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刁難
這件事過去之後,宋娴以為總算逃過了一劫。
橫豎李容褀這裏是指望不上了,她只盼着安穩過完這幾日,等回了外院再想法子接近王府的其他幾位主子,然而讓她意想不到的事卻接踵而至。
這一日她只被安排做了些雜事,次日也沒有再被要求去服侍李容褀更衣,原以為後面的數日可安穩了,卻不想堪堪忙完了早上的活計,蘇月竟讓她去書房裏服侍。
宋娴聞言大駭,驚恐的對蘇月道:“蘇月姐姐就不怕二殿下見了我氣得舊疾複發。”
蘇月卻只道無妨,叮囑她注意規矩之後便催着她過去。
一路行至書房前,宋娴心下都是忐忑不安。
對于蘇月的安排她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好不容易求得二殿下的原諒,轉眼又讓她去服侍,這不是沒事找事麽?
況且經歷了昨天的事情後,叫她如何再面對那李容褀。
再說了,就算她能若無其事的服侍他,依照李容褀的脾性,只怕也不得再讓她靠近吧。
就這樣,她在書房門口的那道垂簾前踟蹰了許久,才終于一咬牙,硬着頭皮掀了錦簾進去。
踏入屋內的一刻,宋娴卻不禁為眼前所見而驚嘆。
這二殿下書房裏的書可比她想象的要遠遠多上許多。
屋子的四壁,除了靠窗的那邊安置着桌機坐塌,其他各處都立着書架,且書架上都擺滿了書,幾乎無一空缺。
這全部的書冊加起來即便沒有上千恐怕也有數百本了。
宋娴兒時也曾因為好奇溜進父親的書房玩耍,因為父親是武将,所以當時在書房裏翻到的書冊多半都是描繪行兵打仗的,如今看這裏的書,顯然涉獵更加廣泛。
驚嘆之餘,宋娴也不敢忘記自己的職責。
今日且不能再大意,定要萬事小心。
她這般提醒自己,繼而放輕了步子往屋內行去。
與此同時,他注意到李容褀正坐在窗邊的矮機前翻看書冊,手上執一支羊毫,偶爾在旁邊的宣紙上寫下幾行字。
聽聞他因自小身子孱弱,便不曾同其他的貴族公子那般至京中的太學讀書,故而平日裏便自行在書房裏看書。
想不到他竟十分勤勉,即便仍在病中,也不耽誤功課。
李容褀書看的甚是認真,似乎并未察覺到有人進來。
宋娴見狀自是不敢相擾,只默然尋了一處離他較遠的地方立着,目光則悄悄瞥向他,以便關注他的動向。
李容褀今日倒不曾如昨日那般盛裝,只着了一件松散的素色錦衫,也不曾戴繁瑣的發飾,
流水般的發用玉簪半束,餘下的自身後傾瀉而下,直垂至地,和鋪展在坐塌上的衣擺堆疊在一起。
雖是如此随意的模樣,可他周身衣袖齊整,便是鋪展的衣擺也絲毫不亂。
雪後初晴的微陽透過他身側的窗紗,投射在桌機上和他的身上,照耀得他握筆的手近乎透明。
而他的面龐亦籠上光暈,勾勒出柔和的輪廓和動人的眉眼。
不得不承認,他這般安靜看着書的模樣,當真如在畫中。
過了許久,李容褀都沒有動靜。
立在一旁的宋娴已收回目光,偷偷打着哈欠。
因為李容褀在書房裏的緣故,這間屋裏的暖意比別處格外重些。
熱烘烘的暖意彌漫在空氣裏,也将緋紅渡上宋娴的雙頰。
因前日在雪地裏跪了一日,有些着涼,宋娴今日刻意多穿了一件衣裳,如今在過于溫暖的屋子裏卻又覺得有些燥熱,便愈發的烘托出倦意。
就在宋娴快要熬不住的時候,李容褀忽而咳了兩聲,頭也未擡道:“茶。”
宋娴便驚醒過來,立刻上前忙活着沏茶斟茶。
待到她将新泡好的茶遞到桌機旁,李容褀的雙眉卻正微蹙着,也不知是看到了書中不解之處,還是嫌她茶上得太慢。
他接過茶去,仍低着頭淺抿了一口,接着卻頓了頓,掀擡眼簾,将始終不曾自書冊上移開的目光投向宋娴。
宋娴覺察到他的注視,卻不敢輕舉妄動,目光只停留在他幾乎和白玉茶盞融為一體的指尖上。
幸而李容褀的反應比她預估的要平靜上許多。
他只是略瞥了她一瞬便看回書冊,又提筆在紙上寫着什麽。
宋娴這才松了一口氣,當她正準備起身退至遠處侍立,忽聞得一陣窸窣聲,擡眼竟見李容褀取了方才寫字的紙遞到她的面前。
“将這些都找出來。”他以輕描淡寫的語調說着。
宋娴定睛朝紙上一瞧,才發現那些是書冊的名字。
原來方才他提筆寫的就是這個。
李容褀的字很端正,比普通男子的要娟秀許多,讓人看着很是舒坦,可是如今他用這字寫的書名卻讓人很不舒坦。
那些書名統共有幾十個,若是在普通的書房,一會兒也就找到了,可這裏的書冊那麽多,要把這些書從中間找出來,且得費一番功夫。
這還是宋娴原本就識字的情況下,倘若眼下承領這個任務的當真是個不識字的丫頭,一個個比照着這些字形來找,只怕找上半天也未必能找全。
也不知他一下子找這麽多書出來做什麽,可看得完?
