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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依一恢複了清明,像電影裏放的那樣,舉着雙手慢慢靠近那個精瘦的特務。
特務長了一張平庸老實的臉,要不是他手裏握着槍,将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一個孩子,任誰也不可能将這麽一個普通工人模樣的人,當成窮兇極惡的特務。
忽然間,她看到了正向這邊靠近的趙長才。趙長才穿着一身軍裝,原本白皙的臉龐已經變得慘白,憤怒的情緒一觸即發。
張依一連忙沖趙長才暗暗搖了搖頭,用唇語說了兩個字“不要”。趙長才沖過來,只會增加毛娃的危險。特務要是知道了毛娃是軍人的孩子,更加不會放開他了。
“別過來”看着越來越近的張依一,特務大喊了一聲,這女人是瘋了還是另有目的
“求你放了我外甥,他還小,我替換他”張依一又往前靠近了一步,“到處都是戰士和警察,你帶着一個孩子不好跑,不如我換下他”
看張依一和特務交涉,現場的便衣以及穿着軍裝的士兵,都停下了腳步,趙長才也恢複了理智,躲在兩個戰士後面,不讓毛娃發現他。
主席臺上的劉恪非,冷靜地看着這一切,悄然地将手伸進了褲子口袋。
“你不怕死”特務挑了挑眉,眼前這個頂多二十歲的姑娘,是不要命了嗎
“怕,可我更怕我外甥有事,他要是有事,我姐姐也活不成。我從小沒爹沒娘,姐姐最疼我,我不能讓姐姐出事。”張依一盡量将自己的情緒控制好,既悲傷又不聒噪,免得激怒焦躁不安的特務。
見特務陷入短暫的思索中,張依一加大了籌碼“我是部隊幹部家屬,抓住我要比我外甥有用得多,我姐是家庭婦女,姐夫只是一個海員,沒有我的分量大。”
特務的表情有所松動,張依一繼續游說道“我丈夫是幹部,我們剛結婚,感情很好,他不會不管我的。”
主席臺上的幹部們正在有秩序的分散,張依一一眼就看到了劉恪非,腦子突然一熱,脫口而出“你看到主席臺上那個瘦瘦高高的軍官嗎,那是我丈夫。”
“高炮團政委劉恪非”特務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猙獰起來。
“好得很,這還真是意外的驚喜,上面早就給我們下了命令,遇到劉恪非格殺勿論。那些年,我們折在他手裏的同僚不知有多少,今天能抓到他老婆,也算是意外的收獲了。我想看看,當年的軍統之鷹是家國大義,還是兒女情長。”
張依一“”這是什麽個情況她這是要弄巧成拙了
“你過來”特務向張依一擡了擡下巴,臉上帶着嗜血的危險。
開弓沒有回頭箭,張依一一步一步向前挪動着。想死和真去死還是有區別的。雖然她很想穿回去找自己媽,可真要是讓她被爆頭,她還是很害怕的。
“別磨蹭,快點”特務已經有些不耐煩。
張依一像是豁出去了,三兩步就到了特務跟前。
特務獰笑一下,猛然一把箍住她的脖子,手中的槍頂在她的太陽穴上,一腳将不斷抽泣的毛娃踢到了一邊。
馬上有便衣沖過來,飛快地将毛娃抱離,整個過程只有幾秒。
“毛娃”癱靠在梁大姐身上毫無生氣的餘小容,突然間就跟回光返照似的,猛地撲向了毛娃,将他緊緊摟在懷裏,放聲大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兒,又驀地睜大了眼睛,看着被特務拿槍指着頭的張依一,她又是心痛又是自責,胸腔裏更是盤亘着一腔熱血,脫口道“我妹妹還年輕,我來換下我妹妹。”
“滾,現在誰換她都不行,她現在可是我的救命稻草”特務惡狠狠地瞪了餘小容一眼。
靠近主席臺的張銘恩,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眼睛裏透着緊張和擔憂。他按了按腰間的手槍,就要向張依一的方向靠近。
“銘恩”在應急點值班的楊碧玉,沖着張銘恩搖了搖頭。她一眼就看出了張銘恩的意圖,心裏湧出一股酸意。
張銘恩腳步稍頓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後什麽也沒說,繼續朝前走。
“劉恪非,別做縮頭烏龜了,你老婆在我手裏呢,你讓你的人都讓開,再給我準備一輛車。”特務朝劉恪非大聲喊道。他現在既緊張又興奮,能和當年的軍統之鷹面對面較量,他的特務生涯也算是圓滿了。
