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建昭二十二年, 五月。

建立在烏衣巷中的宣王府今日好生熱鬧, 朱紅大門大開着,迎來走往不少人,卻是來恭賀宣王喜得麟兒。宣王在朝中雖無什麽建樹,可到底也是天家貴胄,何況這個孩子若當真論起來還是如今天子的頭一個孫兒,前幾日天子高興往這宣王府中賞賜了不少好東西, 其餘人等自然也有樣學樣,各個攜了好禮上門恭賀。

外頭老少爺們說着官面話,東面正屋內也圍坐了不少貴人, 此時正在笑逗着那個穿着襁褓的小兒。

小兒剛剛出生才滿三天, 大多都是睡着的,只是他生得一副好模樣, 即便眯着眼睛打個呵欠都能惹來一堆笑聲,自是好一番熱鬧。

許瑾初穿着一身常服靠坐在床上,她的額頭上戴着一塊抹額,銀盤似的面容較起往昔瞧着也圓潤了些許, 此時正笑盈盈得看着那處…等到丫鬟上了湯茶, 她握于手中跟着才又擰頭看向坐在跟前的少女。

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翠綠色的春衫, 滿頭青絲被绾成一個如雲髻, 頭上只簪了一支用白玉制成的祥雲簪, 身上除去在腰間佩着香囊玉環便再無其他飾物了…相較兩年前,少女不僅是身形還是容色都長開了許多。

不必什麽太過繁複的裝扮,只這樣簡簡單單的一番打扮, 便已讓人覺得心下一動。

少女正是霍令儀,此時她也滿面笑容瞧着小兒那處,察覺到許瑾初一直盯着她看便笑着轉過身來。

霍令儀的手中亦握着一盞丫鬟新奉上來的茶盞,眼瞧着許瑾初,唇邊便又綻開一個笑容,口中亦跟着柔聲一句:“怎麽了?”

“沒事…”

許瑾初說話的語調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她雖然說着沒事,一雙沾着笑意的眼睛卻照舊看着霍令儀…待瞧見霍令儀越發別扭起來的面色,她才又放柔了聲調繼續說了一句:“這時間過得真快,轉眼的功夫,你也到了該除服的日子了。”

霍令儀聽得這話,眉眼之間倒也又添了一抹笑意。

只是還不等她說話,便又聽得許瑾初又放低了聲調說了一句:“李三爺也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許瑾初這話雖然說得輕,可霍令儀自是聽了個全,她掀着一雙桃花目眼瞧着許瑾初面上那一副遮掩不住的揶揄味道,還是忍不住羞紅了臉,連帶着聲調也多了幾分嗔怪:“都說夫唱婦随,表姐自打成親後,也學了宣王的模樣,當真是越發不正經了。”

霍令儀這話倒也說得不假——

往日的許瑾初雖然瞧着溫和大度,可到底少了幾分人氣,自打去歲嫁給周承澤後,卻是比往日鮮活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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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令儀看着許瑾初眉眼之間的笑意,不免想起當日表姐嫁給周承澤的時候。彼時,這燕京城中還有不少人看他們的笑話,一個是天家貴胄裏的風流纨绔,一個是落魄公府裏命數不好的小姐,這兩人成婚自然引起了好一番熱鬧。

有說周承澤這樣的風流貴胄只怕沒個幾日又該厮混到那煙花柳巷中,也有說許瑾初這樣的命數也不知日後又會折騰出什麽事來…就連霍令儀這心中委實也是有幾分擔憂的,她心中雖然覺得那周承澤并非明面上瞧着的那般風流,可私下總歸還是有幾分擔憂,又怕表姐受冷遇又怕她過不好。

