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No.062

大半個雄英英雄科的學生将醫院占滿了。

清凜看着自己被裹成粽子的手, 徒勞地在半空揮了揮。

……有這麽嚴重嗎？

父母倒是來看了清凜一次, 在由美子差點把清凜念死的前幾分鐘, 她的老爸總算是發揮了作用，把由美子拽了出去。

不過多數時間，她都是自個窩在床上睡覺的。

呆在醫院裏真的好無聊哦，稻佐那個死孩子也不來看自己，沒良心。

正百無聊賴之際，門口傳來篤篤兩聲禮貌的敲門聲。

清凜循聲看去, 與站在門口敲門的轟對上了視線。

“可以進來嗎？”他看着清凜這樣問道。

清凜有點意外他居然會過來, 不過怔愣之後, 她急忙擺着自己的粽子手：“快請進, 請坐，轟君。”

“謝謝。”轟走過來，在床邊的座椅上坐下, 提醒, “手不是受傷了嗎？不要亂動。”

清凜把自己無處安放的胳膊垂了下來放在床上, 她扭頭看着轟坐下, 問道：“轟君怎麽樣？檢查了嗎？有沒有受傷？”

“嗯，沒事, 我基本就沒受傷。只是個性使用過度有了點凍傷，不過調節體溫後很快就恢複了。”轟看着清凜，把從進來開始一直握在手裏的蘋果遞給她, “剛剛去看綠谷, 他給我的。因為他現在重傷卧床也不能來看你, 就用蘋果做代表……”

“……”

“我給你削皮吧。”

“哦、哦，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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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從桌上拿起了水果刀，垂着睫毛開始專心致志地削皮。

清凜微微側頭瞥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氣氛是不是有點尴尬啊……

“我不太擅長這個……”轟似乎有點懊惱地看着手裏被削得坑坑窪窪的蘋果，喃喃地說，“早知道就讓綠谷把草莓牛奶讓我帶過來就好了……”

清凜被他逗笑了，她向轟伸出手：“來，給我吧，做得很好啦。”

“……這種誇獎一點都不讓人高興。”

轟嘆了口氣，将蘋果放在清凜的手上。

清凜将蘋果湊到嘴邊，咬了一口。

“你……很耀眼。”

“咳咳咳！！”

轟睜大眼，看着咬了口蘋果就被嗆到的清凜：“沒事吧？”

“……轟君你忽然在說什麽爆炸發言！吓人一跳！”清凜幹咳幾聲，含糊不清地抱怨。

“我只是這麽想的，就這麽說出來了。”

清凜側頭看他。

轟微微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這次的事件，受到了雪村保護，還致使你受了傷。感覺有點抱歉，但還是得專門過來道謝。”

“轟君太客氣了，我們不是朋友嗎？互幫互助是基礎啦。”

“我果然還需要多鍛煉呢。”轟對清凜一笑，沉吟着說，“我的印象裏，女性總是處在較為柔弱的地位。我的媽媽、姐姐，在我印象中都是需要別人保護的對象。”

“我們班上的女生，性格各異，但是都熱情、勇敢。我覺得你也是這樣的。”轟低聲說着，與清凜目光相接，“但是，經歷了合宿的事情，你英勇、奮勇向前的背影，讓我覺得，就好像在發光一樣。”

“我覺得你很耀眼。”

“是真心的。”

清凜捧着蘋果，已經完全愣住了。

關鍵是轟還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一樣。

……告、告白？

等等，這是告白嗎？

對不起我沒被人告白過根本不知道告白的套詞是怎麽說的啊！

轟君你忽然來一通輸出我現在大腦有點糊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啊！

良久，清凜才僵硬地張了張嘴：“……謝謝你，轟君……”

轟勾唇一笑：“不用客氣。因為我就是這麽覺得的。”

“……”

他好像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啊？

就是單純地，只是跟我分享一下他的想法嗎？

清凜小心地瞥着轟，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為什麽轟君會突然跟我說這些？什麽耀眼……什麽的。”

她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只眨巴着眼睛看着轟，等他回應。

轟摸了摸鼻子，移開視線，略有些尴尬地說：“呃，這個……因為合宿的時候，我感覺雪村好像有些不自信的樣子，雖然後面很勇敢，但是一開始不是……唔，有點不對勁嗎……所以我就覺得要是把對你的看法誠實地告訴你，說不定你可能會，唔……給你造成困擾了嗎？”

“是這樣啊。”清凜恍然大悟，對轟露出笑容，“不不不，謝謝轟君你這麽為我着想。幫大忙了。”

“唔，總之，沒什麽好不自信的。你很棒了，這是事實。”