劉恪非跳下了主席臺,撥開人群,大踏步走過來,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在離張依一和特務還有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
“快點,讓你的人給我找輛車,等我出了城,自然會放了你老婆”
“她不是我老婆”劉恪非的聲音平靜卻又不容置疑。
“劉恪非,你騙誰呢,她一看就是良家女子,不可能亂認丈夫。”特務被激怒了,耐心也在一點點耗盡,槍口更加用力地抵住張依一的太陽穴,恨恨道“信不信我現在就一槍打死她”
冷冰冰的槍口抵在張依一的太陽穴上,徹骨的寒意一下從皮膚滲到了血液,渾身仿佛被冰凍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她還真不是我老婆”劉恪非勾了勾唇角,“你們應該對我很了解,自然知道肖想我的女人有多少,我連軍統之花和世家名媛都看不上,怎麽可能娶一個什麽都沒有的蠢笨小姑娘”
劉恪非說完,深深地看了張依一一眼,眼睛裏快速閃過一道暗光。這道光實在是太快,快得不光張依一沒看到,就連特務都沒察覺。
張依一懵了,她被劉恪非徹徹底底的嫌棄了她蠢笨她什麽都沒有追求他的都是軍統之花和世家名媛級別的,她不過是個村姑,也敢肖想人中龍鳳劉恪非
“劉恪非”張依一怒了,杏眼圓睜,聲音也大起來“你自戀什麽,我是什麽都沒有,可我有尊嚴你看不上我,我還看不上你這個大冰塊呢”
她剛才冒充幹部家屬,是想替換毛娃,之所以冒充是劉恪非的家屬,是因為她一時想不起來別人,剛好一眼看到了他,結果嘴一禿嚕就出來了。
“”特務被整蒙了,這是什麽意思
“你有自知之明最好”
“我是有自知之明,你有什麽了不起的,你還政委呢,你就這麽對待人民群衆你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是怎麽學的”張依一氣極了,完全忘了自己還處在危險的境地。
她本來就是一個容易被激怒的人,現在被心心念念的人嫌棄不說,還被他諷刺,突然就失去了理智。
“別吵”特務被吵得頭疼,心裏越來越焦躁,拿着槍柄照着張依一的頭就砸了下去。
張依一疼得嘶了一聲,眼前直冒金星。
對面的劉恪非,目光一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地掏出了手槍。
只聽“砰”地一聲脆響,還沒等周圍的人反應過來,特務就應聲而倒,直挺挺地仰面倒地。
一槍爆頭,正中眉心
有戰士看得清楚,子彈是挨着那姑娘的頭頂飛過去的,再低一點就會擦破她的頭皮。沒有絕對的把握,真不敢開這一槍。
一股熱流噴濺在張依一的頭上、臉上、脖子上,黏糊糊的很難受。失去了桎梏的張依一,身子晃悠了幾下,最後軟綿綿的癱倒在地上。
子彈的炸裂聲,萦繞在她的耳邊,其餘的她什麽也聽不見了。她呆呆地坐在地上,身上到處是特務濺出的血跡,濃濃的血腥味,不斷地朝着她鼻中湧來。
“嗚嗚嗚”張依一終于哭出了聲,哭得肆無忌憚,仿佛要将所有的複雜情緒都哭出來一樣。
看見毛娃被抓的那一刻,她根本沒時間考慮危險不危險,想也沒想就沖了過來。現在危險解除,這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恍如隔世。
張依一癱在地上正哭得毫無形象,忽然看到一只白皙幹淨,骨節分明的手朝她伸了過來。
她打了個哭嗝,擡起一雙淚眼,失神地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劉恪非挺拔的身姿。剛要伸出的手,忽地又縮了回來。
“剛才不還挺勇敢的嗎”劉恪非揶揄道。
這姑娘還真讓人頭疼,什麽都敢說。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卻從沒見過這樣矛盾的姑娘。一面是機智勇敢、臨危不亂的聰明姑娘,一面又是莽撞,不按規則出牌的傻大姐兒。
到底哪個才是她的真面目或許她根本就是個兩面人
“不用你管,你是資本家少爺,留過學的優等生,我是沒文化的村姑,免得玷污了高貴的劉政委”
“真不用我管你能起來”劉恪非的唇角微微浮起一絲笑意,轉瞬即逝。
