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熱夜之夢

寒冷順着背脊緩緩爬上，冷汗在額間悄悄凝結。

翠花忙低下頭，躲避鋒芒，手指不由得緊扣住托盤。

“希亞小姐？”

侍從恭敬站在一旁，神色惶恐。

翠花如今哪還有精神理會侍從的疑問。

那人冰冷，意味不明的笑容在腦海中不斷重疊。

今晚，怕是要出事了。

她現在就是想走，也得帶上佩斯夫人。萬一萊斯特的目标是佩斯夫人呢！

翠花眼眸微沉。

得趕緊找到巴貝特·佩斯。

将推盤交還侍從，翠花抿了下群，不得不提起裙擺，向着中心人群中快步走去。

……

月夜降臨，少年深情投身皎潔月光，吟唱，彈奏。

清淡的筆墨，樸素的樂章，全凝結于指尖，萬籁俱寂，月光如洗。

輕松愉悅的幻想交響曲早已不知不覺融入少年行雲流水的演奏。

剔透水晶吊燈之下，紅棕發色的少年修長手指悠然起落，樂聲如歌，頸間的淡藍色絲綢領帶透露絲絲清冷，維多利亞時代的優雅展現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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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僅熙攘了一瞬，便不由自主向着舞廳中央投去目光。

翠花也從人群縫隙中瞥到了那枚正縱情演奏的少年。

愛德華·梅森。

這個如月光般優雅的少年。

翠花的目光只在少年身上停留了一瞬，就立馬轉圜目光，不着痕跡地在周圍探看。

佩斯夫人不在這兒。

她微一皺眉，隔着人群，再擡頭望向方才的落地窗旁。

卻不想，早先還觥籌于衆人身邊的萊斯特早已不知所蹤。

萊斯特也不見了。

他該不會真的去找佩斯夫人算賬了吧！

翠花後脊爬上了一絲冷汗。

如果是……萊斯特最有可能引誘佩斯夫人去更隐秘的地方。他可不會當着衆人的面暴露身份。

翠花趕忙側身，打算離開這兒，去人影更少的地方看看。然而這邊已經聚過來越來越多的貴婦小姐，尤其是那些小姐們，看愛德華的眼睛簡直在放光。

翠花在擁擠的人群裏艱難地側身，企圖慢慢退出去，時不時引來姑娘們不滿的一瞥。

人群中心，愛德華睜開湖綠色的雙眼，同時手指按下最後一個音符。

陶醉于樂章，縱情于舞蹈，都結束了。

一曲已終。

舞池中央起舞的人們，頓時停下腳步，女士欠了欠身，男士微微鞠躬，上層人士的禮儀感任何時候都不會忘。。

在愛德華站起一瞬間，響起齊刷刷掌聲，紛紛贊賞。

“啪啪啪！”

“這一曲月光倒是有了幾分德彪西的真谛，不錯！”

“這是和希亞小姐走得近的那少年，佩斯夫人總是有眼光的。”

少年絲毫無被誇贊的喜悅，湖綠色的瞳孔憂郁得掩起，精致的面色始終平靜，亞麻白的襯衫映得少年臉色發白。

他微微朝人群外瞥了一眼。

站在人群邊緣的翠花，隐約覺着愛德華好像瞧見了她，湖綠色的眸子都多了幾分神采。

但她卻沒法回應。

更加沒有辦法忽略的是面前那帶着戲谑的惡質笑意的男人。

翠花不禁後退了一步，望向那漂亮又毫不掩飾危險氣息的男人，萊斯特！

“又見面了。”

萊斯特站在翠花面前，兩手端着酒杯，筆挺的燕尾服搭配黑色細紋褲，姿态優雅有度，面容悠然自得。

翠花僵住身子，未曾想到上一刻還不知所蹤的男人現在就出現在了眼前，那笑容，讓她不寒而栗。

“索普莊園特藏的費羅爾紅酒，希亞小姐不來一杯？”

話語間，戲谑狡黠的笑容若隐若現。

修長瑩白得些許過分的手指，扣住一杯紅色，往前一遞。

翠花眼神微動，在萊斯特那細長的眉眼之間瞧了幾分，伸手接過了這杯紅酒。

“萊斯特先生和索普先生關系不錯？”

裝作淡定的語氣，翠花輕輕搖起手中的高腳杯，一點一點，杯中的紅色醞釀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恩？不錯....呵。”