宋娴雖在心下腹诽,可終究不想尋事,便耐着性子将那些書都找全。
當她将那一摞書置于桌機上時,正低頭看書的李容褀再度掀起眼簾,眸中似有微詫,默然用目光将那些書冊數量核過一遭,再挑不出來錯處,才将書冊移至近前來看。
事實證明,要在一個下午間将這些書都看完确實是不可能的,而李容褀也并沒有這樣做。
事實上他才翻看了兩本,就已經臨近傍晚了,于是收起桌機上的筆墨,轉而吩咐宋娴道:“這些書且放回架子上去吧。”
宋娴見好不容易找全的書他并不曾看完,便順口勸道:“這些書若是殿下明日還要看,不如就先擱在這裏。”
她的意思自然是為了省些功夫,免得收進撿出的白費力氣。
怎料李容褀卻道:“我不喜歡雜亂,今日既不看了就收起來,明日要看再取便是。”
他說得依舊是雲淡風輕,宋娴則在心底腹诽着“倒是不要你取”。
心裏雖這般想着,行動上她卻還是上前,将那些書冊抱至書架邊,準備騰挪一塊地方出來,将這些書都挨在一起放着,這樣明日若再取也快。
豈料她才打定了注意,手上騰挪的一本書正懸在半空,身後的少年卻又飲着茶,不緊不慢道:“小心莫要弄亂,這些書都要按先前的位置放回去。”
按原來的位置放回去!
宋娴聽到這幾個字,吓得連忙把手裏取了一半的書塞了回去,而後回頭看向李容褀。
此時的李容褀卻端着茶盞,一臉挑釁的看着她。
那麽多的書冊,方才拿的時候并不曾記錄位置,眼下要按原樣放回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這擺明了是在刁難她。
宋娴露出不甘的表情,還未及反應,便又聽見他道:“你若将所有書冊都放對了,昨日之事且就此作罷,可若是放錯了一本,則還要領別的罰。”
聽他提起昨日之事,宋娴霎時萎頓下去。
俗話說得好,小不忍則亂大謀。
宋娴最終還是擄起袖子,轉過身去與那些書冊奮鬥。
她舉目将所有的書冊掃視了一遭,繼而陷入沉吟。
依照李容褀喜歡尋事的脾性,這些書的擺放肯定是有規律的,否則他自己也不可能記住每一本書的位置。
這樣想着,她便專心致志的尋找書架上的規律。
李容褀也不管他,只自顧自的取了琴來彈,中間還命宋娴過去添了幾回茶。
他的琴技實則也很上乘,琴弦間流出的樂聲甚為悅耳,只是此時宋娴根本無心欣賞,全部精力都放在書架上。
也不知過去多久,她才終于露出恍然的表情,接着迅速将手裏的那些書依次放了上去。
放完之後,她于是轉過身來,一臉得意的看向李容褀道:“請殿下過目,書冊都已經按原樣放好了。”
此時李容褀正撫完一曲,起身行至書架旁,迅速的将其掃視了一遭。
而後他竟微眯起雙眼,似陷入沉吟。
“如何?”宋娴愈加得意起來,解釋道:“殿下的書冊乃是以卦象排布,書架的形狀整好似一個巽卦,再輔以書名筆畫為陣,而殿下命奴婢取的幾本書剛好是幾處陣眼,如此便可倒推出各書冊的位置。”
說完自己的推斷理由,宋娴胸有成竹的看向李容褀。
原以為這一次他再是啞口無言,不想他卻未置可否,反而朝她緩步踱來。
随着他的逐漸靠近,宋娴再度覺到他眸中濃烈的怨毒,除此之外,似乎還攜着股危險的氣悉。
他以咄咄逼人的氣勢向她靠近,迫得她下意識的後退,然而後脊很快就貼上了書架。
李容褀并沒有就此停下,于是兩人間的距離愈漸縮小,直到他衣襟上的竹紋暗花都清楚的映入她的眼中,直到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藥香。
可他卻還在逼近,直令宋娴不受控制的加快了心跳。
此時的她簡直忍無可忍,不是傳聞他生性喜潔,對誰都嫌棄的嗎?不是說他不喜歡與人接觸的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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