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山坡陡峭,雪地又滑, 兩人還在繼續往下墜落。

霍令儀仍舊被人緊緊得擁在懷中, 大抵是怕她受傷, 那人還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腦後。而在這天轉地旋間, 霍令儀還是從人的懷中, 稍稍擡了一雙眼朝頭頂看去,她的頭上戴着兜帽, 此時兜帽上的那一圈白狐毛早已被雪水浸濕,有不少雪水還順着落在她的臉上迷糊了她的雙眼。

卻是過了有一瞬的功夫——

等到那蓋在睫毛上的雪水消散, 霍令儀才得以窺見眼前人。

近在眼前的這張臉是無比的熟悉,可她心中的震驚卻沒有絲毫的消失…李懷瑾?怎麽會是他?

這麽多年冬狩圍獵,她還從未見李懷瑾參加過。

何況——

他怎麽會跟她一道下來?

謀算如他,怎麽可能會不知道這麽做會有多麽危險?他究竟是在想什麽?

霍令儀的紅唇一張一合,只是還不等她說話,便聽到頭頂那個人的喉間發出一聲沉重的悶哼,這道聲響即使很快就被掩實過去了, 可霍令儀還是清晰得聽到了。她忙擡了頭朝人看去, 待見到他緊蹙的眉心便又擔憂得問道:“您怎麽了?”

李懷瑾聞言倒是垂下了一雙眼眸,他那雙狹長的丹鳳目依舊沒有什麽波瀾,恍如舊日一般…唯有那眉宇之間隐約可以窺見出幾分輕折的痕跡。他看着懷中人的面上是未加掩飾的擔憂, 即使後背的傷勢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可他口中卻還是如故說道:“沒事,你別擔心。”

他的聲調沒有絲毫起伏,仿佛先前那個發出悶哼聲響的人并不是他。

待這話說完, 李懷瑾便又重新伸手覆在了她的腦後,跟着是把霍令儀的整個身子都掩于自己的懷中。這一回,他的力道很重,霍令儀根本掙脫不得…而就在霍令儀看不到的地方,李懷瑾終于還是沉下了眼眸。

先前見到霍令儀掉下山坡的時候他也未曾多想,徑直就跟着人一道下來了。

可如今看着底下的環境——

他的眼睛所望到之處還是一片虛無,根本不知道盡頭是在什麽地方,李懷瑾看着這幅模樣,心下還是止不住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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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令他擔心得就是底下這一片被白雪所覆蓋的地方…白雪覆蓋了原本的面貌,底下究竟是副什麽模樣根本就無從得知,先前他就是不慎磕在了底下的那些石頭上才忍不住悶哼出聲。

即使聰慧如李懷瑾,這一時半會卻也想不出一個什麽好辦法。他只好伸手把霍令儀緊緊擁在自己的懷中,沒得她也跟他一樣受了傷。好在兩人身上的鬥篷都足夠厚實,山坡上的石頭被白雪所覆蓋着,倒也減少了一部分的沖擊力…

霍令儀整個身子都被埋在李懷瑾的懷中,即便想擡頭也難。

她不知道現在外面是個什麽情況,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到了什麽地方…她只知道即便李懷瑾掩實得再好,可她還是能從他不時發出的悶哼聲中聽出他聲調的變化。

他肯定受傷了——

霍令儀如是想到。

她的手緊緊環着李懷瑾的腰肢,臉也跟着埋在人的懷中,耳聽着他那急促的心跳聲…霍令儀的心中擔心而又着急。不知過了多久,她察覺到兩人墜落的慣性越來越小,就在李懷瑾又一道壓抑的悶哼聲中,兩人終于倒在了平地上。

山坡上的積雪覆蓋在兩人的身上。

卻是又過了一會功夫,李懷瑾才終于把壓在她腦後的那只手撤了開來,連帶着環着她腰肢的那只手也跟着一道松了開來…他半坐起身,大抵是牽扯到了身後的傷口,喉間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身輕微的呻/吟。

霍令儀先前一直埋在李懷瑾的懷中,此時察覺到外頭的一片光亮,她卻是等了有一瞬才終于睜開了一直緊閉着的眼睛。

她擡了眼朝頭頂看去,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虛無的天空,她還想再往四處看一眼,便聽到身邊傳來一道聲響。

霍令儀也顧不得再看此處是個什麽地方,忙擰頭朝人看去…此時身邊半坐着的那個人全無往日的半點風采,他的發髻早已散亂,身上的大氅也跟着殘破不堪,而他那張恍若天人的面容如今也是一片慘白之色。

