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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言上次見到季璃,是在一周前的一個雨夜。

當天沒有案子,她便帶着賀羊坐着單位的采訪車出差采訪,由于采訪的事件有點棘手,他們到下午六點多,才從采訪的村子往回走。

然而,往回走的路上也十分不順利,用賀羊的話說,就是蘇言出門忘了看黃歷,頂上寫的絕對是不宜出行。

在距離A市一百多公裏的朝陽村邊上,車突然出了故障。天已漸黑,蘇言和司機一商量,決定在村子裏的旅店先住一宿,第二天再找拖車,把車拉回去。

旅店中,賀羊和司機一間,蘇言獨自一間。

晚上九點,她剛在房間裏洗漱完畢準備睡覺,手機卻響了起來,屏幕上閃爍的是表妹的手機號。

她接起:“喂?”

“你好,請問是蘇言小姐嗎?”

是道陌生而且禮貌的女聲。

“你好,我是。您是哪位?”

“這裏是A市第一醫院,您妹妹進手術室前讓我給您打電話,希望您能過來陪她一會兒。”

手術蘇言心上一跳:“什麽病這麽嚴重?”

“急性闌尾炎,她是自己一個人來的,身邊沒有人陪同。”

“我知道了。”

蘇言的表妹名叫林珊,今年二十二歲,在A大讀大四,想當年林珊剛來A市的時候,姑姑可是牽着自己的手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囑咐,一定要照顧好林珊。沒想到這前三年都好好的,最後一年卻生了病。

這病,偏偏生在了她在外采訪,車還壞了的情況下。

蘇言穿好衣服走到賀羊和司機的房間門前,剛擡起手要敲門,就聽到裏面的呼嚕聲已經震天響了。手在門前頓住,蘇言猶豫了一會,最後無聲的收回手,自己走出了旅店。

村子裏正在下雨,道路也有些泥濘,蘇言打着雨傘,按照事先打聽出來的小路,借着手機上的亮光,踉踉跄跄的走了半個多小時,雙腳才終于站到了村頭公路上。

雨水“嗒嗒”的打在傘面上,蘇言站在昏黃的路燈下,有些冷的攏了攏身上的風衣。

将近晚上十點,在一個小村莊的村頭公路上,能夠順利的搭上車,而這輛車的車主正巧也是去A市……蘇言怎麽想怎麽覺得,她得是走多少輩子的狗屎運,才能換這麽一次的人品大爆發。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她這次還真是爆發了。

在公路上站了不久,就見遠處有車燈閃爍,忽明忽暗,拐了個彎之後,直朝着自己的方向開了過來。蘇言心下一喜,趕緊伸手去攔。

車速本來很快,但車輛制動良好,路過她身邊時,正好穩穩的停了下來。車窗搖下,駕駛室裏的司機探出頭來。

“小姑娘,你要去哪兒啊?”

之所以叫她小姑娘,不是因為司機輕薄,而是他年紀很大了。蘇言無聲的打量了一下他,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頭發有些斑白,眼角處也有細細密密的皺紋。在笑着說話時,皺紋堆到了一起,讓他看着像個慈祥的老爺爺。

蘇言心裏的戒備少了一些:“我要去A市。”

“A市……”“老爺爺”猶豫了一下,點頭道,“你先上來吧。”

車門被打開,蘇言趕緊收了傘坐了上去,當然還不忘禮貌的道一句:“謝謝您。”

“不客氣。”車沒動,“老爺爺”偏頭看她,“不知道你着不着急,我們要去前面辦點事,事辦完了之後才能回A市。”

能在這種雨夜湊巧搭上便車,已經很不容易了,蘇言笑着搖頭:“不着急,給您添麻煩了。”

“老爺爺”笑了笑沒說話,發動了車子的同時,順手細心的将前面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些。蘇言看着他的動作,心上暖了暖。

這世上,果然還是好人多的。

“小姑娘叫什麽名字?”

“我叫蘇言,您怎麽稱呼?”