可如今歲月過了一年多——

這兩人不僅沒生出什麽事,反倒是比往日還要如膠似漆。

霍令儀想到這,面上的羞赫與嗔怪倒也消了個一幹二淨,僅剩的卻是一抹由衷的祝福。

許瑾初素來聰慧,眼瞧着霍令儀面上的這幅神色,心下便明白了個大概,她也未曾說話,眉眼之間的笑意卻是又添了幾分。當初她嫁給周承澤的時候,心下也沒有多餘的感覺,于她而言,周承澤不過是她日後的夫君,只要他日後不胡亂行事,她自然會守着妻子的本分好生敬着他。

可是——

她握着茶盞的指根輕微一動,卻是想起這一年多來的相處光景。

原先還未進府的時候,許瑾初以為就周承澤那番名聲,府中自然會有不少女人。可等她進府之後才發現,這偌大的宣王府中卻是連個女人也不曾有,管家說是周承澤怕那些人擾着她,索性便在成婚前就把那些女人都打發了出去…這樁事是真是假,她不知道,只這番做法的确是給了她不少臉面,父親就母親一個人,哥哥又是潔身自好的。

她雖然不喜歡周承澤,可自然也不希望這府中成日圍繞着那些莺莺燕燕的聲音…

沒得這府中不時就得生出不少事來。

而婚後的日子,周承澤也的确如當初婚前與她保證的那般收斂了性子,他不再像往日那般去那煙花柳巷,也不再跟着一堆狐朋狗友走雞逗鳥。前段日子還跟陛下謀了個差事,雖說依舊沒什麽建樹,可好歹也有幾分模樣了。

許瑾初想到這,眉眼之間便又多了幾分笑意,她如今歲月無憂,面上自然常挂笑容。她握着手中的湯茶飲用了一口,而後是又重新調整了一個位置,跟着便掀了眼簾朝那院中看去,木頭窗棂外的一片院子裏種了百來株杏樹,此時團團簇簇圍繞在一道,當真是數不盡的好風光。

嫁給周承澤的這一年多來——

他從未不曾給她氣受,不過倒是也同她黑過一回臉。

彼時她剛剛懷孕不久,因着是雙身子自然也不能再像往日那般與周承澤同房,許瑾初思來想去索性就禀着妻子的義務做主給他擡了兩個通房,這本就是一樁尋常事,大戶人家哪個大婦懷孕不這樣做?何況周承澤那人晚上最是消停不了,難不成還讓他去外處解決不成?

哪裏想到那日周承澤下朝回來後,卻是破天荒得與她黑了一回臉,連帶着對底下人也發了好大一通火。

即便已過去許久,許瑾初卻還記得那日,那日周承澤把下人趕走後便緊緊箍着她的手腕,把她逼在塌上,黑着臉與她沉聲說道:“給我女人,把我的東西搬到正院,許瑾初,你可真是好樣的。”

她素來聰慧,那次卻是生平頭一回弄不明白。

她不明白周承澤生得是哪門子氣?

到後頭還是母親來家中探望她察覺到不對問起緣故,才與她笑着說明了緣由。

只是那個時候,即便知曉了原因,許瑾初還是有幾分怔楞…可如今,她卻已明白了,原來那個風流貴胄也不似傳說中的那般。

這世間萬物,人心如何,終歸還是得自己親嘗一遍才知曉。

霍令儀看着許瑾初面上的恍然神色,便又輕輕喊了人一聲,待瞧見她回過神來才又問道:“表姐在想什麽?”

許瑾初的面上仍舊挂着一抹笑意,聞言也只是輕輕笑說了一句:“沒什麽…”待這話說完,她還想開口與人說話便聽到簾外傳來一聲:“安平公主到。”

這話一落,屋中卻足足靜了有一瞬的功夫。無人說話,大抵是誰也未曾想到那位安平公主今兒個也會過來,就連許瑾初也未曾想到…周承棠和周承澤雖然同為天家子嗣,可平素卻鮮少有來往,何況她和晏晏這樣的表親關系更是讓周承棠所不喜。