只怕就是連最親近的人…

此刻也認不出這就是那個往日縱橫辟阖于朝堂之上的李首輔。

霍令儀先前被李懷瑾護得很好,此時也只是有一瞬的暈眩…等這一陣暈眩過去,她便忙坐起身,跟着是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卻是要把人從這雪堆裏扶起來。

只是還不等她說話——

李懷瑾便又擰着眉心悶哼出聲。

霍令儀想着先前聽到的那幾道悶哼,忙朝人的身後看去…李懷瑾身上的大氅早已殘破不堪,已可以看見裏頭所穿的長衫。此時那青色長衫不僅被白雪和泥土所覆蓋着,隐約還能瞧見幾道暗紅色,她伸出指尖劃過那幾道暗紅色的痕跡,是血。

大抵是因為天寒的緣故,他身上的這些血跡早就被凝結了,就連那股子血腥之氣也一道被掩蓋住了。

怪不得先前她一直未曾發覺。

可是李懷瑾怎麽會受傷的?

霍令儀心下思緒還未曾轉上一瞬,便聽着耳旁傳來碎石聲響,她擡了眼簾朝那山坡上看去,先前他們一路滾落,原先被白雪所覆蓋的一條路已顯現出了原本的面貌。

此時那山坡上有不少碎石跟着一道墜落下來,可還是有不少石頭仍舊嵌在那土壤之中。這些石頭雖然看起來并不算大,可卻尤為尖銳…想來李懷瑾身上的這些傷就是被這些石頭所傷。

霍令儀想到這,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的手小心翼翼得滑過那幾道血跡,聲音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擔憂而跟着打起了顫,話中的語調卻不知道是在埋怨人還是埋怨自己:“你跟着我下來做什麽?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危險?”

她心下着急,此時早就忘記要用什麽敬稱。

而她先前一直掩在眼眶中的眼淚終于還是忍不住一滴滴往下砸,眼淚砸到手背上,沒一會便順着手背落到了那底下的白雪上。

李懷瑾聽着身邊傳來的一字一句,帶着幾分控訴,聲調卻是透着擔憂的…他心下輕輕嘆了口氣。他自然知曉先前那樣的做法太過危險,也知曉這委實不符合他的性子。

他素來行事沉穩,哪裏有過這樣的時候?

只是先前形勢緊張,要救她上來已是不行,所以他也只好跟着一道下來了。難道他還能讓這個小丫頭一個人下來?就先前那副模樣,這個小丫頭即便不死也得受個重傷。

李懷瑾心中這樣想着,待聽見她啜泣的聲音,剛要伸手去勸慰人卻又牽扯到了背上的那些傷口…他的喉間止不住又漾出了一聲壓抑的呻/吟。

霍令儀聽到這一聲也顧不得再哭泣,她忙抹了把眼淚跟着是擡了臉朝人看去,待瞧見他這幅模樣便又緊跟着擔憂出聲:“您還好嗎?”

“沒事…”

李懷瑾搖了搖頭,待這話說完才又跟着開口一句:“你先扶我起來。”他得去看看周圍是個什麽情況。

霍令儀聞言也不敢耽擱,她忙站起身跟着是小心翼翼地扶了李懷瑾起來,未免牽扯到他背上的那些傷口,她根本不敢邁出太大的步子。等走出幾步,霍令儀擡眼張望了四周一眼,西華山占地遼闊,此時周圍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分辨不清楚他們現在是在什麽地方。

而更要緊的是,此時天上又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

這雪來勢兇猛,只怕不需要多久,先前山坡上的那條路又将會被大雪所覆蓋。到的那時,原本他們所留下的那些痕跡便會消失得一幹二淨…只怕就算有人來尋也查探不到痕跡,自然也不可能在這一時半刻找到他們。

霍令儀想到這,便又擰着眉心朝李懷瑾看去。

大抵是因為心中擔憂,她的語調也免不得有幾分沉重:“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李懷瑾聞言一時也沒有說話,他看着那鵝毛大雪,也跟着皺了眉心…他自然知曉霍令儀在擔心什麽。他擰頭看了看身後的那片山坡,這才多少功夫,那處又已覆蓋了一片白雪,只怕無需多少時辰,這條路就将重新被掩埋起來。

他想到這,素來沉穩的面上此時也有幾分低沉。

圍獵不能帶侍從,無論是關山和陸機皆被留在營帳之中,而先前山坡上除了他和霍令儀便只有周承棠…周承棠對霍令儀動得是殺機,又怎麽可能會在他們掉下山坡後及時去通知旁人?