聽到別人當着自己的面對自己一通猛誇，厚臉皮如清凜也感覺到了一絲羞恥的意味。

她輕咳一聲，掩飾地伸手捋着自己的長發。

而轟也後知後覺地感受到空氣中一絲絲尴尬的氣氛，他有點不知所措。

應該沒有說錯什麽。

但是為什麽有種把天聊死了的感覺。

應該走了嗎……

可是他才來了十分鐘，為什麽要走？

清凜側眸小心瞥了他一眼，就看到了轟糾結而又無辜的表情。

她噗嗤笑了出來，主動開口挽救轟的窘境。

“最近有去醫院看望轟阿姨嗎？”

“嗯。”話題的開啓讓轟平靜了下來，他點了點頭，“周末只要有空的話都會去看的，倒是再沒遇見過你。”

“啊啊，我沒有事的話一般不去醫院。上次是巧合啦。”

轟似乎想起了什麽，對清凜說：“對了，上次去夏日祭的照片，我拿給媽媽看了。”

他眉眼帶笑，對清凜低聲說：“媽媽很開心，翻看了好多遍，還讓我洗出來專門買了相冊存放。都是雪村的功勞。”

“你太客氣啦。”清凜也真心為他高興，“能夠讓轟阿姨開心就太好了。”

兩人總算是氣氛融洽地開始閑聊起來。

而這時候——

“老子進來了！”

門口傳來爆豪的聲音，他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正準備對卧病在床的清凜進行一系列幼稚諷刺的時候，他與轟對上了視線。

爆豪卡了殼。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沖他點了點頭：“你來了啊，爆豪。”

“啊？！”爆豪指着和諧地坐在清凜床邊椅子上的轟，咬牙切齒地咆哮道，“為什麽轟你這個家夥會在這裏啊？！”

轟看了清凜一眼：“來看望雪村。”

“看望她也就算了！為什麽你會單獨來？！”

“……”轟一怔，“原來你是因為我沒叫你所以在生氣嗎？抱歉，我以為你……”

“誰因為那個生氣啊！我問你為什麽單獨來？！”

轟有點茫然：“那個，因為綠谷也生病了行動不方便……我單獨來也沒有什麽不妥吧？”

他扭頭問清凜：“我單獨來讓你感到不便了嗎？”

清凜搖頭：“完全沒有。”

她又看向氣勢洶洶的爆豪：“小勝，坐下吧，在病房裏不要大喊大叫。”

“啧。”爆豪嗤了一聲，在床的另一邊坐下，怒視着床對面的轟。

轟揉了揉後腦勺，有點無奈：“怎麽了？”

“你怎麽還不走？”

“我等你一起。”

“誰要你等啊！給老子快滾！”爆豪指着門，兇巴巴地對轟說，“請！”

轟坐着不動。

“喂！”爆豪看上去馬上就要撲過去跟他決一死戰了。

“……你這個人真是的，我來的時候沒叫你你就氣成這樣，要是我不等你一起走的話……”轟移開視線揉了揉後頸，“爆豪你這個別扭的性格……”

“你說誰別扭啊？！老子炸死你！”

清凜伸手，将試圖跳到床對面跟轟扭打的爆豪摁回椅子上。

“小勝，胳膊怎麽樣，傷好了嗎？”清凜适時岔開話題。

“啊？！那種小傷幾個小時就沒了啊，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弱成這樣！”

轟扶額：“爆豪你……”

“半邊混蛋你有什麽想抗議的嗯？！”

清凜拍他的肩膀：“給我看看，真的假的？”

“……騙你幹嘛？”爆豪歇火，他将袖子撸上來，把胳膊遞到清凜面前，“喏。”

他的胳膊果然只有一道較淺的粉紅色痕跡預示着這從前是一道傷口。

“我也好想快點好起來啊……”

清凜将粽子手伸出，在空中揮了揮。

“白癡嗎你！受傷了幹嘛亂動啊！想死直說啊！”

“雪村，小心撕裂傷口了，快把手放下……”

“……”

這兩人好啰嗦啊。

×

在清凜出院前，發生了一件令社會動蕩的大事。

歐爾麥特退役了。

起因是為了營救下落不明的布偶貓，職業英雄組織了營救隊。

具體是如何找到敵人老巢的清凜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敵人是個擁有多種個性的看起來很像改造人一樣的人。