這一年多來,她們除去在宮宴上見過幾回面,私下卻從未見過。

今次這洗三的帖子雖然照常送了,可許瑾初心裏明白憑着周承棠那個性子絕對不會登門,倒是未曾想到她今兒個竟然來了。且不管她心中是怎麽想的,如今人既然已到了門口,許瑾初自然也不好再多思多想…她把手中的湯茶擱在案上,而後是朝那塊錦緞布簾瞧去。

簾子已被人打起,走進來一個身穿黛紫色春衫的女子,正是周承棠。

周承棠如今也有十九歲了,較起往昔倒也越漸明豔了不少,此時她梳着一個婦人頭,無論是衣飾還是妝容都是細細打點過得。她甫一進來,屋中便齊齊朝她打了禮,口中是跟着一句:“請安平公主安。”

周承棠聞言也不曾說話,她仍擡着一雙鳳目卻是把屋中循了一遍,而後是看着那個半跪在拔步床前的綠衣女子。

屋中莺莺燕燕有不少——

可周承棠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霍令儀,相較屋中的其他貴女,霍令儀今日這一番打扮并不算精細,反而還有些尋常,可這個女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無論裝扮與否,都能讓人一眼就看到她。

自打成婚後,周承棠也就鮮少見到霍令儀了…這燕京城的圈子說大不大,自然知曉這兩人不和,偏偏這兩人又是都得罪不起的,平素就算請宴也鮮少會同時給兩人遞帖子,沒得這兩人來了又生出不少事來。

好在霍令儀素來是不喜歡這些宴會的…

這兩年來,除了李家操持過幾回宴會,她平素也都是待在家中。

因此要真說起來,今日還是成婚後,周承棠頭回如此近的瞧見霍令儀…相較兩年前,如今的霍令儀自是又明豔了許多,翠綠衣衫掩不住一段好身姿,微微低垂的面容即便不妝不點也已是傾城之色。

周承棠眼瞧着霍令儀這幅模樣,放在宮人胳膊上的手還是攥緊了幾分,就連目中的那幾分暗色也沉了不少,她什麽話也不曾說,只依舊一錯不錯得看着霍令儀。

屋中人半跪了許久也不曾聽人說話,心下免不得是生了幾分責怨,到後頭還是宮人輕輕牽了牽周承棠的袖子才讓她回過神來。周承棠斂盡了面上的情緒,而後是收回了落在霍令儀身上的目光,跟着才又朝衆人笑道:“都快起來吧。”

待這話說完,她便由宮人扶着朝許瑾初走去,路過霍令儀的時候她也不曾遞眼過去,只是笑看着許瑾初,溫聲說道:“嫂嫂身子可好?我先前剛去宮裏拜見母後,母後還托我來同嫂嫂問安。”

“勞公主關心,我很好…”

許瑾初面上仍舊挂着素日的笑,聞言是朝人欠了欠身,跟着才又一句:“原是我該去探望母後,只是還在月子裏也不好走動,只能等過些日子再去同母後請安了。”

“嫂嫂可千萬別這麽說,您如今可是咱們的大功臣…”周承棠由宮人扶着在那圓墩上坐下,等前話一落便又跟着笑道:“我那小侄兒在何處,且抱過來讓我好生瞧瞧。”

她這話一落——

許瑾初便又輕輕喚了一聲奶娘,沒一會功夫,奶娘便抱着小兒走了過來…周承棠眼瞧着那襁褓中的小兒,面上倒也泛開了幾許笑,她伸出指尖輕輕逗弄着小兒,口中是跟着一句:“瞧得倒像四哥多些。”

其實小兒才出生,模樣都還沒長開,哪裏能分辨得出像誰?因此許瑾初聽得這話也不過笑了笑。

周承棠未曾聽見答複卻也未說道什麽,只依舊垂着一雙眉眼看着小兒,眼瞧着這襁褓裏睡得正憨的小兒,她的眼中卻是閃過幾分複雜的情緒。她和柳予安成婚已有兩年光景,只是這肚子卻沒有半點聲響,今兒個進宮她便是去同母後要一些生孩子的偏方。