只怕要等衆人發現他們失蹤得等到圍獵之後了…

霍令儀不曾聽人說話,面色止不住便又慘白了幾分…她并不是擔心他們不會發現這個地方,山坡上頭的馬匹還在,只要他們發現了死去的馬匹便會知曉出事,到得那時他們終将是會找到這個地方的。

這一切,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可偏偏就是這個時間…

李懷瑾如今被石頭所傷,現在又是寒冬臘月,她的身上又沒帶藥,若是他發起熱來那該如何是好?

李懷瑾還在探尋周圍的環境,只是周圍虛無一片,即便有路這一時半會也尋不到…他還未曾說話,便察覺到霍令儀扶着他胳膊的手有些顫抖。李懷瑾一怔,而後便朝人看去,待見到她素來明豔的面容此時也是一片蒼白,而那雙眉眼之間除了未曾消落的擔憂還有幾許愧疚。他心下清明,看着這幅模樣便又嘆了一口氣,口中卻是溫聲說道:“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待這話說完——

李懷瑾便又緊跟着一句:“我們先去找找有沒有什麽可以遮擋的地方。”

若不然即使等他們找到這個地方,只怕他們也要凍死在這了。

霍令儀聽着李懷瑾的聲音便擰頭朝人看去,順着那一片淚意朦胧的雙眼,她看着李懷瑾的面上還是如往日那般沉穩。大抵是因為看着這一副面容,就連她心下紊亂的思緒也跟着平緩了許多…她輕輕應了一聲,也不再多言,只依舊扶着人繼續往前走去。

帝帳之中。

周聖行端坐在高位上,他先前溫潤的面容此時是一片凝重,就連一雙眉眼也跟着低斂了幾分…此時他便低垂着一雙眉眼看着底下人,口中是沉聲問道:“怎麽樣了?”他說話的聲調并沒有多少怒氣,可那張舊日溫潤的面上卻恍如有一副山雨欲來的氣勢。

此時站在帝帳之中的人…

聽到這一道聲響還是止不住心下一凜。

周聖行的确是一個好性子的,這麽多年,衆人還從未見他生過什麽氣…可即便他的性子再好,他也是久居高位的帝王。

身為帝王,根本就不用多重的語氣,也無需多沉重的面色…只要這樣比起往日低沉幾分的語調,都足以讓人感到害怕。

單膝跪在地上穿着禁軍統領服飾的秦大統領,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面色也止不住一白…他仍舊低着頭彎着身子,聞言是拱手而道:“臣在山坡上發現一匹死去的馬,據屬下探查,那馬正是扶風郡主的坐騎…還有一匹馬,臣也已查過了登記的手冊,正是李首輔所用。”

“這會臣已遣人去山坡巡查,只是雪下得太大,早些的痕跡都沒了…只怕要查到首輔和郡主的蹤跡,還得,還得花上不少功夫。”

周聖行聞言卻未曾說話,他仍舊低垂着一雙丹鳳目,面容整肅,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他才擰頭朝那外頭的光亮看去…如今已是申時時分,圍獵是在半個時辰前結束的,原本出去的人都回來了,只有霍令儀和李懷瑾一直遲遲未歸。

冬日的天本就沉得早,此時尚還只有申時,那外頭的天卻已漸漸昏沉…晝裏尋人已是如此艱難,若是等到晚上只怕更是難上加難。

周聖行想到這,放在扶手上的手還是忍不住握緊了幾分。

天子不曾說話,底下的人更是不敢置詞。

可也沒過多久,周聖行便轉回了身子,他仍舊低垂着眉目看着底下人,聲調雖是溫和的,語調卻尤為沉重:“景行是朝中重臣,扶風更是功臣之女,這兩人今次卻在此出事…”他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聲,跟着才又沉聲一句:“秦卿,無論如何你都要替朕把他們尋到,若不然,朕心中實在有愧。”

秦大統領聞言,面色也肅了幾分,他忙拱手應道:“臣遵旨!”