“哼”張依一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骨碌一下坐起來,豪放地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別過臉不去看劉恪非。
她一個學過解剖的人,難道還會怕屍體和鮮血剛剛癱倒,實在是因為怕死,那種命懸一線的感覺,換了誰都不會淡定。
有戰士過來搬運特務的屍體,膽小的女人和孩子捂着眼睛不敢看。
張依一看了特務一眼,還別說,劉恪非真不愧是神槍手,這一槍正中特務的眉心。
“翠翠”餘小容哭着就要撲過來抱張依一。
張依一連忙伸出手臂扶住了餘小容“別過來,我這一身的血,別弄你一身。”
“翠翠,謝謝你,要不是你,毛娃就”餘小容哭的說不下去了。
“翠翠,幸虧有你,要是毛娃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葛銀玲一開口就泣不成聲。
葛銀玲眼睛都哭腫了,她一直在自責,覺得毛娃是在她手裏被搶走的。要不是梁大姐死死地拽住她,她早就沖過來替換張依一了。
餘小容抹了一把眼淚,反過頭來安慰她“玲子姐,這哪能怪你,特務這麽兇殘,別說是你,換了誰也拉不住啊,。”
受驚的毛娃,将頭埋進趙長才的懷裏,摟着爸爸的脖子不撒手。趙長才抱着兒子,感激地看着張依一,笨拙地表達着自己的謝意“翠翠,以後你就是我親妹妹”
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幾個家屬,呼啦一下将張依一圍住,你一言我一語的誇贊着她。有說她膽大的,有說她聰明的,也有說她反應快的,對她編造的幹部家屬身份,沒有一個人覺得有什麽。
“好了,咱們還是走吧,我這一身的血,得趕緊回家洗洗,時間長了血就洗不掉了,我可舍不得我這身新衣服。”
緊張的氣氛被張依一沒心沒肺的話沖散了,大家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在梁大姐的帶領下,大家結伴回駐地。
“毛娃,你跟娘先回家,爹還有事”趙長才想要将懷裏的毛娃放下來。結果,毛娃就跟個八爪魚一樣,抱住他不放手。
“毛娃,跟娘回家,你爹要抓壞人”餘小容柔聲地哄着毛娃。
貪戀父親寬厚溫暖懷抱的毛娃,死死地摟住趙長才的脖子。似乎只有這樣,才可以躲避危險。
“毛娃,你是男子漢,男子漢就要勇敢。你爹去抓壞人,現在只有毛娃一個男子漢了,你娘、翠姨和玲姨還要靠你保護呢,毛娃,你願意保護我們嗎”
毛娃動了動身子,擡起毛茸茸的小腦袋,沖張依一點了點頭。
趙長才見狀,松了一口氣,輕輕地将兒子放了下來,轉身大踏步地走了。
餘小容和葛銀玲一左一右拉着毛娃,和衆人一道,按照來時的路線往回走。
衆人正走着,聽到後面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大家自覺地往兩邊閃。一輛吉普車從旁邊輕快的駛了過去,在前面一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卻又停了下來。
小何跳下車,沖張依一招手“翠翠,我現在要回駐地,你帶着餘嫂子和孩子上車。”
張依一看向餘小容,餘小容又去看梁大姐。大家一起來的,這麽多人都走回去,偏偏她們坐車回去,總覺得不好意思。
梁大姐爽快地笑道“行了,別看我了,你懷着身子,毛娃又被吓着了,還有比你們幾個慘的嗎你們幾個趕緊上車”
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熏着餘小容,張依一跟葛銀玲坐在了後面,餘小容抱着毛娃坐在副駕。
“謝謝小何,真巧,幸虧遇到你了,不然,我們這幾個老弱病殘,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馬月才能到家。”張依一雖然對劉恪非一肚子意見,但是對他的這個小警衛員,還是很有好感的。
“這,”小何頓住,不是巧合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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