“他們都叫我陳叔,你也這麽叫就好。”

我們,他們?蘇言這才品出這兩個詞的不對來。她上車時車裏十分寂靜,本以為這車上只有司機一個人,可眼下……她佯裝不舒服的動了動,眼角處正巧瞥到了坐在後面的人。

那是個男人,陷在一片黑暗之中。戴着黑色墨鏡,身着黑色風衣,唇角好像正挂着一絲不明笑意。整個人身上散發的,也是一種讓人覺得心顫的危險氣息。

蘇言工作四年,早已閱人無數了。能有這麽濃重戾氣的人,她覺得,是好人的可能性極低。

驀地,那人動了動,頭似乎擡了擡,蘇言雖然看不清,但她總有種那人的視線,正透過那個黑色的墨鏡,落在她身上的感覺。

她趕緊坐正身子,把視線收回來,一時間,如坐針氈。

“丫頭,你這麽晚自己一個人站在這裏,多危險。”

剛才沒覺得危險,現在倒是覺得了。蘇言握着自己的手機,心中告訴自己要鎮定一些:“這有什麽危險的,我經常跟着我師父在大晚上查案子,都習慣了。”

“查案子?你是……”

蘇言笑,臉上毫無破綻:“我是市刑警隊的。”

陳叔“哦”了一聲,道:“市刑警隊我倒是有一兩個熟人,怎麽沒聽說過你?”

“我是新來的,”蘇言覺得,如果他們是好人,騙一騙也無關緊要,但如果是壞人,說的唬人些,最起碼能保證自己的安全,“您肯定沒聽說過我,但我師父您鐵定聽說過,我師父就是季璃季隊長,我是他的首席大弟子。”

陳叔略微擡頭,往倒車鏡的方向瞄了一眼:“季隊長的名字,确實經常聽說,那你今天這是……”

“哦,師父讓我回市局拿份材料,但是我的車壞在半路上了,就只能……”蘇言沒再往下說,但意思已經表達的夠明白了,然後話鋒一轉,動了動自己的手機,“我已經短信告訴師父搭到順風車了。”

陳叔點點頭:“你師父,查案子很厲害。”

“當然了,”蘇言裝的十分自然,“而且師父這人面冷心熱,最關心的就是我了。”

陳叔輕笑了一聲,沒再搭話,反倒是坐在後面的人動了動,像是方才的坐姿不是很舒服一般。

當然,蘇言覺得如果那天的事情到此為止的話,她也不會丢臉到無地自容,可後來的事情實在是太驚悚,導致她腦子直接秀逗了。

車外,還在細細密密的飄着雨絲,雨水打在車窗上,彙集成一道道水流後,被雨刷給刷到了一邊。

陳叔手握方向盤,仔細的開着車,蘇言親眼看着,這輛車駛離了公路,經過一個下坡,開到了一條崎岖小路上。

路上似乎坑坑窪窪的,即便車速很慢,蘇言仍舊覺得有些颠簸。

“陳叔,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聽了她的話,陳叔分心的看了她一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這話聽着,怎麽這麽滲人。

就在這時,蘇言的手機短促的震了兩下,應該是微信上有消息。蘇言打開手機看了眼,是好友陸小菲。

陸小菲:可憐的我又要上節目了,你肯定在呼呼大睡對不對?

一段話後,還有三個哭臉表情。

陸小菲是蘇言的大學同學,兩人畢業後一起考進了電視臺,一個在《新聞零距離》做記者,一個在交通廣播做主播,關系十分不錯。每次陸小菲半夜上節目的時候,都會發微信騷擾她。

當然,那個時候她通常都在和周公下棋。可今天……

蘇言回道:沒有,我在陌生人的車裏,要回市裏。

陸小菲:……蘇言你膽肥了啊,大半夜的坐黑車,你忘了我跟你統計過,我一個月十期節目,有九期會在節目中插播緊急的尋人信息。

這下,換成蘇言打了一堆哭臉過去。

陸小菲:算了,車型號,車牌號告訴我,要是有任何異常馬上打電話給我,我直接報警。

蘇言:……型號不認識,車牌號沒注意。

陸小菲被她徹底氣沒了影。蘇言在心裏哀嘆一聲,這才把視線從手機上挪開,頭擡起。自然而然的望向前方,目光落在了車窗外……

一排又一排的整齊墓碑上。

蘇言心髒漏跳了一拍,整個人都僵硬了,身側陳叔的聲音突然響起:“少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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