許望舒待人說完這句便也跟着邁出一步,他清隽的面容此時也有些不好…晏晏的騎射向來不錯,怎麽可能會無緣無故掉落山坡?還有那匹氣絕身亡的馬匹,這一切都透着不尋常。可此時卻不是探尋這些事的時候,他想到這便也斂了那些心思,跟着是等走到中間才鄭重得朝周聖行拱手一禮,口中亦跟着一句:“臣請旨,想随大統領一道去尋人。”

“臣亦請旨。”

這話卻是柳予安所說,他亦跟着許望舒的步子走出了幾步。

早在先前知曉晏晏失蹤的時候,柳予安便想去尋人了,只是如今他與晏晏終歸身份有別,未免天家猜測,因此他才一直壓抑着這顆慌亂的內心。可如今聽見許望舒這一句,他終究還是再也壓抑不住請旨尋人了…他不知道晏晏現在究竟是副什麽情況,這麽多年,晏晏的騎射越來越好,只怕這賬中大半男兒都比不過她。

好端端得她怎麽會掉落山崖?

還有李懷瑾…為什麽他的馬也會在那處?

柳予安說話的時候,禮數周到沒有半點慌亂,可他低垂的那張面上卻是未曾遮掩的擔憂和緊張,就連指根也因為用力而泛出了幾分青白。

還不等周聖行說話——

身穿太子服飾的周承宇也跟着一道邁出了步子,他溫潤的面上此時也帶着幾分擔憂,口中是沉聲說道:“父皇,兒臣亦想向父皇請旨…此時天色昏沉,多個人也能多一份機會。”他這話說完,身在帝帳之中的衆人也緊跟着一道邁出步子,卻是共同請旨尋人了。

周聖行看着底下這一衆人,先前一直低沉的面色也好了許多,聞言便道:“好,你們有此心,朕心甚慰…既如此,你們就跟随秦卿一道去尋人。”

而另一側的營帳。

秦舜英坐在椅子上,她聽着底下宮侍的禀報,素來雍容端莊的面上還是一片陰沉,就連交握放在膝上的雙手也忍不住握緊了幾分:“你的意思是太子也親自去尋人了?陛下未曾阻止?”

宮人聞言是輕輕應了一聲,跟着是輕聲答道:“原先是英國公府的那位世子先說的,而後柳世子也一道請旨了,之後太子以及衆臣便也一道向陛下請旨…此時他們皆已上山去尋人了。”

她這話說完,秦舜英尚未開口,坐在另一側的周承棠便擰着眉心開了口:“你說什麽?柳予安也跟着出去尋人了?”

那宮侍聽她這般問道,卻是愣了一瞬後才恭聲答道:“回公主話,先前在帝帳中的人都去了,柳世子自然也在其中。”

周承棠聽到這話,面色卻是越發黑沉了幾分。

她才不管旁人有沒有去,她只知道柳予安還是去了…想來這個男人現在心裏都該擔心壞了。是啊,他怎麽可能不擔心?先前柳予安眼中的癡迷和痛苦還在她腦中徘徊着,周承棠想到這,袖下的手便又握緊了幾分。

可不管他再怎麽擔心霍令儀,如今他是她周承棠未來的驸馬…衆目睽睽之下,難道他就不知道避點嫌嗎?還是他覺得如今這燕京城中對他們的流言還不夠多!

周承棠想到這便再也坐不住,只站起身要邁步往外走去。

秦舜英看着她這幅模樣,面色卻是越發陰沉了幾分,連帶着聲調也帶了幾分厲色:“你給我站住!”

周承棠聞言倒果真止住了步子,她轉身朝身後看去,待瞧見秦舜英的面色,心下便是一駭…這麽多年,她還從未見過母後對她露出過這樣的面色。這樣的面色實在令人覺得害怕,周承棠那顆心止不住連着跳了好幾下。

她先前是生氣,這才不管不顧想去尋人,如今回過神自然也就消了那要去尋柳予安的心思…

周承棠想到這便又重新轉回身子朝秦舜英走去,待至人前,她便如往日那般輕輕扯着秦舜英的袖子,連帶着聲音也是舊日那副嬌嬌的模樣:“母後,女兒只是一時情急。”

往日只要周承棠這般,無論有多大的過錯,秦舜英都不會再說道她一句。

可今日——

秦舜英卻是什麽都未曾說,她只是陰沉着一張臉看着周承棠,卻是過了許久,她才終于開了口:“你們都下去。”沒一會功夫,喜姑便領着衆人退出了營帳…等到衆人皆退了個幹淨,秦舜英才看着周承棠沉聲說了話:“是不是你做得?”

周承棠聞言,身子便是一僵,連帶着先前還挂着笑的面容也跟着凝滞了一瞬…她松開了握着秦舜英袖子的手,聲音卻還是如舊,只是語調帶着幾分疑惑:“母後,您在說什麽呢?”