萊斯特眼波流轉，望向手中那鮮紅的酒，似在思考翠花提出的這個小小問題，蕾絲邊襯衫掩映着精致的喉結，骨感而又神秘。

翠花正準備舉起手中紅酒淺嘗一番，赫然覺得萊斯特饒有興味的眼神已經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再看去，整個人已是不由自主向萊斯特胸前撲去。

本來兩人之間不過兩肘距離，此刻親密無間。

翠花全身血液好似凝結，不敢輕舉妄動。

眼前是那蕾絲襯衫下若隐若現的鎖骨，更別提那冰冷呼吸，還蕩在耳邊。

“屠夫會與自己的獵物關系好？”

萊斯特微眯上長佻的眼角，陶醉的嗅着空氣中那鮮豔欲滴純潔鮮血的味道。

未經人事的小女孩，總能散發迷人的香氣。

手帶着鋒利的指甲，輕輕撫上那潔白脆弱的脖頸，手下的人兒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一點又一點，指尖圍繞着滿滿殘忍和惡趣味，下一秒只要輕輕一劃，那誘人的香甜就會噴湧而出。

精致神秘帶着致命誘惑的男人，擁着衣着精致的少女，相偎相依卻又趣味盎然。

本應是舞廳中引人注目的一對，卻因舞臺中間憂郁少年的精彩演奏而奪了視線，鮮有人注目。

要說最難熬的自然是被擁入懷裏的翠花。

脖間清晰明了的殺意和饑渴，耳邊清晰冰冷的低吟，屠夫？對了，她怎麽能夠忘了，自己身邊這人的紳士身份不過是僞裝，生命悠長，僅食物為伴，吸血鬼啊。

只不過現在說這些沒用，總的先想辦法逃脫這禁锢才是。

“萊斯特先生找到好的人選了嗎？”

少女冷靜的聲音從萊斯特胸腔出傳來，萊斯特撫摸脖子的動作頓了一下，嘴角一扯，咧起了冰冷的弧線。

少女倒是沒有自不量力企圖強硬掙脫，倒有一點小聰明，其實從第一次見到這個美味的食物時，萊斯特就覺得她或許會給他悠長的生命帶來點點波瀾。

有意思。

瞧着舞臺上少年失落而憂郁眼神的離開，萊斯特才放下了那作亂的手，不管那急速退去的少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嘴角留下點點鮮紅。

在少女警惕凝望中，萊斯特舔了舔嘴角，滿足的笑了。

“時間還長，總能尋到的。”

“不過眼下...有一件更有趣的事情發生了。”

翠花愣了一下，望着萊斯特眼神所到之處，剔透大吊燈之上，精致雕花之處，那是，頂層的閣樓？

“果然那些醜陋的海地黑巫師，幹得也總是些醜陋的行為。”

翠花聽着萊斯特話語之間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嫌煩。

海地？黑巫師？

黑嬷嬷和女仆莫莉不就是海地黑人出身，要說此處，既來自海地，又會巫術的，不就是黑嬷嬷曾提到過，在索普先生家做仆人的同鄉。

黑奴夫婦西西莉和賈思菲？

聯想着今日剛到索普先生莊園，未曾發現那兩奴仆身影，她還曾疑惑，結合萊斯特毫不掩飾的語氣，翠花只覺得閣樓出事了。

熱衷巫毒之術的海地人，從來都是吸血鬼一族厭惡的存在，腥臭的血液，醜陋的外形，地位低下，從來不曾得到過吸血鬼一族的青睐。

萊斯特并不準備摻和這一件事，人類都傳言吸血鬼殘忍，殊不知人類的貪婪才是原罪。

“萊斯特先生，可是出了什麽事？”

翠花毫不懷疑萊斯特的消息來源，吸血鬼的能力和萊斯特身負天賦之力，往往能夠洞察到人類無法發生的事情。

少女晶瑩的眸子滿載疑惑，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掩下恐懼和害怕。

萊斯特優雅轉身，将空蕩的酒杯輕放在路過侍從手中托盤之上，并對侍從颔首微笑，動作不緊不慢，袖口精致的絲絨微微蕩漾。

等侍從微笑遠去，萊斯特才理了理自己衣襟，嘴角諷刺的笑起。

“今晚倒是熱鬧，身為仆從，那兩個海地人卻不見蹤影。索普家的孩子也消失了，怕是現在還無人發覺。呵，年輕的身體總是引人垂涎。”

年輕的身體？

翠花不是太懂萊斯特這話，但看懂了萊斯特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黑嬷嬷曾說過，海地的确巫術盛行，莫莉也正是因為對于非人類的莫名感知，才對她産生懷疑，成為了那疑心值第一位超過50%的人。

