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葉曉棠很少有工作時注意力不集中的情況，但她現在正是這樣。

九天網絡确實有在港股上市打算，郭九康約了國內和香港四五家投行一起，想聽這些專業人士為他出謀劃策。

葉曉棠事先已有準備，積極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但按照她平日作風，別人說話她也會認真傾聽和分析，尤其是在座都可能是她的競争對手。

可是今天她的目光總是被對面坐着的一個男孩吸引。那男孩是香港那邊的投行經理帶過來的一個助理，長得高鼻深目，五官硬朗，看人的時候總帶着些自矜與傲慢。

他的樣子讓葉曉棠感覺熟悉，是因為眉宇間的氣質跟陸雲開有些相像。

葉曉棠忍不住拿手機給陸雲開發短信，“看到一個男孩子，樣子像你。”

陸雲開秒速回複： “好好工作，別盯着不相幹的人看。”

葉曉棠笑，懷疑自己正是要聽他說這樣的話，所以才發了那條信息。

但他既然說了，她果然不想再看那男孩，于是調整注意力到工作上來，繼續找機會切入正在讨論的事情。

但認真起來才發現，港股确實不是她熟悉的領域，有太多細節難以把握，而且香港人普通話、粵語和英語夾雜，她英語沒問題，但粵語一點聽不懂。

開完會回到酒店，葉曉棠打電話給她的大學同學賀俊，他畢了業就去的香港，在那邊任職美資投行。

一通電話打了将近兩個小時，賀俊将他了解到的港股市場內情傾囊倒出，從股票定價中不為人知的內幕，到投行之間為搶客戶發生的種種狗血事件。

葉曉棠将電話按了免提鍵，在室內來回走着與他通話，末了對他多次感謝。

只聽賀俊在那邊說：“我們之間需要這樣客氣嗎？”

葉曉棠笑說：“我得态度好點，要不然接下來的話不好說。”

“什麽話這麽難以啓齒？”賀俊也笑。

Advertisement

“其實是我剛才突然在想，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來永信？”葉曉棠問，這确實是她剛才在跟賀俊通話的後半程想到的。

“你是認真的？”賀俊問道，他進的是美資銀行，頭一年憑着努力和才華，上升的勢頭固然快，可是很快便發現，中國人在外資企業裏受限太多，他已經兩年沒有升過職。

“永信現在需要你這樣的人。你考慮一下。”葉曉棠說。

孫寧昨天有句話說的對，葉曉棠的傳媒信息行業組，接下來的工作重點必然是在互聯網行業。

只是以國內要求，互聯網企業很難上a股，只能去港股和美股。如果永信想要介入這個過程，首先就得積攢這方面的人才。

賀俊國內讀書，進入美資銀行，又在香港工作，對于這塊業務來說，簡直就是完美履歷。

其他不說，就說當前這個九天網絡，董事長郭九康是廣東本地人，如果不懂粵語，跟他談生意确實是劣勢。

但語言不是其他，葉曉棠這會兒開始學也不現實。楊希是懂一點粵語，但她專業不行。

而如果賀俊考慮加盟永信，絕對可以成為葉曉棠拓展互聯網業務的利器。

“倒是可以考慮。”賀俊沉吟，“現在連港人都北上，我一個山東人确實沒理由還留在這裏。”

“你要是願意來，我會盡我所能給你争取最好待遇。”葉曉棠承諾。

“我明天中午上來找你吃飯，咱們詳談？”賀俊确實動了心思。

“沒問題。”葉曉棠說着與他約定隔天見面的時間地點。

葉曉棠挂了賀俊電話，手機連着進來兩條信息，提示陸雲開兩個小時之前給她打過電話，半個小時之前又打過一次。

葉曉棠将電話回過去，卻被按掉，她想該不會這樣就生氣了吧。還好他的信息很快過來，“在開會。”

“不是說明天回景泰，提前上班了？”

“公司有高管剛才突然被檢察院帶走，回來開緊急董事會。”

葉曉棠看着信息一愣，想起上次高慧說的話，看來景泰确實是有巨大利益的集團企業，所以鬥争才會這樣殘酷。

“沒事吧？”葉曉棠不由得擔心陸雲開。

“沒事。”陸雲開回複信息，接着又追過來一條，“跟人打了兩個小時電話？”

葉曉棠前一刻還在擔心他，看到後面這條信息，不由得又笑起來，知道他應該确實是沒事的。

“一個大學同學，找他問業務的事兒。”葉曉棠跟他交代。

陸雲開疑問解開，回說：“一會兒開完會給你打電話。”

葉曉棠說“好”，心裏莫名的踏實。以往她出差，在工作完結之後總會有一些莫名的空虛。

但今天顯然不一樣，她心裏有了期盼，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然後躺在床上拿着遙控器轉臺，等着陸雲開的電話過來。

電視節目還沒翻過一圈，電話便在枕邊震動起來，她立刻接起來拉長聲音愉快的說“喂”。

陸雲開笑，知道她正在等着他電話，他問道：“今天工作還順利嗎？”

葉曉棠很少被問到這種問題，心裏頓時感覺暖暖的，于是跟他講了今天的工作，主要是她因為對港股和粵語都不熟悉所産生的危機感。

陸雲開聽完說道：“這也沒什麽，我倒是相信你解決問題的能力。”