待這話說完…

周承棠看着秦舜英仍舊黑沉的面色和冷凝的眼睛,終于還是壓低了聲音說道:“就算是我做的那又如何?我就是恨不得她死!她算什麽東西,憑什麽讓我處處居于她其下…如今還要我因為她的緣故受這些冷言冷語!”

她終歸不願把柳予安扯于其中,便只把這積累了許久的一腔怨憤說出了口。

等到前話落下,周承棠是又等了一瞬才又開口說道:“何況,根本就不會有人發現的。我用得是沒有帶标記的箭羽,他們不會知道是我,就算有人發現,圍場誤傷是在所難免的事…母後您又何必如此擔心?”

“你這個——”

秦舜英看着周承棠這幅模樣,心下是又急又氣,她擡了手想重重甩到人的臉上,偏偏又怕旁人發現,一時也發作不得。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等平了心下的氣才朝周承棠看去…這麽多年,她實在是太嬌慣她了,這才把她縱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這世上的事但凡是做了,又哪裏能真得可以做到萬無一失?

何況若只是霍令儀也就罷了,偏偏還有個李懷瑾,若是他們真的出了什麽事,陛下必定是要徹查,他若要真得徹查,又怎麽可能會查不出來?

秦舜英想到這,心下便又是一緊,連帶着面色也跟着沉了幾分…她把懸在半空的手重新收了回來,而後是緊緊交握放于膝上,跟着是擰頭朝營帳外頭的天色看去,天色漸漸昏沉,只怕沒一會功夫,這黑夜便要籠蓋大地了。

她現在她只希望那兩人會沒事。

若不然…

信王府,昆侖齋。

這事傳到霍家的時候,已是夜裏。林老夫人披着一件外衣坐在椅子上,許氏因為近來林老夫人身子不好,平日也多留在跟前伺候着,今兒個她剛要服侍林老夫人睡下,外頭便急急忙忙得說道天子近侍來了…

兩人自然不敢耽擱,便在這昆侖齋中接見了人。

屋中燭火通明,待聽完底下宮人的話,兩人的面色卻是皆白了幾分。

“什麽?”

林老夫人的聲音是未曾遮掩的驚詫,她想要站起身,只是還不等坐起便又重重往後倒去,她的手撐在扶手上,面上是不敢置信的神色:“怎麽,怎麽會這樣?”

許氏看着她這副模樣,忙取過一旁放着的茶水,她一面是順着林老夫人的後背,一面是等人緩過了這口氣才朝底下的宮人看去…她的面色也有些不好,只是這個時候她卻不能亂了方寸,滿室燈火之下,她緊抿着紅唇看着宮人,口中亦跟着一句:“你說晏晏已失蹤兩個時辰了?”

如今已是戌時,這樣說來,晏晏申時之前就已不見了…她想到這,袖下的手止不住是又握緊了幾分。

“是,陛下如今還在西華山,不管是禁軍還是百官,此時都還在找尋扶風郡主和李首輔…”待這話說完,宮人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着才又說道:“陛下未免您和老夫人擔心,便讓奴先來通傳一聲。”

許氏聞言,面色卻還是不見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跟着是朝宮人那處走去,等到人前許氏是與人屈膝一禮,口中是跟着說道:“勞這位公公,我想親自去一趟西華山。”如今晏晏生死未蔔,她哪裏能真得放下心來在這處等消息?

那宮人聞言,面色卻有幾分難為。

還不等他說話,外頭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沒過多久,那錦緞布簾也被人打了起來…卻是霍令章。

霍令章仍舊披着一身黑色大氅,想來這一路走得急,無論是他那張溫隽的面上還是這大氅上頭都沾着不少白雪…等沾了這屋中的熱氣,那白雪便化為雪水,只是此時他卻無心理會這些。他是先看了屋中一眼,跟着便繼續邁了步子,待請過家常禮,霍令章便開口說道:“先前母妃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西華山路途遙遠,倒不如由我親自走一趟。”

待這話說完,他看着許氏面上的神色便又緊跟着一句:“何況祖母如今身子也不舒坦,家中一切還需要母妃主張。”

“你?”