奪取人類身體，怕也是巫術之一。

難怪！從一開始，索普家的小孩不見蹤影，場內更是無黑人奴仆夫婦的出現。

黑嬷嬷還曾推薦讓這對夫婦驅逐她身上的魔鬼，沒想到這般心術不正，要真讓他們對她現在這個身體為所欲為……

不行，必須得阻止。

可是，希亞·佩斯身嬌體弱，怎麽能在這件事上首當其沖，眼前能夠阻止這一件事的，不過就一人。

“萊斯特先生，您要阻止那幫黑巫師嗎？”

萊斯特眼角微微上挑，訝異的看向翠花。

“阻止？為什麽要阻止？”

萊斯特驀然笑了出來，語帶嘲弄。

“你對我産生了什麽錯誤的理解？”

“天真又不懂思考的腦子，有什麽用？”

搖了搖頭，萊斯特倒是慶幸自己沒有将這個少女納入那個名單，想要成為他和路易的羁絆，她還沒有資格。

翠花只能眼看着萊斯特帶着極度鄙視的眼神揚長而去，心底快氣炸了。

鄙視她？

若非情勢所逼，她早就自己解決了，哪裏還用得着求他。誰願意和萊斯特這種自大的吸血鬼打交道，刻薄又高傲，自私又冷酷。

看，吸血鬼憑借着那般極高的天賦，還沒有能夠成為世界的主宰才是有原因。

因愛德華琴聲而吸引的人群已經微微散開，三三兩兩，各自成群。

翠花再看那倚在大廳一旁，複式雙開，扶手上雕刻着精細浮雕的樓梯，心下一定，無人能夠幫她，她只好自己上了。

少女面色凝重，雙手提起絲絨裙擺，露出包裹着玉足的白色襪子和同色小皮鞋，快步飛馳在人群中，裙擺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又似海邊的波浪，淅淅點點。

穿越三兩人潮，翠花踏上了實木薔薇花紋的梯子。

身後，愛德華目光緊盯那飄忽不見的身影。

希亞.....

一上二樓，一樓喧嚣繁雜的聲響好似全然被隔絕，翠花緊盯着面前這一條長長的走廊，一排纖細輕巧并富有精致的石柱赫然聳立在走廊兩邊，盡頭則是緊閉着的金屬大門。

踢踏踢踏，腳步聲生生回蕩在橫廊。

翠花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向着那金屬大門走去。

“神啊......”

來到門前，金屬大門悠悠傳出聲響，翠花颦眉注目，那是男女的吟唱，充滿着邪惡及肆意的味道。

翠花死死咬着下唇，伸出雙手。

再慢，怕來不及了。

“嘩！”

随着翠花費勁全力的一推，金屬大門應聲而開。

面前出現的一幕，讓翠花徹底驚呆。

房間裏沒有燈光，卻亮堂如白晝。無數的鏡面矗立在房間角落，随意淩亂卻又充滿着濃濃儀式感。

鏡面之中，蠟燭圍繞着磚紅的地板，将兩個小小的身影圈進其中，黑皮膚的男人女人圍坐在蠟燭之外鏡面之內，低聲吟唱那神秘的歌謠，引領那邪惡的力量。

“神啊，時候到了，從幹燥的塵土中，和捆綁的鐵鏈中重生吧！肉體是柔軟的，肉體.....”

“什麽人！”

男人聽到大門開啓的聲響，滿臉的虔誠赫然變換成警惕，惡狠狠的眼神看向門口，這等關鍵的時候，到底是誰來打擾他們！

翠花是無法忽視到那黑皮膚男人臉色濃重的戾氣和狠毒，卻沒法在這個時候直接扔下蠟燭之中，早已經不知死活的小小身軀。

鏡子中，妖異的火光越來越盛，讓人頭皮發麻。

翠花硬着頭皮，順手提起門邊早已棄用的燭臺，向着那妖異的光沖去。

“啪啪啪！”

愛德華還在樓梯上，就聽見了閣樓上稀碎的聲響，心裏的弦頓時被撥動，也不再顧忌其他，快步向着聲響發來的地方跑去。

“希亞小姐！”

散落一地的玻璃，惡狠狠坐于地上的黑奴夫婦，詭異蠟燭與地板的搭配，狼狽而又下手不留情的希亞·佩斯。

愛德華湖綠色的瞳孔狠狠震動。

希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