“是吧。我也覺得我還可以。”葉曉棠很是不禁誇，便又跟陸雲開講了她想要向互聯網行業拓展的想法，以及想要挖賀俊過會的決定。

陸雲開當然又誇她有遠見，她終于不好意思起來，問他說：“你那邊怎麽樣？”

“還算順利吧。接下來工作重心應該在新能源項目上。不過我爸那邊……”陸雲開說着又猶豫起來，“算了，太複雜，回頭有機會再說。”

葉曉棠知道陸雲開也是想跟他分享自己的事情，只是可能牽涉東西太多，她本來又一無所知，所以不知道該怎麽說。

“明天什麽安排？”陸雲開又問。

葉曉棠當然又是一通交代，包括跟賀俊的午飯之約。

陸雲開也交代了自己的工作日程，完了說：“明兒見。”

葉曉棠還是不願意挂電話，猶豫半晌，終于扭捏說道：“今天很想你。”

“我知道。”陸雲開聲音低沉的說道，電話裏沉默兩秒，卻又聽他說：“不過下次不準再看着別人的臉想我。”

葉曉棠笑，“陸總，問你個事兒。”

“說吧。”

“你一向都這麽愛吃醋嗎？”

陸雲開沒料到她問這個，不由得惱火，“趕緊睡覺！”

葉曉棠開心，挂了電話心裏還是甜的，當然她知道陸雲開本來就是猜忌心重的人，但是現在他願意大方表達他的嫉妒心，她便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确實是有位置的。

葉曉棠第二天上午繼續跟九天網絡的人開會，賀俊昨天給到她的信息幫了她不少忙，令她無論是跟郭九康，還是跟香港那邊的投行機構溝通起來都更加順利。

到了中午她又趕赴約好餐廳，跟賀俊見面。他剛從羅湖口岸過來，見到葉曉棠第一句話竟不自覺的說了粵語。

葉曉棠笑着批判：“你這是反認他鄉是故鄉啊。”

“我們這一代人，哪兒還有什麽故鄉。”賀俊頓時改了口音，說起标準普通話。

就着兩人花了幾分鐘敘舊，很快進入正題。

深聊起來，葉曉棠發現賀俊還是讀書時候的性格，業務方面自是沒得說，難得的是，他身上沒有那種由于在美資投行工作所産生的優越感。

相比同樣具有海外工作背景的許承松，賀俊讓人感覺踏實多了。葉曉棠更加堅定了挖他到永信的決心。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賀俊堅持送葉曉棠去機場，兩人在閘口告別，葉曉棠說：“希望下次我們是在北京見。”

“你讓我再想想。不瞞你說，我在香港可是有女朋友的。”

“帶她一起來。跟她說，連張曼玉都定居北京了。”葉曉棠說。

賀俊開玩笑說：“你們北京人現在狂妄的，簡直了。”

“我們這叫包容。”葉曉棠糾正他。

葉曉棠進了閘立即給孫寧打電話，報告這趟行程的收獲。

“行，沒讓我失望。”孫寧贊賞，“挖人的事兒，等你回來我們當面談。”

葉曉棠跟孫寧報告完畢，又發短信給陸雲開，告訴他飛機到達時間。但是他卻一直沒回複。葉曉棠知道他重回景泰，必然有許多事等着他，恐怕也不要指望他來接機了。

深圳到北京飛了三個多小時，飛機落地，葉曉棠坐的第一件事便是打開手機，信息一條一條蹦出來，到第三條的時候，她不由得露出笑容，是陸雲開說在五號門外等她。

下了飛機，葉曉棠拖着行李飛快往外走，楊希在後面小跑着跟住，說：“曉棠姐，這樣馬不停蹄的，是有什麽人在等你嗎？”

葉曉棠輕快說道：“今天不能送你了。你自己走吧。明天拿車票來給我報銷。”

楊希笑說：“我不急，得去看看你的白馬王子到底長什麽樣。”

葉曉棠畢竟還不想那麽張揚，她拿出錢包抽出幾張人民幣給楊希說：“這樣夠坐車嗎？”

“封口費？”楊希跟着葉曉棠時間不算短了，知道她的意思是不想她去看什麽人來接她，更不想她回公司裏跟別人說。

“好了，別啰嗦，趕緊走。”葉曉棠說。

好不容易打發了楊希，葉曉棠繼續往五號門走，一出門口，外面天已經黑下來，她一眼看到站在抽煙處的陸雲開。

她不由得大聲叫他名字，他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看到是她，迅速将手中的煙掐滅，向她走過來。

隔着幾米遠的距離，他向着她伸出一只手，她也伸出手與他拉住，他卻微微用力，将她拽進懷裏，單手抱了抱她，這才重新拉起她的手，同時接過她的行李箱。

“是有想我想的茶飯不思嗎？”葉曉棠笑說。

“是啊，所以得先去吃晚飯。”陸雲開帶着笑意說道。

葉曉棠心裏滿足，雙手拉着他一只手，幾乎是挂在他身上走路。她不知道別人怎麽樣，但此時此刻的情形，正是她想象中的戀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