林氏這一雙兒女向來都是由林氏親自教導,平素她也懶得見他們,這個中情分自然也沒有多少…因此在聽到霍令章說道這話的時候,許氏的心下還是有幾分怔楞和猶豫的。可如今晏晏生死未蔔,這事又迫在眉睫,何況就如他所言,家中一切還需要她來照顧。

許氏想到這,終歸還是開了口:“既如此,便勞你親自走一趟。”

霍令章聞言忙應了一聲,而後他是又朝兩人拱手一禮,口中跟着鄭重的一句:“祖母、母妃不必擔心,無論如何我都會把長姐親自帶回家中。”

待這話說完,他便又朝宮人看去:“公公,咱們現在就走吧。”

等到兩人走到影壁的時候,雲開也已氣喘籲籲得跟了過來…宮人看着這幅模樣是和霍令章先點了點頭,往前走去。

雲開看着宮人遠去,便又小跑跟着疾步而行的霍令章,口中是緊跟着低聲一句:“二公子,西華山路途遙遠,何況這大晚上的您即便去了那處也尋不了人,倒不如等到明兒早間開了晴再去尋人…”

她一面說着話,一面是伸手去攔人。

如今側妃和三姑娘都不在家中,要是二公子也出了事,那該如何是好?即便真得要再老夫人跟王妃面前刷份臉面,卻也不必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如今外頭鵝毛大雪的,二公子的身子又弱,只怕到了那處就該病一場了。

何況二公子又不會騎馬…

霍令章聞言,卻是什麽都沒說。

他只是沉默着牽過小厮牽來的馬匹,跟着便翻身上了馬。

雲開自然也瞧見了他的動作,她心下一怔,家中下人都知曉二公子不會騎射,這麽多年,無論是去哪兒二公子都是坐得馬車…為了這樁事,早年王爺不知說過二公子多少回,只說他身為霍家的男兒,卻連騎射也不會,委實太過丢人了些。

可如今看着二公子動作流暢,哪裏是往日那副不會騎馬的樣子?大抵就是因為這片刻的怔楞,等到雲開回過神來的時候,便只看到霍令章騎馬遠去的身影。

雲開心下着急,可霍令章騎得是馬,她即便想追也追不上…她看着那鵝毛大雪,又看着那處已瞧不見的身影,咬了咬唇終歸還是折了身子先回去了。她一面往前走着,一面是想着,早知道二公子會這樣做,她卻是怎麽也不會把這事告于二公子聽得。

原本她以為二公子先前去,只是為了先穩住老夫人和王妃的情緒,再到明兒清早去一趟西華山…這樣一來,該露的臉也露了,該做的事也做了。至于郡主究竟是生是死,哪裏是他們要管的?

可她卻沒有想到,二公子竟然會連夜就去…

二公子究竟在想什麽?這明明不是他的性子。

不過——

雲開不知想到了什麽便停下了步子,她想着先前在與二公子說道此事的時候,他面上那一閃而過的慌亂還有砸落在地上粉碎的茶盞…那樣的擔心和慌亂絕對不可能是僞裝的。她想到這,先前就緊擰的眉心便又跟着攏了幾分。

官道之上。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

霍令章在這路上已經策馬狂奔約有半個時辰了,即便戴着鬥笠,可這雪被風刮得早就沒個邊際,此時已覆蓋了他整個身子。無論是他身上的大氅還是頭發都已沾滿了白雪…而他牽着缰繩的手也早就已經沒有絲毫知覺了。

身邊的宮人看着他這幅模樣,心下也有幾分說不出的驚嘆…

這位霍二公子雖只有十三歲,可這披風戴雪趕了一路卻連“吱”也不曾吱一聲,倒也是個不錯的。大抵是因為心中嘆服,宮人與人說話的聲音也多了幾分柔和:“二公子,前面就是西華山了。”

霍令章聽到這一聲終于還是掀了眼簾,此時他睫毛上的雪早已經被凍成了冰。

何況此時夜色已深,他也只是模糊瞧了個大概…霍令章什麽都未說,只是仍舊握着手中的缰繩,凍得鐵青的紅唇也跟着緊緊抿着,而他的視線卻還是一瞬不瞬地往前看去…越靠近西華山,便越能窺見那高高山頭上的火把,百餘支火把在這夜色搖曳不止,可見是還在尋人的模樣。

宮人自然也看到了,他的面色有幾分不好:“這都快有三個時辰了,難不成首輔和郡主…”

他這話尚未說全…

霍令章便開了口說道:“不,她不會有事的。”他的聲音因為這一路的風雪而顯得有幾分喑啞,可他的語調卻是堅定的。

霍令章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往前看着,少年的面容在那遠處火把的照映下還是一如舊日的溫隽,可他的棱角卻已經透露出幾分鋒利的弧度,就如此時那一雙被掩于鬥笠下的眼睛,鋒利而又凜冽。

你不會有事的…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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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