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罰跪
顧芳靈方将回到顧侯府,就被得到消息的蘇氏和陳紫雲給堵住了。不留情面的訓斥一番過後,顧芳靈被罰跪祠堂三日。
顧芳靈沒有掙紮,默默前往祠堂。至于蘇氏和陳紫雲接下來的算計,顧芳靈只能送上四個字:癡心妄想。
顧侯府的祠堂慣常是有專門的下人打掃的,故而并不顯得陰森可怕。跪在諸位列祖列宗面前,顧芳靈倒也不覺得委屈,一言不發的磕了好幾個響頭。
“妹妹倒是沉得住氣。”顧芳瑤的到來,在乎情理之中,又有些情理之外。
“你是?”一副懵懂不解的神情,顧芳靈裝無辜裝的特別像。
顧芳瑤的俏臉沉了沉,沒想到顧芳靈會如此神色。扯扯嘴角,語帶愠怒:“顧侯府還有人膽敢稱呼你為‘妹妹’嗎?我當然是你的嫡長姐,顧芳瑤。”
縱使顧芳瑤刻意強調“嫡長姐”這一身份,顧芳靈也只是輕描淡寫的“哦”了一聲。再之後,就沒有其他反應了。
哦?簡簡單單一個“哦”字,就完了?并未如預期中得到激烈的反應,顧芳瑤越發不高興了。
然而,不高興只是心底的,表面上顧芳瑤還是擠出笑臉,故作親近的朝着顧芳靈走近兩步:“聽聞妹妹今日上宰相府大吵大鬧去了?這可如何是好。等到姐姐日後嫁去宰相府,不得憑白遭受不少敵視的目光?”
聽着顧芳瑤過于自信的話語,顧芳靈笑了笑,沒有作答。轉過頭,神色恭敬的看着諸位列祖列宗的牌位。
“妹妹怎可無視姐姐?即便姐姐說的話不是那般的中聽,卻也是再真實不過的大實話。姐姐之所以特意來祠堂見妹妹,固然有心想要跟妹妹重逢是個緣由,更重要的是想要請求妹妹不要怨恨姐姐。如今當着諸位祖宗牌位的面,還請妹妹靜下心來好好思量自己的過錯,切勿一味遷怒身邊無辜的家人才是。”比起顧芳靈,顧芳瑤一直就很會講大道理。不管對錯,都講的頭頭是道,津津有味。
“好,我都記住了。”耐心十足的等待顧芳瑤把長篇大論說完,顧芳靈這才悠悠然輕輕颌首,語氣波瀾不驚,冷淡的不像樣。
顧芳瑤生生被嘔了一大口氣憋在嗓子眼,差一點就出口成怒了。
暗自深呼吸好幾口氣平複完情緒,顧芳瑤暫時還沒打算跟顧芳靈正面杠上:“那麽,就請妹妹把信物交出來吧!”
“信物?”顧芳靈實實在在的愣住了。她可不記得她跟秦雲然的婚約中,有私吞任何的信物。即便宰相府真的曾經送來什麽信物,此刻也必然是被陳紫雲強行克扣下了。顧芳瑤想要,只管去找陳紫雲就好,纏着她卻是為何?
“顧侯府嫡長女的信物。”懶得理會顧芳靈的詫異是真是假,顧芳瑤翹起嘴角,指了指顧芳靈腰間挂着的小玉葫蘆。
原來是這個。前世顧芳瑤也沒忘記找她讨要顧侯府嫡長女的身份象征,而顧芳靈……一如曾經那般,利落的解下玉葫蘆,遞交給了顧芳瑤。
顧芳靈生來便是顧侯府的嫡長女,對這個稱號并無顧芳瑤那般渴望和看重。前世因着不想為了既定的事實跟顧芳瑤起無謂的争執,顧芳靈痛痛快快把玉葫蘆交了出去。而這一次,顧芳靈更加不會為了區區一個玉葫蘆跟顧芳瑤鬥的你死我活。
至于原因……顧芳靈眼角餘光掃過顧芳瑤此刻外露的極大欣喜和得意,抿了抿嘴。
顧芳瑤會如此重視玉葫蘆,理由有二。一自然是因着顧芳瑤曾經做了九年顧侯府庶女的黑暗過往始終藏在心底折磨着她的高傲,想要借玉葫蘆昭告天下,為她現如今的身份力證。二嘛,想當然是想要盯着顧侯府名副其實的嫡長女身份,取代顧芳靈嫁去宰相府。
顧芳瑤想要竭力抹去的過往,不可能不存在。而嫁去宰相府?前世的顧芳靈确實悄悄在心底妒忌過顧芳瑤。但是現下的顧芳靈,明知事情不會如蘇氏和陳紫雲算計的那般精妙,倒也樂得站在一旁看笑話了。
得了玉葫蘆,顧芳瑤再無心情跟顧芳靈周旋。面上閃過得色,居高臨下的施舍道:“妹妹離開郾城五年之久,早就淡出了郾城的圈子,與諸府小姐鮮少還有往來。不過妹妹放心,有姐姐在,萬萬是不會忘了妹妹的。三日後,牧王府小郡主的生辰宴,姐姐會記得帶上妹妹一塊去參加的。”
也不等顧芳靈回答,顧芳瑤轉身就走,留給顧芳靈一個婀娜多姿的背影。
顧芳瑤走的潇灑,全然沒有看到顧芳靈此刻臉上的意味深長。牧王府小郡主啊……跟前世一模一樣的軌跡,她很期待呢!
