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引誘

宋娴這一番話,說得那些丫頭們再沒有人敢吭聲。

雖說表面上逞了英雄,可殘局還是得自己收拾。

抱着那些亂成一團的線,她簡直不知該如何下手,可都到了這個時候,重新繡一副賀圖出來已然是不可能,她只能想法子修補。

話雖這樣說,可要修補又談何容易。

光是理順那些線就用了小半夜的時辰,又要順着紋路把斷的地方一絲一絲的續上,真正是繁瑣至極。

宋娴一埋頭下去也不知忙碌了多久,只覺得周圍的人漸漸散去,最後只留她一人在繡房裏挑燈夜戰。

那旁邊的燈燭剪了幾回,時間久了卻也晃得人眼花。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陸續又有人進來幹活。

她倒也都不管,只繼續一針一線的繡着。

如此直至第二日中午,那副賀圖才終于有了原先的模樣。

宋娴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剛想起身活動活動筋骨,才發現僵了許久的身子哪兒哪兒都不抵勁。

加之熬了這半天一夜,現如今眼皮子重得擡起來都費力。

她于是忖着這樣不成,擡眼透過窗子瞅了瞅外面,又見去李容褀那邊伺候的時辰還早,于是打算先打個盹兒。

雖說昨日已經警告了那些丫頭,可她到底不放心再将繡圖留下,便一齊帶了出去,打算抱着繡圖眯瞪一會兒,等蘇月回來了就拿去交差。

然則她這一睡過去,卻睡得無比之沉。

待到宋娴醒過來時,窗外的天色已經不早。

她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才覺得昨日的疲乏松脫了些許,卻忽然想到了什麽,猛地坐起身來。

“遭了,遭了!”她連呼幾聲糟糕,心道這下誤了去李容褀那邊伺候的時辰,被他抓着辮子,指不定又要如何教訓責罰。

她想着連忙起身收拾,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

只承望着李容褀在外頭耽擱了,能晚些回來。

宋娴抱着僥幸這樣想着,可事實總是十分殘酷。

她才剛到園子裏就瞧見蘇月正在尋人,一看見她便上前來道:“你這是躲到哪裏去了,我滿院子找不着你。”

宋娴只得照實道:“我趕繡圖,昨天一夜不曾睡,今日實在熬不住就眯了會兒,怎料睡過了頭……”

她原還想将昨日繡圖遭毀之事也一并說來,怎料蘇月對她的解釋一點兒也沒興趣,只火急火燎的催促道:“快進屋去服侍,殿下正發火呢?”

“啊?”宋娴露出不安的表情,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

說實在的,那些丫頭的排擠和欺負她倒是不怕,可唯獨就怕李容褀,特別是他那一雙眼眸。

本來挺好看的眼眸,偏生滿含怨毒的瞪着,叫她心肝兒都跟着一顫一顫兒的,更不要提他那些整治人的手段,匕首還算輕的,偶爾突發奇想,弄些毒蛇蜘蛛來讓你捧着都是有的。

縱使極不情願,可該來的還是要來。

宋娴只得将繡圖塞給蘇月,轉身往屋裏去。

雖說傍晚還未至,那屋裏已經起了燈,炭火也早暖着。

原本是十分舒适的環境,卻因為李容褀身上散發的寒意而令人陣陣發栗。

他從外面回來,竟到現在還不曾更衣,也不知是才回不久,還是丫頭們都不敢靠近。

于是這便成了擺在宋娴面前的第一道難題。

少不得眼下這活是輪到她來做的。

事實上,這幾日給李容褀更衣侍藥的事務不知怎麽的都轉到了她身上來,倒把她這麽個外人當成了屋裏的丫頭使喚。

剛進屋裏她已經覺到壓抑的氛圍,于是只得硬着頭皮朝李容褀欠了欠身,而後端着步子小心翼翼的往他跟前去。

方才蘇月只驚慌的說李容褀發火了,卻也沒說個明白,也不知他是因為在外面遇上了什麽事,還是單與她誤了時辰相幹。

照例說他這麽個主子與她這樣的丫頭置氣,是十分犯不着的,可李容褀心細,為人又挑剔,為這些細小之事發火卻又十分可能。

忐忑揣測之際,幸而李容褀一直默然不語,宋娴膽子就大了些,便上前去替李容褀更衣。

她才解了他頭上的簪子,令那一頭潑墨似的烏絲垂落下來,正要去脫他的外袍,怎知腕子上忽然一緊,卻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宋娴絲毫沒有防備,整個人被帶着傾至他身前。

“這幾日不曾要你值夜,反而愈發懶怠了。”他的聲音滿載怨毒貼着她的耳際傳來。

淡淡藥香攜着他的氣息萦繞在鼻尖,不知是因為壓迫感還是畏懼,她的心忽然急跳如鼓。

下意識的擡起頭,正觸上他幽怨的眼眸,宋娴知道此時解釋無用,便索性認錯:“是奴婢懶怠了,誤了時辰,請殿下責罰。”

握在她腕子上的那只手又緊了緊,捏得她生疼。

李容褀的語調卻轉為諷刺:“怎麽,連解釋都懶得解釋,還是不好解釋?”