她想到這,心下思緒一時有些恍然,手上的動作自然也沒個輕重,打先前還好生睡着的小兒這會卻突然放聲哭了起來。

小兒雖小,可哭聲卻格外嘹亮,一時屋中衆人皆朝周承棠看來,許瑾初更是心疼得攥緊了手下的錦被…她這兒子自打出生後就沒怎麽哭過,平素即便醒着也多是笑着的,哪裏想到這會竟然會哭成這幅樣子?

立在一側的霍令儀也忍不住折起了眉心——

她看着周承棠懷中小兒的臉上已多了一道紅痕,小兒的皮膚本就嬌嫩,這道紅痕挂在那處自然格外明顯。霍令儀雖然不喜歡周承棠卻也知道她再蠢也不會在這明面上做出這樣的事來,只是小兒如今已露出了幾分掙紮,可見是被人抱得不舒服,屋中的奶娘雖然着急卻也不敢主動把孩子報過來…她想到這索性便朝人伸出手,眉目平常,聲調也如常:“我來抱吧。”

周承棠的确是被這一陣哭聲弄得不知所措,只是耳聽着這熟悉的聲調,她袖下的指根卻還是握緊了幾分。

她也未曾說話,只是掀了一雙眼簾朝人看去,待瞧見霍令儀這幅面容,周承棠卻是足足看了她有一會功夫才抱着小兒朝人遞過去…只是還不等霍令儀抱好,她便先松了手,圍繞在一側的衆人眼瞧着這幅畫面皆驚呼出聲。

霍令儀心下也高懸着,好在她先前就一直瞧着周承棠的動作,見她松開手便忙把小兒抱了過來。小兒哪裏知曉先前生死懸在一線?等到被人抱得舒服了便又止了哭聲,口中也只是輕輕哼着…霍令儀看着許瑾初慘白的面色忙把小兒遞了過去,而後才又朝周承棠看去。

起初那道紅痕,周承棠的确不是故意的。

可先前那個舉動…

她想到這,袖下的指根還是攥緊了幾分,這個女人竟狠毒至斯?

周承棠自然察覺到了衆人看過來的眼神,她的面上也挂着出幾分蒼白之色,連帶着聲調也摻着幾分餘悸:“都怪我,都怪我,手上沒個勁道還非得抱人。好在沒事,若不然我真是萬死也不夠…”她這話一落,眼圈也跟着半紅起來,端得是一副後怕模樣,跟着是又一句:“嫂嫂怪我也是應該的。”

許瑾初聽着這話,抱着小兒的指根是又握緊了幾分。即便如今小兒已安安穩穩得落在了她的懷中,可那股子後怕卻仍舊高懸着…若不是先前晏晏動作快,還不知會生出什麽樣的事來?

只是——

眼看着周承棠那副挂着淚痕的模樣,許瑾初終歸什麽也不能說,周承棠已說得清楚明白,難不成她還真能說她故意不成?

許瑾初深深吸了一口氣,等平了心下的那副思緒才開了口:“不怪你,小東西雖然小,可身量重…你頭回抱不習慣也是正常的。”

等這話一落,外頭便也來人了,卻是到了洗三的時辰。

許瑾初聞言是又垂了眼,眼看着小兒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她是愛憐得伸手輕輕撫了一回她的面,卻是又過了好一會才把他交到了奶娘的手上,跟着是又一句:“好生照顧公子。”

奶娘聽得這話自然忙應了一聲,她小心翼翼抱了小兒,跟着是往外走去…其餘一衆貴人要去參加洗三宴,自然也都朝許瑾初說了一聲先告退了。等到衆人皆走了個幹淨,霍令儀才坐在床上,她看着許瑾初尚還有發抖的身子是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一拍,跟着是又寬聲一句:“表姐別怕,沒事的。”

許瑾初聽得這句才逐漸平複下來,她緊緊握着霍令儀的手,跟着是又一句:“晏晏,你說她究竟想做什麽?”