歐爾麥特耗盡全力制服了對方。

在最後的直播畫面中，他不複當初那個強壯健美的身材，電視畫面上的他臉頰凹陷、身材消瘦，就像一個病弱的人一樣。

但他還是贏得了勝利。

雖然以後，“和平的象征”歐爾麥特，不得不從英雄的歷史舞臺上退出了。

這天下午，清凜正伸着胳膊，方便護士拆開繃帶換藥。

“恢複得很好呢，要小心一點才能不留疤，女孩子的話對這些很在乎……诶？”

護士扭頭，發現清凜似乎沒有注意她在說什麽，正盯着電視屏幕出神。

她順着清凜的目光凝望着屏幕，上面瘦骨如柴的歐爾麥特，正伸手指着屏幕，不知在預示着什麽。

“歐爾麥特……”清凜喃喃地默念着這個人的名字。

各個電視臺似乎都在重播這一段No.1英雄的退役之戰，以此來緬懷那逝去的“平凡的象征”。

緊接着清凜終于回神，對幫她換藥的護士輕聲道謝。

護士推着醫療車，向清凜一笑：“你好像很難過的樣子，電視上這個人是什麽重要的人物嗎？退役之戰？他以後不做英雄了嗎？”

清凜一怔：“你不認識他嗎？”

“诶？我對職業英雄不是很了解啦。但、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的哦。比如，有個很像忍者的，叫做艾、艾……”

“艾基修特。”

“對！”護士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你是英雄學校的學生吧，以後肯定也是要成為英雄的。你們大概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對于我們平民來說，英雄似乎總是遙不可及的，也就沒分出精力來關注。”

護士溫柔地笑了笑，接着說道：“不過我很感激英雄們，因為他們我們才能和平又無知地生活着。……這個人看起來也很累了，要是退役的話，想必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吧。”

“……”清凜垂下睫毛，點了點頭，“說的沒錯。”

“那麽，你早點休息吧。希望你以後，也成為像電視上保護普通市民的那些高大的英雄一樣。”護士推着醫療車出去了。

“我會的。”

清凜目送護士走出門，她靠在窗邊，看着下面來來往往的人群。

醫院對面有的廣場上，電子屏印出歐爾麥特單薄的身影。

不少人都站立在原地，仰着頭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背影多少有點悲傷。

沉沉地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清凜回頭，看到爆豪站立在門口。

“我進來了。”

他表情晦暗不定，默默地就走了進來，站在了清凜的面前。

清凜猜測他肯定非常難過，畢竟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自己知道他有多崇拜歐爾麥特。

爆豪在清凜面前安靜地在床上坐了下來。

“怎麽了，小勝？”清凜放軟聲音，“你去見了小久了？”

綠谷和爆豪兩人一直以來都是歐爾麥特迷弟二人組，這次歐爾麥特退役，清凜覺得他倆可能會更有共同語言。

“為什麽我要去見廢久啊？”

爆豪的語氣依舊很沖，但有一點沒精打采的意思。

清凜遲疑着說：“因為歐爾麥特……”

“歐爾麥特與敵人戰鬥的時候，我們全班都在廢久的病房裏。”爆豪淡淡地說，“電視直播的時候，大家都看到了。”

輕輕嘆了口氣，清凜柔聲說：“那小久一定特別傷心，你也是吧。”

“廢久，哭得像個白癡一樣。”

“……是麽，你沒哭嗎？”

“……”

爆豪忽然擡起頭，與清凜對上了視線。

“你啊，一點都不傷心嗎？”

清凜一怔：“……”

“那可是歐爾麥特啊，No.1英雄的歐爾麥特，‘和平的象征’歐爾麥特啊！”他猛地睜大眼，聲音有點顫抖。

“……小勝……”

“歐爾麥特怎麽會退役？好奇怪啊——”爆豪喃喃自語着，“明明期末考試的時候都還活蹦亂跳地把我和廢久揍飛了……”

“冷靜點，小勝。”清凜看着他，低聲說，“不論是No.1英雄也好，‘和平的象征’也好，他總會退役的。”

“但是啊！他還那麽年輕！還那麽強！為什麽一點預兆都沒有——！”

“所以我說你冷靜一點啊。”清凜将手杵在窗臺，微微彎下腰看着坐在床邊的爆豪，“小勝不是以英雄為目标的人嗎？社會總是在進步的，每一天都有英雄或是自然退役、或是被迫退役。……我的爸爸呢，一直一直都以成為英雄為目标而努力着，并且成功了。但是成為英雄後沒多久，他就因為受傷而被迫退役了，社會甚至都沒記住他的英雄名。每一天都有無數像我爸爸那樣的人在悄然退役，歐爾麥特已經很幸運了。”

“就算你這樣說……”

“我的英雄名叫做‘新生’，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清凜看着他，“我可是在認真地安慰你哦，小勝。”