他說着,眸子裏的怨氣又加重了幾分。

大概是在外面遇上了什麽事,故而心情本來就不好吧。

宋娴這樣想着,只是垂下眼簾,由他怎樣說都好,累了一天一夜,早沒有力氣還嘴。

對于她這反應,李容褀當她是故意避開他的目光,在她未看見時,眉宇已然深蹙如隆川。

“我瞧你并不是懶怠,只怕是去會你那園子外頭的相好了吧?”他的聲音忽然陰沉下來,幽幽的說着。

這話是怎麽說的?

宋娴不由的一愣,忽然明白過來,難道昨日和阿清、青玄說話被他瞧見了不成?

李容褀見她只是微怔,仍舊未曾辯駁,似乎氣得不輕,胸口的起伏都劇烈起來,卻終于松開她的手腕,狀若嫌棄的将她推開,說話的語調裏似添了幾分落寞:“你要與誰好,是你的事,可若是因此壞了規矩,自有你的苦頭吃。”

別的也都能忍,可這名節上的事情卻不是小事。

宋娴終于不再閃躲,看向李容褀道:“殿下說什麽呢?就算是奴婢,可也有自己的人格尊嚴,即便服侍了你,也不是因為這樣就能随你侮辱踐踏,你身為主子才更應該謹言慎行,這般莫須有的罪名安在別人身上,你當真負得起這個責?”

好,很好。

她自己犯了錯竟然還敢教訓他!還敢反過來叫他負責!他該負什麽責,又不是他同她相好了!

李容褀竟一時被她噎的說不出話來,袖擺下的手攥緊了滾着錦邊的料子而後握成拳,可迎着他看來的那雙眸子卻不知何時盈滿了晶瑩,倒真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兩人便這般對峙了許久。

宋娴說了方才那一番話,心裏漸漸平緩下來,忖着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便只得自覺讓步。

她低頭輕嘆了一聲,又上前去繼續為李容褀更衣。

這次李容褀倒沒有再阻止她,只是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看着她在他身前忙碌時,無意間注意到她的腕子,竟在方才一握之下落下青痕。

宋娴自己倒不覺得,也不知道他凝視着那一處,看了許久。

李容褀眸子裏的怨毒略散了些,眉宇間卻還是緊蹙着。

等到她将他身上那先繁瑣的飾物和衣袍依次解下來,替他穿上松散的衫袍,一切整理妥當,将要離了他的時候,李容褀下意識的又要伸手去握她的腕子,可才擡起手來,卻又頓住。

他最終只是以聲音令她頓足:“橫豎誤了時辰是你犯了過錯,今日晚膳且不必用了,去書房抄寫經書吧,直到本公子滿意為止。”

得了這最終的裁決,宋娴倒也不反抗,只欠身領了命,便退了下去。

服侍完李容褀,她果真去到書房中,就着桌機上的筆墨抄寫起來。

方才在房裏,她撐着堅強,就是不肯在李容褀面前服軟,可眼下真面對這厚厚的一沓經書,她卻禁不住委屈起來。

昨夜原就一整夜沒睡,方才不過眯了片刻,現下這一晚多半也是睡不成了。

累也就罷了,她打從昨天傍晚吃了些阿清他們送來的點心,一直到現在都再沒吃過東西,餓了一天,到現在已然是前胸貼着後背。

加之做了許久的繡工,她現在一提筆寫字就雙眼發花,握筆的手也不住的顫抖。

這樣勉強的抄了許久,才不過抄了一頁下來,字也寫得不甚齊整。

如此被李容褀看到準是又要拿來生事的。

宋娴正握着筆不知如何是好,卻見前方簾子掀起,一個身影出現在屋子裏。

來人竟然是李容褀。

她原以為李容褀罰她,只是讓她自己在這裏抄一夜經,卻不想他竟然親自來監督,難不成還怕她偷懶。

宋娴這樣想着,對他的怨念霎時在心裏彌漫開來。

她眼睜睜看着李容褀踱至近前,身後還跟着個丫頭提着一個錦盒。

憤恨之際她甚至忘了起身給他行禮,而他竟然也不拘這小節,只踱至桌機前的軟榻上坐下,而後向丫頭略略示意。

那丫頭立刻明白過來,将錦盒在他身邊的矮機上擱好,打開來取出裏面的好幾碟點心,然後在他面前擺好。

這一切就發生在宋娴抄經的桌機前。

點心的香味若有似無的飄來,令人口中生津。

此時的李容褀似乎怒意已銷,無比悠然的令那丫頭退下,而後撚起一塊糯米糕至唇邊輕咬了一口。

那糯米糕襯托在他瑩白如玉的指間,愈發顯得剔透晶瑩,香甜的模樣簡直讓人經受不住,而李容褀還故意在宋娴面前露出受用的表情,還嘆道:“真香啊!”

此時的宋娴看着這一幕,簡直想撲上去将李容褀狠狠撕咬一通。

作者有話要說: 香甜的到底是殿下還是糕點,娴閨女你說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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