入秋的深夜,空寂的祠堂還是很涼的。獨自跪在地上,顧芳靈未有挪動身體,就連臉上也沒有現出半點怨氣。就這樣,靜靜的跪在那裏。
顧長臨便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顧芳靈身後的。沒有只言片語,僅是将手中的黑色披風蓋在了顧芳靈的身上。
回首看到顧長臨,顧芳靈絲毫沒有覺得意外,甜甜的笑了:“哥哥。”
“嗯。”這是從顧芳靈回府,喊過那麽多聲的“哥哥”中,顧長臨唯一回應的一次。
“哥哥怎麽還沒歇息?”已經是後半夜了,顧長臨明棧挂パ茫朔劑榈p墓順ち俚木岣簧稀
送完披風,顧長臨沒有就此離開,而是走到一旁席地而坐,冷漠的神情看不出半點情緒。
“哥哥是想要陪着靈兒嗎?”沒有得到答案,顧芳靈也不覺得洩氣,聲音明朗的繼續問道。
經歷過一次生死,顧芳靈并不會像其他深閨裏的女子,懼怕祠堂的夜裏無時無刻不散發出來的陰暗氣息。不過有了顧長臨的陪伴,依然不失為莫大的安慰。
顧長臨沒有應話,一動也不動的坐在那裏,甚至沒有多看顧芳靈一眼。
“哥哥,其實靈兒不在意這門婚事的。”饒是顧長臨沒有問,顧芳靈仍是想要借機表明她最真實的态度。只因為錯過今夜,她不知道何時才能再有跟顧長臨有面對面談話的獨處機會。
顧長臨低垂着頭,視線落在地面上,眼中閃過晦澀不明的情緒。
“聲名在外的秦雲然會不會是良配,靈兒不知道。此良配不屬于靈兒這個事實,靈兒卻是看得很清楚。”沒有自嘲,也沒有傷心,顧芳靈的語氣更多的是釋然,“今日宰相府一行,靈兒不後悔,反而徹底死了心。宰相府的□□,靈兒參不透,也不想去趟。是以,還是讓給其他人吧!”
沒錯,不是顧芳靈搶不到,而是她不想要罷了。重來一次,她不想活的那麽辛苦,更盼望的是輕松恣意。既然顧芳瑤那般期待嫁給秦雲然,何不放任顧芳瑤去承受牧王府小郡主的滔滔妒火?
“不是。”顧長臨突然出聲,在顧芳靈的疑惑視線中,神色決然的擡起頭來,“秦雲然不會是良配。”
“是。”笑着點點頭,顧芳靈贊同的話裏帶着安撫的意味,“即便他是,咱們也不稀罕。”
顧長臨沒再應話,深深的看了一眼顧芳靈,轉過頭,看向門外的漆黑夜色。
“哥哥,靈兒跟你講講郦城好不好?”習慣了顧長臨的少言寡語,顧芳靈全然沒期待顧長臨的回答,而是自顧自慢慢講述起了她在郦城別院的日子。
顧芳靈在郦城的日子很簡單、也很平靜,卻恰恰正是顧長臨最想要為顧芳靈營造的安穩。那段枯燥的近乎乏味的歲月,沒有陰險狡詐的算計,更沒有爾虞我詐的輾壓,亦是使得顧芳靈順利及笄的護身符,更是顧長臨狠心将顧芳靈送出郾城的唯一緣由。
“離開郾城的五年,靈兒始終在思念哥哥,想着哥哥會不會忘了靈兒,會不會以後就再也不想要認靈兒這個妹妹。每每這樣想着的時候,靈兒就特別讨厭哥哥的狠心。就算靈兒再不懂事、再小心眼,哥哥也不能就這樣把靈兒給丢掉啊!”不同于顧長臨的別開眼神,顧芳靈始終凝望着顧長臨,目不轉睛。
“曾經有一度,靈兒日日夜夜都将哥哥想成是壞人,甚至私心裏恨上了哥哥。想着以後若是還有機會回到郾城、見到哥哥,一定也要不管哥哥的死活,哪怕哥哥陷入走投無路的困境和絕境,都定要置之不理、視而不見……”顧芳靈此刻說的都是她曾經的肺腑之言,是前世的她始終沒有機會說出口的真心話。
顧長臨動了動嘴角,終是無言。看似無動于衷的坐着未動,眼中卻是閃過一抹讓人不易察覺的苦澀。
“可是真等靈兒回來了,在見到哥哥的那一剎那,靈兒就知道,靈兒不恨哥哥,一丁點也不恨。其實靈兒很想念哥哥,一直期盼的也不過只是跟哥哥的重逢。”顧芳靈話鋒一轉,低沉哀傷的語氣乍然間透出了喜悅,“靈兒相信哥哥,哥哥不可能真的丢下靈兒不管不顧。哥哥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會忍痛将靈兒送走。因着這份相信,靈兒很高興能夠回到顧侯府,能夠……跟哥哥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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