霍令儀聽得這句卻也垂下了眼眸,周承棠先前此舉大抵還是在針對她,她明知道她喜歡這個小兒便想讓她接不住小兒,一來可以讓她餘生都活在痛苦之中,二來也能讓她和許瑾初的關系産生裂痕…她想到這,眼中也閃過幾分暗色。

許瑾初先前慌亂也未及思考,如今平複下來自然也明白過來…

她斂盡了面上的慌亂和不知所措,眼瞧着霍令儀這幅神色便又平了一口氣反倒是安慰起她:“晏晏,你別多想,我不怪你…只是日後你還是要小心,周承棠對一個小孩都能如此,誰知道她日後又會對你生出什麽事來?”

霍令儀眼瞧着許瑾初面上一如既往的神色,見她并無責怪,卻是松了一口氣。她是與人點了點頭,跟着是又一句:“表姐放心,我平素與她也鮮少見面,何況我身邊也不是沒有人…她要真想近我身也不容易。”等到這話一樓,兩人便又說了會話,跟着霍令儀才辭別許瑾初往正廳走去。

外頭晴朗氣清,正廳那處一片歡聲笑語,卻是逗弄小兒的聲音…而霍令儀明豔的面上卻閃過幾分暗色,周承棠若只是想對付她也就罷了,可如今卻膽敢牽扯到她身邊的人。

杜若眼瞧着她出來,忙迎了過來,眼瞧着她面上的神色卻是一怔,口中也跟着一句:“您怎麽了?”

霍令儀聽得這句倒回過幾分神來,她斂了面上的情緒,而後也只是平平說了一句:“沒事…”等這話說完,她便先邁步朝正廳走去,待瞧見站在正廳中的周承棠時,她那雙桃花目中還是閃過了幾分冷色。

周承棠自然也察覺到了這抹冷色,只是等她循眼看去的時候卻也未曾瞧見什麽,她輕輕折了一雙眉,終歸也未說什麽。

等到洗三宴結束,霍令儀卻未着急離開,她是陪着許瑾初又說了會子話。

許瑾初知霍令儀是怕她心中後怕剛想勸人回去,便聽到簾外傳來丫鬟的聲音,道是“李首輔來了,這會正在正廳與王爺說話”,卻是要留飯的意思。許瑾初聞言卻是一怔,跟着是應了聲,而後才又笑着擡了眼與霍令儀說起話來:“我道你怎麽有這樣的閑情雅致陪我?原來是知曉有人會過來…”

霍令儀聽得這句,面上卻綻開幾分紅暈…她哪裏知曉李懷瑾會過來?近些日子他事務繁忙,就連她也有一段日子未曾瞧見他了…只是眼瞧着許瑾初面上的揶揄還有那消散的餘悸,她卻也未說什麽只任人打趣着。

等到晚膳後——

李懷瑾與霍令儀便和周承澤提出了告辭,杜若和關山在前頭打着燈籠,兩人便在後頭緩步走着。廊下燈火通明,霍令儀先前用飯的時候礙着周承澤在也不好細瞧人,如今此處無人,才依着燈火擰頭朝人看去,待瞧見他眉宇之間掩不住的疲态,她的心下免不得也起了幾分心疼:“最近朝中事務很多嗎?”

