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葉曉棠在酒店等到十點，陸雲開人沒出現，也沒信兒過來。

她想本來對陸雲開已經沒了心思，可後來他們之間經常的短信來往，讓她再起了妄念。

她等他出現，坐立難安，她自問人生中很少有這樣的時刻，那時候等高考成績也沒有這麽焦慮過。

為了緩解這不安的情緒，她決定去游泳。酒店游泳池在頂樓，上面是一層玻璃的天頂，人在水裏仰頭，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天已經晚了，泳池裏沒人，葉曉棠沿着中心線一圈又一圈，游得不知疲倦。

不知道哪一次擡頭，視線裏忽然出現了一個人，那男人穿着寬松的褲子和襯衣，腳上踏着一雙夾趾拖鞋，手插褲兜正站在岸上看她。

她游到池邊，趴在池壁上問他：“回來了？”

“上來吧。”陸雲開走到水邊，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再游兩圈。”她說着再次入水，往池中游過去。

陸雲開始終站在岸邊看着她，她自由泳姿勢标準，游動時整個身軀靈活擺動，伸展自如，不能不說姿态優美。

只見她游完兩圈，還要再走，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于是蹲在池邊，語氣不悅的說道：“好了，上來！”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覺得必須報這一晚上抓心撓肺的仇，她雙手一伸，扯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拉進水裏。

陸雲開原本重心往前，完全禁不住她這一扯，下來頭先入水，即使憋氣再及時也喝了半口水，他蹬掉鞋子站直，雙手将頭發往腦後抹開，站在水裏大罵出聲。

葉曉棠見他喝了泳池的水，心情暢快，又怕他報複回來，迅速轉身從他身邊游開。

陸雲開惱火，脫了身上襯衣，從葉曉棠後面迅速追了上去，伸手就要扯她的腿。

葉曉棠以前業餘游泳隊的，在水裏很少有人能追上她，可陸雲開拖着背心和長褲居然還能趕上她。她沒想到，又加快了速度，不過被他碰了一下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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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她加速，陸雲開居然也加快速度，這次他不再扯腿，而是游到與她并排，看起來誓要讓她嘗一口這泳池裏的水。

她看到前面不遠處就是池壁，連忙游到池邊出水，雙手舉起，等到陸雲開一出水，她立即說：“我投降了。”

陸雲開看着她說：“下次還敢嗎？”

葉曉棠搖頭，“不敢了。”

陸雲開手撐了池壁說：“上去吧。”

葉曉棠确實也累了，她雙手撐着岸邊往上輕輕一跳，雙腿擡起準備上岸，但大概是因為剛才實在耗費太多體力，右腿突然的不着力，腳趾貼着池壁滑了一下，整個人立即往下墜。

旁邊陸雲開見她沒站穩，連忙伸手從背後托住她，兩人再次入水，卻是他抱着她的姿勢。

等到葉曉棠在水裏站穩，發現自己跟陸雲開之間幾乎就要貼面。

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而他的手還在她的背上，她完全忘記躲開，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粗重的呼吸聲。

兩人對視片刻，陸雲開終于将手從她的背上拿開，可卻并不是收回去，而是伸到她的臉上，将她額前遮眼的頭發別到耳後。

做完之後，他的手依舊沒有撤離，而是伸開整個掌心輕輕拖住她的臉；她冰涼臉頰貼着他溫暖的掌心，有一種說不出滿足感，她不由得輕輕嘆了一聲。

她的嘆息取悅了他，他輕笑一聲，扳着她的臉靠近自己，彼此濕熱的鼻息在空中交錯，她很自然的閉上眼睛，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在他的掌心上。

“玩得還開心嗎？”陸雲開嗓音沙啞，扳着葉曉棠臉的手忍不住使力。

葉曉棠一愣，睜開眼睛與他相視，懷疑自己剛才不過是幻聽。

“你男朋友、寧四維、還有我，我是問你，你玩得還開心嗎？”他依舊是耳語的聲音。

葉曉棠聽明白他話裏意思，突然清醒過來，她一把擋開他的手，手撐住池壁上岸。

她站在岸邊片刻，想要對他說些什麽，可腦子裏卻無法出現一個字，到底作罷，拿了浴巾披在身上，飛也似的回到樓上房間。

一晚上幾乎沒怎麽睡的葉曉棠，早上到辦公室晚了一會兒。走到座位放下包，一眼看到桌上那瓶白玫瑰花，她想起了昨天在游泳池陸雲開說的那句話。

她當時不明白為什麽他會把寧四維也說在其中，這會兒突然醒悟了，原來是因為這瓶玫瑰花。

葉曉棠惱火，對楊希說：“去跟他們行政部的人說一下，把這些花都拿出去，有人花粉過敏。”

“可是昨天已經放了一天了，大家都沒事啊！”楊希嘟啷着。

葉曉棠拿起桌上電話，撥通行政部電話說：“苗總，我是葉曉棠。我們這裏有人花粉過敏，麻煩您讓人來把這些花兒都收了吧。”

楊希見狀，知道自己又做錯事。連忙站起來，将葉曉棠桌上的花拿走，接着招呼其他同事一起，把辦公室裏的花全部都搬了出去。

那些花搬出去一會兒，葉曉棠桌上電話響，她接起來，裏面傳來寧四維的聲音：“來我辦公室一趟。”

葉曉棠猜他應該是要說花兒的事，她剛好當面跟他說清楚。

她起身出辦公室，手中電話又響，是韓國平，他回北京已經五天，人應該今天到武漢。

“幾點到？”葉曉棠邊往寧四維辦公室走，邊問韓國平。

“不好意思曉棠，恐怕樸維科技的項目，你得重新找保薦人。”韓國平說。

葉曉棠皺眉頭，“你怎麽了？”

