法,她的兒子還小,以後只要注意營養就行了,但她卻需要調養調養,于是她便時不時地用穆淩給的藥材給自己熬個湯,甚至找些材料,按照穆淩的指點做些敷臉的東西,而這,她當然也給柳夫人準備了一份。

施晴确實不漂亮,但皮膚黑卻是因為曬太陽太多了,要是一直躲在屋裏不曬着,自然就白了。

這一點,穆淩是一直記得提醒她的,弄得施晴太陽大的時候非要出門都走快點,而這并不是沒有效果的——她越來越白了。

不僅越來越白了,她的儀态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以前她總是挺不直腰背,就連看到溫倩玉身邊的丫環都會下意識地低頭擡胸,但現在她看了很多書,知道了很多事情,就再也不會這樣了。

她有了自信,雖然她自己都沒怎麽明白這一點。

施晴在柳先生的住處呆了大半年之後,就迎來了柳先生的壽辰。

柳先生的宅子很少有人來拜訪,柳先生除了偶爾進宮也很少出去,但這一天不一樣。

提前幾天,柳夫人就聯系了京城很有名的一家酒樓,然後又拟定了菜譜,找仆人訓了話,将前面的院子收拾出來……

壽宴這天一大早,就有人來拜訪柳先生了,柳先生便去了前院,柳夫人當然也一樣。

施晴和戴晨平兩個人留在後院,為了安全起見并不敢去前面,便一起在房間裏習字。

戴晨平的學業比施晴重,他的字寫得也比施晴好看,寫滿了一張宣紙之後,他便看向施晴:“娘,我寫了一些字送給先生,先生會喜歡嗎?”

“會的。”施晴道,他和戴晨平不敢去外面,身上也沒什麽錢,要給柳先生送東西還真沒什麽好送的……不過穆淩說了,柳先生這樣的人肯定更在乎禮物的心意而不是價值。

戴晨平安心了一些,又道:“娘,你變好看了。”

“是嗎?”施晴笑了笑,卻沒當一回事,她不還是那張臉嗎?不過好像是白嫩了很多……

施晴很快拿來了兩張紙,又跟兒子一起開始練字。

為了不給柳先生柳夫人惹麻煩,施晴一整天都沒出門,直到天色将黒,柳先生将客人全都送走,她才帶着戴晨平出去給柳先生磕了一個頭。

戴晨平送的是一張寫滿“壽”字的紙,上面的每個字的字體都不一樣,雖然是臨摹的,但也看得出來他花了大工夫,而穆淩送的,是她給柳先生做的四雙鞋子。

“先生,我給你做了一些鞋子……”施晴拿着那些鞋子,略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會做別的,就只會做這個……”其實她衣服什麽的也會做,但她做的衣服根本比不上柳先生現在穿的,也就沒有獻醜。

柳先生笑了起來:“這都是我收的最合心意的壽禮之一。”

柳先生的壽宴之後,日子也就恢複到了往常的樣子,又過了幾個月,柳先生和柳夫人還帶着施晴和戴晨平一起去了郊外踏青。

這是施晴第一次好好地看了看這座城市,看到外面來來往往那麽多人的時候,她難得地沒有害怕,只有好奇。

施晴跟着柳夫人,之後依舊不怎麽出門,但柳先生卻開始時不時地帶着戴晨平出去,向人介紹這是自己收的小弟子,卻不說戴晨平的名字。

一轉眼,距離當初施晴離開戴家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戴晨平也十二歲了。

“娘,我今天在外面飯店見到弟弟了。”這天從外面回來,戴晨平突然道。

施晴已經很久沒有聽到跟小兒子有關的新聞了,突然聽到之後整個人都愣了愣,然後才問道:“他沒有認出你吧?”一開始離開戴家的時候,施晴還以為自己只要走了就沒事了,但直到現在,她才知道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

要是戴晔一口咬定她是逃妾,她雖然可以辯駁,可以扯出戴晔貶妻為妾的事情,卻也會鬧個魚死網破,然後讓自己的兒子不得不受到戴晔的挾制,因此現在施晴一點都不想跟戴家扯上關系,甚至都不怎麽去想自己的二兒子了。

她生了戴晨安,又把他養大,從未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別的不說,至少是不欠戴晨安的。

“沒有。”戴晨平搖了搖頭。他那天跟着柳先生剛進去就看到自己弟弟了,當下被吓了一跳,甚至不敢說話。

他很怕自己的弟弟會發現自己,然而他的弟弟就算看到了他,甚至跟着另一個少年過來向柳先生行禮,也沒有認出他。

那時候,戴晨平都有些說不清除自己的心情,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應該傷心——他的弟弟,竟然認不出他來。

戴晨平也承認,自己變了一些,白了很多。因為這個,戴家的那些下人,乃至他的父親認不出他,都是正常的,畢竟他當初只和這些人相處了幾個月的時間,這期間他還不怎麽跟人接觸,但戴晨安是他弟弟。

跟他一個被窩,他一直帶着玩的弟弟。

三年過去,戴晨安也變了很多,但他可沒有認不出戴晨安。

“他沒有認出你就好。”施晴松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才道:“他……怎麽樣了?”

“他看着挺好的,和一個姓溫的公子在一起。”戴晨平道。

“那就好。”施晴這是徹底放下了,她知道自己公婆最喜歡自己的小兒子,自己的小兒子絕不會受委屈,但之前還是擔心,現在就放心了。

戴晨平不說話了,之前戴晨安和那個姓溫的公子在一起明顯就是個跟班,但他不想把這件事說出來。他弟弟當初做的事情,真的太讓他寒心了。

戴晨平站在施晴面前,又道:“娘,我想去參加童生試。”

“你已經可以考童生了嗎?”施晴道。

“是的。”戴晨平道,考完童生試,他就是童生了,以後還會考秀才考舉人……

其實如果他是戴晔的嫡子,以戴晔如今的官職,是可以進入國子監的,這樣很多步驟可以省略,然而他并不是。

戴晨平要去參加童生試了,也就更加努力地開始讀書,而有一天晚上,柳先生和柳夫人突然找到了他們,說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他們商量。

“我們想要給我們的兒子做主,過繼平兒為子,讓他做我們的孫子,你們願意嗎?”柳先生笑着說道。

在他們的兒子去世之後,就有很多人想要把自己的兒子孫子過繼給他,為他養老送終,但他都沒有答應,也對那些人沒有好感。

後來,又有很多人想要做他的弟子,但他覺得那些人用心不良,身後還有各方勢力在,同樣沒有答應。

他們之前已經打定主意不過繼了,但這幾年和戴晨平相處的很好,卻又起了心思,當然,也是為了幫戴晨平一把。

戴晨平只要還姓戴,将來出現在朝堂上肯定就會被戴晔發現,但要是戴晨平過繼給了他的兒子,這兩人就沒關系了。以後這個世界上将會再也沒有戴晨平。

施晴聽到的柳先生的話,又驚又喜,柳先生柳夫人都是好人,她兒子能做這兩個人的孫子,這是天大的好事!

在施晴身體裏的穆淩同樣非常高興,她選定柳先生,就是打着這樣的主意,原還想着要是柳先生沒有這樣的意願,就讓戴晨平去博個從龍之功,現在總算不用太過擔心了……

“願意!我願意!”施晴忙不疊地說道。

戴晨平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也跪下磕頭:“先生,弟子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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