李懷瑾聞言便朝人看去,瞧見她面上掩不住的擔憂,他的面上倒是又泛開了幾分溫和的笑,連帶着聲調也柔和了許多:“別擔心,不過是些瑣事罷了,沒什麽大礙…”等這話一落,他似是想到什麽便又跟着一句:“今兒個陛下已下了旨,召霍令章回京,他前頭那樁事做得不錯,陛下很滿意。”

霍令儀聽得這個名字,一時也有些恍然。

她也有兩年未曾瞧見霍令章了,只是他的事近來倒也聽了不少…誰也沒想到大運縣會爆發瘟疫,瘟疫這種病,若是一個控制不好若是蔓延開來會有什麽樣的後果,誰也不敢想象。

當初這樁事傳到燕京的時候,天子雖然及時派遣了不少太醫和城中的大夫,連帶着藥物一道送去大運縣,只是不少人心中卻也只當這是無用功罷了。

自古以來,但凡得了瘟疫便沒有能存活下來的,只是誰也不曾想到霍令章年歲雖小卻極為果斷,他不僅及時控制了瘟疫的蔓延,還與大運縣的那千百號人共進退。如今瘟疫已散,大運縣也是少見得了瘟疫還能存活下來不少人,聽說霍令章還同當地的一些大夫研究出來一種控制瘟疫的東西。

這東西若當真有用,霍令章便是社稷功臣。

霍令儀想到這,心下一時之間也不知是個什麽情緒,她掀了眼簾朝那廊下的大紅燈籠看去…當初知曉此事的時候,她的心中也是有過幾分擔憂的,雖然她不喜歡霍令章,卻也不想讓他就這樣死去。

卻未曾想到——

那人不僅半點事也沒有,如今還要回來了。

李懷瑾看着她面上的恍然便伸手拂了她的額前發,跟着是又問了一句:“在想什麽?”

霍令儀聞言倒是也斂盡了思緒,她仰頭朝李懷瑾看去,眉目依舊,口中是跟着一句尋常話:“沒什麽…”待這話說完,她是又跟着一句:“只是想着時間過得真快,恍若才一轉眼的功夫,就又長了兩歲。”

李懷瑾聽得這話卻駐足了步子,他的手覆在霍令儀的頭頂,看着她面上的疑惑卻是說道:“你卻不知我盼這日子有多久了,可如今時日将至,我卻有些害怕…”他這話說完是又嘆了口氣:“晏晏,你可嫌我老?”

這話起得無緣無故…

霍令儀一時之間的确是怔楞住了,她仰頭怔怔看着李懷瑾,尚未等她說話便又聽得眼前人說道:“不管我願不願意承認,我比你終歸還是長了十歲…”李懷瑾說這話的時候面上仍舊是素日的溫和,可眼中卻又添了一抹尋常不見的嘆息,他一面說着話,一面是輕柔得拂過她的臉頰:“原來人活一世,即便大權在握,還是有諸多無奈。”

夜色深沉,他這摻着幾分嘆息的餘音在這夜色緩緩鋪展開來…

霍令儀一直未曾說話,只是這樣仰頭看着他,等到李懷瑾說完了最後一個字,她便握住了李懷瑾的手。她依舊不曾言語,只是仰頭笑看着他,廊下燈火輕輕搖晃,而她的桃花目卻是一片遮不住的潋滟…杜若和關山早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就已離開,此時她便這樣握住李懷瑾的手,而後是踮起了腳尖在他的唇角附上淺嘗辄止的一吻。

活了兩世,她的膽子一直都很大——

只是這還是她頭一回與人親吻,竟還是自己主動的,這委實是有幾分不可思議,也的确令人害羞。可霍令儀卻還是強撐着身子骨,不避不讓得看着他:“遇見您之前,我以為餘生一個人也很好,可遇見您之後,我卻對這歲月重新有了期盼…餘生會如何,我并不知曉,可我想有您在我身邊,這歲月總不至于太過寂寥。”

李懷瑾耳聽着這一字一句,眼中終于重新泛開了笑意。

他的手仍舊覆在霍令儀的臉上,而後是在霍令儀的怔楞中,彎了腰身親在她的眉心處,夜色蒼茫,晚風拂過兩人發,而他伏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真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得是想厚着臉說一聲,大人和晏晏的感情實在是太美妙了~

嘤嘤嘤,我要成為嘤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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