“我準備轉會。去吉發證券。”盡管韓國平極力掩飾，但依舊能聽出他的興奮。

一瞬間，葉曉棠心裏有無數的疑問，她在想要先問出哪一個，“你還在北京嗎？”

“這次會多待幾天，陪我女兒。”韓國平說。

“我下午回京，咱們再聊聊？”

“曉棠，不瞞你說，吉發給我的轉會費是一百五，我想你應該明白。”韓國平的意思是，他走定了。一百五十萬，一套北京中心地帶大三居的首付。

“我明白。”葉曉棠說完挂了電話，人已經到了寧四維辦公室門口。

她剛推開門，就聽見寧四維說：“小葉你什麽意思？那花兒怎麽惹你了？”

“寧總，韓國平轉會了，我馬上得回北京一趟。”葉曉棠語氣嚴肅。

寧四維先是疑惑，但很快反應過來，說：“我讓人給你買機票。”

“不用，我已經讓楊希訂了。”葉曉棠拒絕，她不想再坐他買的頭等艙。

“路上小心。”寧四維說。

“對不起，寧總。”葉曉棠道歉，韓國平轉會，意味着樸維科技ipo項目要換保薦人，這對于寧四維來說，是一個新增的風險。

“說什麽對不起，做事怎麽會一帆風順。你去吧，有事打給我。”寧四維說。

葉曉棠出了寧四維辦公室，打電話訂機票，去辦公室拿了公文包直接去機場。

到了北京，她從機場打車去團結湖，車子上了三環，她再次打給韓國平，“我馬上到你家那塊了，方便的話，出來見個面。”

韓國平意外，無奈笑說：“那些習慣于在電話裏說分手的人，要是碰到你就完蛋了。”

“韓總，盡管我們熟悉起來不過是最近幾個月的事，但是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葉曉棠語氣誠懇。

韓國平沉默，過半天說：“我在外面吃飯，你直接來餐廳吧。”

葉曉棠讓司機直接開去韓國平說的那家燒烤餐廳。

韓國平坐在靠窗的位置，只有一個人。韓國平指着他對面的位置，讓葉曉棠坐。

葉曉棠坐下說：“留下來幫我做完樸維科技的項目。我的項目分成全部轉給你，不會少于一百五。我們可以現在就簽協議。”

韓國平眼睛一亮，但慢慢又暗了下去，“曉棠，無需這樣。公司還有其他保代，你可以再找一個。”

“但是樸維科技的改制還沒完成，我找不到比你更有經驗的。”葉曉棠并不是故意在擡高他，她說的是實話，否則她不用這麽馬不停蹄的趕回來。

“謝謝你這麽看得起我。但是人各有志。我女兒今年兩歲了，可是這兩年我陪他的時間加一起不夠十天。這次借着轉會，我可以休息半個月，這對我來說比一百五十萬的誘惑更大。”韓國平語氣也很真誠。

他擡出女兒來，而且說得必然都是實情。投行保代是全中國拿最高薪水的打工者，所以他們沒時間玩樂，沒時間睡覺，也沒時間陪家人。

葉曉棠再不能說什麽，她向服務員要了一個空杯，拿起桌上一瓶燕京純生倒滿杯子，舉起來對着韓國平說：“後會有期。”

韓國平舉杯與她相碰，說：“跟你合作很愉快，希望以後還有機會。”

葉曉棠與韓國平告別，出了餐廳轉身往附近的地鐵站走，因為知道這個點兒肯定打不到車。

到了地鐵站找交通卡，忽然發現包裏好像少了點東西，她仔細一看，發現原來是墨鏡不見了，再回想起來，竟是丢在了餐廳。那墨鏡不便宜，她決定去找回來。

葉曉棠步行回到餐廳，看到韓國平果然還在，她擡手與他招呼，大步走了過去。

韓國平看到她，伸頭跟他對面的人快速說了句什麽，他對面那人轉過頭來往後看，剛好與正走進的葉曉棠照面。

葉曉棠驚訝，因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老對頭魏家齊。

“所以不是什麽要賠女兒，是故意針對我？”葉曉棠質問韓國平。

韓國平表情尴尬，說不出話來。

魏家齊靠在椅子上，擡頭看着葉曉棠笑說：“就是針對你，怎麽着吧？”

“也根本沒有轉會這回事？你只不過是要去魏家齊的項目？”葉曉棠看着韓國平。

“老韓，你看，我讓你直接跟她說明白，結果你心軟，非說要給她時間緩一緩。現在好了，傷害更大。”魏家齊完全是看好戲的語氣。

“為什麽？”葉曉棠得承認她确實傷心，因為兩個月來，她不僅拿他當朋友，更拿他當老師。

他教給她标準嚴格的工作方式和流程，他跟她分享作為保代最私密的經驗。

他們在數個加班後的深夜一起步行回酒店，從整個資本市場的監管與制度讨論到每一個具體的項目，她從他那裏了解到各種深刻而新穎的觀點。

“因為……”魏家齊又要代答。

葉曉棠立即指住他說：“你給我閉嘴！”

魏家齊臉色漲紅，但到底沒再說話。

韓國平讪笑說：“你看你，只不過是工作，弄得好像我是你出了軌的男友一樣。”

“是因為你覺得我的項目不一定能過會成功，但是魏家齊的一定能？”葉曉棠想要問個清楚。

韓國平不說話。

葉曉棠知道她猜的沒錯，她再沒說什麽，拿了她的墨鏡，轉身快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