“……”

“說起來，小勝，你的英雄名是什麽？不會是爆破小子之類的吧？”

“……別把我想成像你一樣的傻子啊！”爆豪伸出拇指擦了擦眼角，“‘爆殺王’，我的英雄名！總有一天，這個名字會像‘歐爾麥特’一樣，被所有的罪犯所熟知！”

清凜微微怔住了。

“……爆殺……王？”

“是啊！有什麽問題嗎？！”爆豪兇狠地橫了清凜一眼。

——「這是我的個性，很酷吧？跟世界前三的那個英雄爆殺王一樣哦！我以後也會變成像他一樣厲害的英雄！」

“……我早就該想到的。”清凜睜大眼，自言自語道。

世界頂尖的學校雄英高中，唯二的英雄科班級，優秀出衆的A班。

職業英雄的頂梁柱出自這個英雄的搖籃。

英雄人偶，綠谷出久。

英雄爆殺王，爆豪勝己。

英雄焦凍，轟焦凍。

未來排名前三的三位英雄。

“我早就該想到的啊。”清凜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将頭輕輕靠在窗戶上。

爆豪看着她：“什麽？”

“小勝。”

下午的陽光溫柔地從窗外灑在清凜的身上，将她的長發鍍上一層微微的光芒。

“歐爾麥特的時代終究會結束。接下來，是你、是小久、是轟君，是你們的時代。”

“要加油啊——”

她的目光太過溫柔堅毅，讓爆豪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白、白癡……”

許久，爆豪才站起身，忽然湊近了清凜。

“诶——？！”

少年的懷抱帶着太陽的炙熱味道，将她緊緊鎖在裏面。

毛絨絨的腦袋蹭在她的耳邊。

爆豪平靜堅定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

“也是你的時代，是我們的時代。”

這句話讓清凜從猝不及防的擁抱而陷入懵逼的大腦清醒過來，她抿唇微笑，伸手摸了摸爆豪的腦袋。

“嗯，是我們的。一起加油吧，小勝。”

爆豪把臉埋在清凜的肩膀，悶悶地嗯了一聲。

“好了，好了，放開我了。”清凜扯着他的頭發，微微掙紮着，“喘不過氣了，小勝。”

爆豪索性抱得更緊。

他的聲音含糊地傳來：“你要用那個幼稚的稱呼叫我叫到什麽時候？”

诶？是指“小勝”這個稱呼嗎？

“我覺得挺好的啊，從小不就是這麽叫的嗎？”

“你這個白癡……”他頓了頓，低聲說，“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把我當成男人來看待？”

“……”清凜難得愣住，她艱難地往後挪動脖子，看着怼在自己肩上的那顆淺金色榴蓮頭。

“呃，這個……好吧，你希望我怎麽叫你？”

“自己想。”

“……勝己君？”

他總算是松開了清凜，面無表情地低頭看着她：“不用那麽客氣也沒關系。”

“勝己。”

“嗯。”爆豪将手揣進褲兜，擡眼看着清凜，“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啊，嗯。”

這大概是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

雖然感覺這個家夥無時無刻心情都不好的樣子……

“所以，稍微陪我一下，今天。”

“诶？”清凜瞪大眼，“要、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就這樣呆着就好。”

爆豪重新走回床邊坐下：“坐到我身邊來吧。”

“……”

這個家夥，是不是有點反常？

是因為歐爾麥特退役的關系嗎？

總感覺他……

清凜的心情有點複雜，她抿着唇小心地瞥了眼爆豪平靜的臉，乖乖走到他旁邊他坐下。

“就這樣呆一會就好。”爆豪淡淡地說道。

“……哦。”

而門外，一直靠着牆的轟直起了身子，瞥了一眼病房內兩人并肩坐着的背影，轉身離開。

專門帶過來的盒裝草莓牛奶被他心不在焉地順手扔進垃圾桶。

“好奇怪啊。我為什麽要在意這種事？”

他邊走邊喃喃自語着。

“本來是因為擔心綠谷才來醫院看他的。順便帶了慰問品去看一眼雪村，爆豪在那裏的話我應該早點離開的……”

“明知道偷聽是不好的。”

轟頓住了腳步。

少女特有的清脆嗓音還在腦中回響着：

“這是你們的時代。”

“雪村跟爆豪從小一起長大，是青梅竹馬，關系親密也情有可原，聊得多、聊得深入也理所當然。”

轟輕輕嘆了口氣。

“沒必要為此感到不舒服。”

“說到底，為什麽我會因此而覺得不舒服？”

“我要好好想一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